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記憶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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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餘千歲眉頭鎖緊,他確定自己沒有聽錯那句“開啟係統高壓模式”,嫌憤地直呼係統玩不起。
    無論在裏界還是副本當中,隻要係統變成了高壓模式,那就意味著玩家所經曆的,必須得按照係統要求的來,這是鐵律,一丁點都不能打馬虎眼。
    就如餘千歲上一次借著張毅恨的身份追溯,兩次重來,係統自動修複結果這種事,肯定不會再出現。
    餘千歲下意識想要找身邊的人說說話,好好吐槽一番這鬼係統的小心眼。他右臂抬起,卻高高落空,回頭發現自己身邊本應有人存在,奈何此刻卻空無一物。
    餘千歲頭痛欲裂,內心的暴躁立即升空,仿佛下一秒,心中的那團火就要轟地一下爆炸。
    這種讓他抓心撓肝的滋味委實不好受。
    餘千歲的瞳孔收縮放大,仿佛夜間的野貓,一雙眸子發出顫抖的光芒,他定定地看向路邊的槐樹,不知為何,總覺得槐樹在他的記憶裏,占據了十分重要的位置。
    他的大腦仿佛嚼著十幾顆泡泡糖,嚼嚼吹吹,不一會兒整個腦袋都被泡泡糖占據,耳朵兩側是無盡的嗡鳴,待他用力搖晃腦袋,試圖把這層霧障從識海裏撇出去,刺耳的嗩呐聲卻在此時讓他震耳欲聾。
    李雪然一雙秀麗的桃花眼,在父命難違之下,虯結的紅血絲在她眼中生根盤踞,貝齒將下唇咬出鮮血,不情不願地被塞進花轎裏麵。
    李聖全謹防李雪然中途出亂子,特別給她安排了一名貼身丫鬟,美其名曰是方便照顧她,實際就是多了雙眼睛,麵對李雪然坐著,牢牢盯著她。
    丫鬟名叫小寒,紙紮人的膚色都比不上她白,一雙黑幽幽的眼睛,眨也不眨,硬生生盯著李雪然,嘴角的弧度更是僵硬,看似和善的笑著,實際猛地一看,能被她臉上的冷笑嚇得半死。
    李聖全交代完畢,心滿意足地回到李家。
    按理說他們家娶贅婿,李雪然根本不用上花轎,但是李聖全卻不同意,這就導致李家村村口同時有兩架轎子一同出發,隻不過走的路線不同,李雪然坐在轎子上,從西邊繞行,另一頭則是張毅恨,乘著翠綠的喜轎,從東邊走。
    兩人各居一路,李聖全這樣做,巴不得李家村的村民,全部都知道他的女兒在今日完婚。
    李雪然在轎子裏坐著渾身倍感不自在,她被小寒盯得毛骨悚然,盡管她耐下性子,對小寒千說萬說,她絕對不會逃婚。小寒還是一副詭譎的笑容,冷冰冰地盯著李雪然的眼睛看。
    李家的家境雖然比不上李程錦他們家,但在李家村卻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李聖全平時最要麵子,教出的女兒也按大家閨秀的標準培養。
    然而就是這個女兒,卻給他甩了最狠的一記巴掌,居然不知道從什麽時候,在外麵勾搭了一個外姓人。這事被李聖全知道後,他斷是不能忍,正巧張毅恨拿著那封書信,來到李府求助。
    李聖全思來想去,當即就要借張毅恨的手,把李雪然不該有的心思斷的幹幹淨淨。
    李雪然知道後,一哭二鬧三上吊全部都用了,李聖全就是不收回父命,他這輩子就靠臉麵活著,怎麽會容忍驕傲半生的女兒,做這種打臉的事情。
    李雪然本就不甘心也不高興地被架上喜轎,眼見和小寒說不通,大小姐脾氣頓時上來,厲聲警告小寒,“我隻是要你別這麽看著我,有那麽難嗎?”
    她感覺在轎內的呼吸都不順暢了。
    小寒的冰塊臉一沉不變,“老爺說了,要我必須全程盯著小姐。”
    李雪然氣得夠嗆,反倒讓隱身在轎內的餘千歲哈哈笑了起來。
    他越瞅小寒,越覺得熟悉,雖然和記憶中身影模糊的那個人,隻有一分相似,但還是讓餘千歲禁不住的開心。
    印象裏也有這樣一個人,時常臉上沒有表情,雖然不如小寒的死人臉,但那人臉上卻時常堆著數座冰山,偶爾的表情變動,也全是體現在他的眼中。
    餘千歲順著記憶回想起來,腦海中灰色的身形漸漸變得清晰,他突然意識到,為什麽對這人會念念不忘。
    一是有意思,他越是冷淡自持,餘千歲越是想靠近他。
    他想起江杉初來雲落山的時候,手上拿著一本不知從哪兒淘來的十幾手破本子,江杉邊走邊看,沒留神一腦袋撞向餘千歲。
    看到餘千歲嚴肅的臉龐,江杉立馬端正姿態,腳邊的本子也不敢彎腰撿起來,誰知道會長在想什麽,萬一趕上會長脾氣不好,讓他挨頓削怎麽辦。
    “你走路不長眼在看什麽?”
    江杉嘿嘿一笑,悄然挪動腳步,把破本子踩在腳下,反正他褲管寬鬆,會長肯定看不見他的操作。
    “沒看什麽。”
    餘千歲也不跟他廢話,直接叫來身後的擎風,擎風雙臂穿過江杉的腋下,倏地一下把他淩空高舉,然後撿起本子,看了看上麵的內容,又瞟了瞟江杉臊紅的臉,接著就遞到了餘千歲的手上。
    “理智者失控,禁欲者沉淪……”
    餘千歲把那一段網絡文字,一字一句念得清清楚楚。
    江杉簡直無地自容,他真應該拜拜佛祖,最近運氣太差了,就連這個他奉為隱私的愛好,居然有一天,被大剌剌地攤開,擺在眾人麵前。
    一個是大佬,一個是加est級別的大佬,大佬中的大佬。怎麽偏偏不巧,被擎風和會長看見了呢。
    餘千歲嫌棄上麵的狗爬字,“你這看的都是什麽?”
    江杉立馬奪回來,“嘿嘿。”
    “會長,個人愛好,還請您尊重。”
    餘千歲聳聳肩,“我也沒說不尊重你啊,不過你看的這是……什麽玩意兒?”
    江杉不好意思說,畢竟他在雲落山可是被打著天才發明家稱號的厲害玩家,年紀輕輕就能做到這種成就,多少人得仰望他。而且他還一身非人勿近的造型打扮,斷然不能讓別人知道他有這種中二心思。
    那一刻江杉也覺得無語至極,他在班上正在和同學們傳閱這份手寫文案,認真挑選該用哪條做為個性簽名,結果教室轟然倒塌,他渾身衣服破碎,隻剩下這本手寫冊子還完好無損。
    在裏界根本用不著社交平台,再研究個性簽名也沒用。所以這種文案本,被江杉留了下來,就當是他在現生存在過的證據,時不時拿出來翻兩眼。
    江杉為了維持他的人設,隨便扯了個謊,拿著本子立馬開溜。
    本來是個再小不過的事情,久到餘千歲都忘了。
    但是他現在卻想起來了,隻為回憶裏的那個人。
    餘千歲發現這次失憶,倒也不是件壞事,最起碼以前藏著掖著的那些心思,現在為了追尋記憶中那個人的存在,隻能翻來覆去的複盤,這就導致他無數次把自己的心思和想法,赤裸裸地擺在眼前。
    仿佛他不是親曆者,而是冷靜淡然的客觀第三方,用這種近乎上帝視角,去審視自己真正的想法。
    這就導致他過往刻意被壓抑的情緒,袒露無遺的揭示出來。
    而餘千歲為了尋找記憶裏的那個人,不得不一遍遍深究到底,為自己的內心變化尋找各種理由。
    江杉本子上麵的那段話,恰好給了餘千歲最好的總結,他就是想看那個冷若冰霜的人,會不會也有冬雪消融的那天。
    正因如此,餘千歲選擇一步一步地向記憶中的那個人走近。而這就導致,餘千歲在對他本人徹底感興趣之前,第一時間喜歡上了那雙不加掩飾的眼睛。
    偶爾的表情變化,皆能通過那雙眼睛看得分明。
    另一個原因,無論餘千歲怎樣回想,都想不起來。
    反而桃子霸占的心髒位置,正在急速收縮他的血液和脈絡,仿佛心髒有個無形的利爪,在他本該麻木的心髒抓來抓去,牽動餘千歲的五髒六腑疼得厲害,讓他倒吸涼氣,忍不住地單膝跪地。
    餘千歲臉色青灰,一身冷汗。李相宜給他安的那顆桃子心髒,但凡察覺餘千歲再一次動心,就會對他施加懲罰,更何況還有那些被封鎖的記憶,和不該有的情緒,居然一起鬆動起來。
    她就是要用這種變本加厲的懲罰,控製餘千歲不去動心,提醒他該老老實實地為她服務,而不是追尋世間最無用的情愛。
    餘千歲四肢百骸在心髒劇烈跳動下,全身的血液瞬間倒流,一齊湧向大腦,就在他感覺腳步輕飄的時候,體內的血液如海上巨浪,咣啷向腳部衝刷,接連操作,讓餘千歲眼冒金星。他雙手疲軟地撐著轎子,盡可能不讓他的身形無力倒塌。
    餘千歲呼哧呼哧地急速呼吸,正聽見小寒對李雪然循循誘導。
    “我知道你不喜歡張毅,更不想跟他結婚生子。”
    “可是我答應了李聖全,要讓你和張毅結婚。不過我也可以幫你一件事,隻要你開口,我定有求必應。”
    李雪然瞳孔震驚,她不敢相信地從上到下打量小寒,“你究竟是誰?”
    轎內桃花香氣彌漫,衝擊李雪然的大腦,沒一會兒她便飄飄欲仙,忘乎所以。
    不過“小寒”還是給她留了口喘氣的機會,李雪然就趁這個時間,意識歸攏,怒不可遏的臉上轉瞬變得喜笑顏開。
    “你是喜神娘娘吧?”
    “小寒”點點頭,“我不能收回允諾的事情,不過我可以答應你一件事。”
    李雪然想都沒想便脫口而出,“我結婚後不會有孩子。”
    喜神指尖浮現出一朵飽滿璨燃的桃花,輕輕放在李雪然的額間,隻見桃花逐漸隱去,“你所許的事情,我幫你完成了。”
    “不過你得付出代價,向我交換一件事情。”
    李雪然任喜神挑選,喜神眼眸晦暗閃爍,“就選你好了。”
    “什麽?”李雪然不明白。
    餘千歲卻明白,原來就在這個時候,上一任喜神,已經選定了李雪然做為接班。這就說明,李雪然成為下一任的喜神,是她命中注定的?
    而且依照喜神的邏輯推理,祂不能改變之前允諾的事情,但是可以允諾別人其他事情。這就像給孩子補課,家教拿工資,答應家長給孩子補課,不過最後孩子考多少分,這就跟家教沒多大關係了。然後孩子再拿出“代價”和家教談判,既確保了給孩子補習,又在補習過程中,受第二個“金主”所托,按對方的想法行事。
    無利不起早。
    這之於喜神,完全是個一環套一環的利益收入,祂既不算背叛承諾,又能在承諾的結果中,重新開辟出一條路。
    餘千歲眉峰凸起,這樣一來,喜神最開始的目的是什麽?他不認為喜神有絕對的好心,必然存在祂想要的真正利益。在一係列的連環設計中,每一個人都受祂牽製,而每一個人又對祂無比信賴。
    若說喜神不靠香火,單靠和村民的利益交換,才能讓祂做為神明繼續存活下去,那麽這裏麵必然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因素。
    餘千歲眸光一暗,在心裏打起算盤。
    萬千女人受婚姻所累,怨氣不化成為最初的喜神。喜神代代相傳、換人,除了對新人的偽善祝福外,定然還有其他想法。
    餘千歲篤定,隻要找出這個答案,就離解開李相宜的枷鎖不遠了。
    可是該怎樣去做,他一時犯了難。
    李雪然得到喜神的允諾後,終於不再愁眉苦臉。婚後就如餘千歲先前了解的一樣,張毅不滿贅婿身份,改名張毅恨,李雪然膝下無子,李聖全大罵張毅恨,張毅恨被關祠堂。
    餘千歲溜進祠堂,正看見張毅恨被關進來的第一天,懲房東麵的牆角有磚頭鬆動,桃樹枝杈伸了進來,無風搖晃的桃葉,在張毅恨眼前轉悠。
    喜神的聲音也出現了,隻聽張毅恨以李家二老性命為代價,和喜神做了兩樁交易。
    一是得在他離開祠堂後,讓他擁有孩子。
    二是李家存活最多不能超過三年,必須改成他張毅恨的府邸。
    喜神笑眯眯的答應了,一片桃葉化成章魚的模樣。
    “你日日以血肉喂它,不日之後,你所許的願望都能實現。”
    餘千歲在角落裏凝視這一切,他蝕刻般的眼神焊死在抽離的桃枝上麵。這喜神挺會玩兒,幾個允諾,就把李家人耍得團團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