第169章 喜神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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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毅恨”被李家下人五花大綁抬進家門,期間沒少路過別人家門口,興許是李老爺特地想給張毅恨一個教訓,又或許是讓他多多丟臉,長長記性,從村口到李家原本二十分鍾的腳程,四個下人硬生生走了一個小時。
餘千歲在張毅恨體內待的都感覺渾身發黴,馬上要長毛了,他把自己的神識抽出來,離張毅恨的身體不遠,隔著兩三米的距離,專走陰涼位置,不過他是用飄的,速度要比下人們走路快很多。
饒是如此,餘千歲從李家到村口,來回兩趟,那四個下人才漸漸來遲。
半路上給餘千歲急的,按照他們這步行速度,還沒到李家,他的任務倒計時,恐怕先一步結束。
為此餘千歲特地和係統商量了一會兒。
【你能不能先把時間暫停?】
係統沉默不語。
【你這樣倒計時,張毅恨還沒到李家,時間就結束了。】
【我還怎麽完成任務?】
係統嘴上縫針,一句話都不說。
【你是不是故意的?我完不成任務,對你有什麽好處?】
係統照舊不吭聲。
餘千歲眉峰高抬,閃過一絲輕蔑的弧光,他在腦海中呼叫自己的係統丁零當啷。
“喂,別睡了,起來幹活了。”
許久沒被餘千歲喚醒的丁零當啷,正在餘千歲的識海深處沉睡,在聽到主人叫它時,它還以為出現了幻聽。
不過這種不客氣的語氣,除了餘千歲會對它說以外,不會有第二個人這樣跟它溝通。
丁零當啷每次移動,身上的掛件就會嘩啦嘩啦作響,仿佛它自帶的。
“主人。”機器人一樣的語氣,聽不出任何的情緒。
餘千歲手指在眉間敲打,把事情的前因後果跟丁零當啷講清楚,“不管你用什麽辦法,把這次副本裏的任務係統說服的明明白白。”
若是任務沒有完成,或者突然生出意外,餘千歲自會承認結果,是他點背不走運。但這明顯的拖時長,一眼就能看出係統是在故意給他使絆子,既然無法溝通,那就都交給同是係統的丁零當啷去處理。
這小子跟他這麽久,平時沒什麽事兒,身邊玩家的係統,就數它最輕鬆。現在用得著它,該辦正事了。
“好的主人,交給我。”
腦海中隨即炸開連續的響動,金屬頻繁落地的聲音,砸得餘千歲雙耳欲聾,他皺起眉頭,下一秒就聽到丁零當啷靠譜地說,“任務時間已暫停,會在主人進入李家大門的那一刻,再次開啟。”
餘千歲滿意的點頭。
丁零當啷做完這件事後,一直在餘千歲的腦海停留,餘千歲以透明的身軀飄在上空,觀察下人移動的進展,突然冒出一句,“你能徹底幹掉副本裏的任務係統嗎?”
他不想再繼續耗下去了,總覺得空落落的心裏,有什麽人在等他一樣,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找那個人,而不是自己一個人在副本裏兜兜轉轉,完成這該死的任務。
丁零當啷的眼睛如電腦顯示屏,快速計算過後,他的眼中呈現出32的可行性,“綜合判斷,主人按部就班完成任務,才能100成功離開。否則激怒boss,副本有隨時坍塌的風險。以上經過多重考慮,丁零當啷建議您,不要行意外之事。”
餘千歲撇撇嘴,“知道了。”
“有件事情,需要你確認一下。”
丁零當啷的眼中快速閃過頻率波段,“主人請講。”
餘千歲隨意找了棵路邊的大樹,他停靠在樹枝上,隨意耷拉著長腿,手指在大腿上麵敲擊,“這次的boss就是那個所謂的喜神吧?”
“是的。”
“喜神是不是李相宜本人?”
丁零當啷一番搜索後給出結論,“是的,主人。”然後一張關於李相宜的“前世今生”身份表,被丁零當啷整理好之後,呈現在餘千歲的麵前。
如果把每一個平行時空都看做是李相宜經曆的每一世,那麽喜神娘娘的化身,就是她的第二世,柴房裏的骨灰是她的第七世,桃樹棺材裏的,是她的第十四世……
李相宜尋遍萬千辦法,最後不惜舍棄性命,把諸多平行時空重疊在一起,為此付出巨大的代價,也要讓她自己徹底擺脫嫁人的命運。
在畫中桃樹盛開的萬千花瓣,則是李相宜每世痛苦的經曆。
轎中的李相宜,是第三十七世的她,多個時空交織在一起,全因為第一世的李相宜,做出的錯誤決定,此後她心生悔意,為了逃離李程錦的魔爪,不惜用遍所有的辦法,最後還是無奈地成為李程錦化身劊子手刀下的亡魂。
第一世的李相宜,依照張毅恨的安排,嫁給李程錦為妻,婚後李程錦對她非打即罵。李相宜逐漸心灰意冷,回不去的娘家,已經被張毅恨改成張家,外室攜子登堂入室,輕而易舉把李家在李相宜這一代徹底終結。
從此再也沒有李家,隻有張家,張毅恨的家族從他開始,往後自有他的兒子為他延續血脈,傳承張家。
而李相宜的夫家,李程錦對外是正人君子,李家村誰見了不得誇他一句,又要連連稱讚李相宜嫁的好,張毅恨給女兒選了個最好的夫婿。誰也不知夜晚的燭火幽幽,李程錦喝酒之後便是無法溝通的禽獸,他揮鞭用刀,將李相宜折磨的不成樣子。
李相宜遍體鱗傷,隻剩下一張臉幹淨如初。
李程錦打得好算盤,隻要沒有傷到李相宜的臉,第二天李相宜換上新衣,哪怕她跟外人說她被打被罵,女人的貞潔與麵子是何等重要,李相宜又怎會拋開臉麵,親手把衣服脫下,去向外人訴說李程錦對她施加的苦痛。
李程錦算準了這一點,日日夜夜對李相宜變本加厲。
婚後不到一個月,李相宜在李程錦的棍棒之下,慘遭折磨至死。夫家對於這個新婦的葬禮,草草用破敗的席子裹了,隨意扔到亂墳崗。
沒有給她起墳燒紙,也沒有人記得她,就連她唯一血脈相連的親生父親,隻道一句,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李相宜嫁給李程錦,那便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與張府何幹。
李相宜的魂魄在體內彌留之際,心有不甘,刹那間她回想起初入李府那天,喜神娘娘來到她的閨房,對她日後的婚姻指指點點,要求她一定要竭心盡力對待夫家,要三從四德,還要為李程錦家族開枝散葉。
李相宜在閉眼的那刻,隻覺得一顆心被刀剜下,所謂的喜神娘娘,根本不是在真心祝福她,反而是在把她推向深淵。
強大的怨氣化成李相宜的執念,讓她不肯入輪回,她找到喜神娘娘的廟宇,過深的執念化成一把斧頭,她要親手拆了喜神的廟,要讓這棵粗壯的桃樹毀於一旦,更要讓喜神灰飛煙滅,絕對不允許祂再危害世間的其他女子。
喜神卻化成一草一木,邪魅得逞的笑意充斥在空氣中,祂用極其厭惡的視線,盯著李相宜的靈魂不肯放手。
忽地天色驟變,樹幹呈現出一張李相宜熟悉又難過的臉。
那是她日日夜夜思念的母親,李雪然的麵龐和樹皮混合在一起,幹巴巴的臉上,忽而憤恨,忽而得意。
李相宜雙手顫抖,忍不住地掩麵哭泣。她一直痛恨自己的存在,若不是她的出生,母親的身體也不會大傷元氣,更不會早早離世。所以她自幼時起,日日念佛誦經,隻為母親在極樂世界得到往生。
現在的事實卻血淋淋地告訴她,一切都是李雪然對她的算計,哪怕她是李雪然的親生女兒。
李相宜不敢相信,她瞪大雙眼,聲線發顫地問道,“為什麽?”
她不是沒聽過李家村關於喜神的傳說,喜神百年一換,喜神的存在,是要為李家村守百年幸福,為每家每戶的婚姻嫁娶提供祝福。
有了喜神的保佑,李家村才能世世代代人丁興旺,子嗣延綿。
李雪然冷哼一聲,“我不想生子,更不願和張毅恨結親,是父親逼我,把我和愛人拆散。我向喜神求得不孕的辦法,父親卻把張毅恨送進祠堂。”
“我不知道張毅恨和喜神做了什麽交易,自他從祠堂離開,在他的強迫之下,我才有了你。你的存在,對我而言是無比的羞辱。我不喜歡張毅恨,又怎會愛你這個孽果。”
樹枝如強風吹動,凶猛搖晃。
“我死後,因執念太深不入輪回,我想不明白為什麽我的人生會這樣,要受喜神驅使,受祂安排。”
“所以我找到喜神對峙,可是你知道祂跟我說什麽嗎?”
李雪然狷邪冷鶩地笑了起來,桃葉隨之顫動,“祂說我是罪有應得,合該落得如此下場。”
“好一個罪有應得。”
李相宜被這連續的衝擊驚呆在原地,她聽見李雪然說,“不光是我和你,還有李家村的所有人,都被所謂的喜神騙了。”
“人們都以為叩拜喜神會達成所願,人丁興旺且婚姻美滿。可是女兒,你知道最初的喜神是怎麽來的嗎?”李雪然一改暴戾的語氣,說話變得輕柔起來。
“一個娘家不喜歡,夫家不認可的女人,死後不肯入輪回,她的殘念吸引了同樣遭遇的女人魂魄,她們合在一起,成為最初的喜神。”
“對婚姻的不甘,對人生的怨恨,諸多難過集結在一起,祂又怎會成為甘心祝福世人的正道神祗?”
李相宜木訥地說,“所以你成了新的喜神,要我也走上你的道路?”
李雪然爽利地回應,“當然。李家村看似香火鼎盛,其實已經是強弩之末,為了保證血緣的正統,不惜生出畸形後代。那些所謂德高望重的老人,為了李家村的後代,不得不允許外姓通婚。”
“他們拜喜神,拜的究竟是什麽?”李雪然一字一頓,“無非是為了自私自利的願望能夠實現。他們拜的不是信仰,更不是尊崇,而是他們齷齪的內心和不堪的欲望!”
李相宜頓感絕望,“就因為你不喜歡我,所以我就要走上你的老路?成為你報複的犧牲品?”她過往數年唯一的期盼,僅剩的暖意,就在她死後的第一天,給了她沉重一擊。
“那你為什麽不去報複阿公,不去報複張毅恨?是我逼你和張毅恨成親的嗎?是我自願出生,非得讓你有子嗣的嗎?”
“明明冤有頭債有主,你不去懲罰他們,反倒把錯誤的歸因,推到我身上?就因為我的出生,讓你不滿意?”
李相宜清楚聽到她心碎的聲音,到頭來的溫馨和渴望,原來都是她的自以為是。她的怨念增強,強到把李雪然吞噬。
“既然喜神會更換,那就我來做好了。”李相宜喃喃自語,“我從來沒有對不起你,你若是不想生下我,為何不去反抗?”
李相宜的神識魂魄逐漸和桃樹融為一體,她對即將消逝的李雪然嘲諷道,“說白了你還是懦弱,隻敢欺負我罷了。”
之後李相宜憑借數代喜神積攢的神力,穿梭無數個平行時空,她在看到喜神娘娘遞來的種子時,內心無比憤怒。另一個李相宜為了反抗父親,不惜以自殺違抗父命時,喜神娘娘卻複活了她……
一樁樁一件件的背叛,現在得知真相的李相宜,痛恨暴漲。原以為一心信任的神明,卻是親身生母的報複,這個真相殘酷到讓她難過的不想接受。
李雪然做不到的事情,她李相宜要做。
她不光要改變自己被命運推上結婚的既定路數,還要更改上一代的恩怨,唯有如此,才能徹底解脫這困苦命數。
丁零當啷把李相宜經曆的前因後果,一並告訴了餘千歲,餘千歲回想起先前遇到的事情,他經曆的一切,都是李相宜安排好的。如此一來,所有的事情都能說通了。
整個副本世界是李相宜對命運的反叛,對自我的救贖,但是困於父輩的壓迫,哪怕她掙脫了一半的桎梏,仍有一半,被該死的枷鎖牢牢困住。
她即是那副畫的主宰,又充當了喜神一角,所做所行皆是執棋邁步,每一步都是她的背水一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