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政靜靜地背著手，身姿如鬆般挺拔地站立在京師護衛軍寬敞而肅穆的大堂之中。夜風輕輕拂過，吹動著他下巴處那一縷長長的胡須。
    今夜，天空中的月亮像是害羞似的躲藏了起來，整個外麵都被無盡的黑暗所籠罩。四周靜謐得讓人感到一絲壓抑，隻有偶爾傳來的幾聲蟲鳴聲打破這份寧靜。
    望著眼前這片深沉的夜色，蕭政的思緒漸漸飄遠，仿佛穿越時空回到了自己遙遠的孩童時代。那個時候，他和母親相依為命，過著充滿艱辛與困苦的黑暗日子。
    記憶中的母親，原本隻是蕭府廚房中一個普普通通、默默無聞的女仆。那時的母親年僅十六歲，正值青春年華。某一天傍晚，當母親像往常一樣伺候父親用晚膳時，命運卻在這一刻發生了意想不到的轉折。
    那天晚上，父親或許是因為飲酒過量，眼神迷離之間，竟覺得眼前忙碌的母親模樣嬌俏可人。於是，在醉意的驅使下，父親不由分說地將母親一把抱起，徑直走進了臥房。然而，那一晚的荒唐事後，清醒過來的父親似乎就完全忘卻了母親這個人的存在。
    三個月後的某一天，母親突然感覺身體不適，經過大夫診斷才驚覺已有了身孕。這個消息很快傳到了祖母耳中，祖母趕忙找來父親詢問事情發生的具體日期。
    一番確認之後，確定母親腹中所懷的確是蕭家的骨肉。由於擔心父親的嫡妻楊氏知曉此事後會對母親不利甚至加以殘害，心地善良的祖母果斷決定讓母親搬到她自己居住的院子裏安心養胎。
    父親的嫡妻楊氏，那可真是個令人聞風喪膽的悍婦！仗著娘家強大的背景和權勢，她在蕭府簡直就是橫著走，肆意妄為地胡作非為。
    自從她成功誕下一子一女後，就變得愈發跋扈囂張起來。她絕不允許父親的那些妾室或是通房們再生下任何一個兒子，仿佛整個蕭家隻能有她所出之子才能繼承家業一般。
    那段時間裏，但凡父親的某位妾室幸運地懷上了身孕，好不容易熬到胎位穩固時，楊氏總會暗中設法找來大夫給其把脈診斷胎兒性別。若是診出懷的乃是男胎，那這位可憐的孕婦就難逃楊氏的毒手；但若不幸被判定為女胎，楊氏倒還會網開一麵，準許這個孩子來到人世。正因如此，盡管父親子女眾多，但真正能平安降生且長大成人的男兒卻僅有一人而已。
    而自己的母親呢，則一直躲在祖母的院子裏安心養胎，從而得以過上一小段平靜悠閑的日子。原來啊，祖母年輕的時候曾親手殺過人，這等駭人的經曆使得楊氏對祖母多少還是心存幾分忌憚的。
    就這樣，經過漫長的十個月孕期，母親終於順利產下了自己。由於自己恰好是個男孩，祖母對我自然是格外看重與疼愛有加。然而，父親對此卻表現得頗為冷淡漠然，似乎在他眼中，我不過是由一名身份卑微低賤的奴婢所生育出來的罷了。
    所幸還有祖母全心全意的嗬護與憐惜，才讓我度過了人生最初那一年充滿陽光和溫暖的美好時光。
    那時楊氏娘家失勢，加之父親權力慢慢增強，她也不再那麽跋扈，她不敢再對懷有身孕的妾室下毒手。所以父親接連有了兩個兒子。又因為祖母過世，母親和自己再無人庇護。
    雖然楊氏不敢加害母親和自己，但是也經常變著花樣折磨母親。母親不僅要著自己，還要幹著最累、最髒的活兒，吃著剩菜、剩飯、餿飯。這些父親都知道，但他都是睜隻眼閉隻眼。
    好在母親的同鄉也就是父親的妾室張氏看著母親可憐，經常暗中給予一些幫助。楊氏的女兒蕭玥也會偷偷的跑來逗自己玩。
    自己自幼便展現出了非凡的天賦，不僅說話比同齡人要早許多，而且記憶力更是令人驚歎不已。每當看到自己能夠迅速地掌握新知識、流利地表達自己的想法，母親臉上總會流露出無比欣慰的笑容。
    盡管母親沒有接受過太多教育，甚至連大字都不認識幾個，但她對自己的成長充滿了期待和關愛。當那位年長自己五歲的姐姐蕭玥來中找自己玩耍時，母親總是會誠懇地請求蕭玥教導自己一些生字，或者將那些她已經學過的文章讀給我聽。
    善良而溫柔的蕭玥姐姐對於母親的請求從未拒絕過，她總是欣然應允，並耐心細致地傳授著知識。就這樣，在日積月累的學習過程中，年僅五歲的自己竟然已經認識了大量的漢字，可以熟練背誦眾多經典文章。
    蕭玥姐姐生得極為標致，再加上她那聰慧過人的頭腦，可謂是人見人愛。更重要的是，父親有著一定的權勢背景，憑借著父親的地位，就算是進宮成為娘娘也並非難事。正因如此，父親對這位出色的女兒格外重視和寵愛。
    或許是由於平日裏與自己相處融洽，蕭玥姐姐常常在父親麵前稱讚自己的聰明伶俐。漸漸地，父親也開始注意到了自己的存在，並最終同意送自己前往學堂讀書學習。
    踏入學堂的那一刻起，就如同推開了一扇通往知識寶庫的大門，無盡的智慧如潮水般向自己湧來。書本上密密麻麻的文字仿佛擁有生命一般，爭先恐後地鑽入自己的腦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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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自己的大腦則像是一個永遠無法填滿的無底深淵，無論多少知識湧入其中，它都渴望接納更多。這種對知識的強烈渴求不斷激勵著自己勇往直前，探索未知世界的奧秘。
    所謂木秀於林，風必摧之。自己出眾的才智慢慢被大哥知曉，加上自己想得到父親的關注，不懂得隱藏。這嚴重威脅到了大哥的地位，所以一波一波的禍端向自己湧來，還連累著母親一起受罪。
    大哥逼迫自己喝他的尿液、將他綁在梯子上沉到水裏、逼迫自己喝他的洗腳水，更屈辱的是大哥還時常把他的陽具放在自己的口中……而母親則成了楊氏房裏的丫頭，也被備受楊氏各種折磨。身上是舊傷未愈，新傷又起。
    麵對楊氏的折磨，母親總是忍耐著，從來不抱怨一句，這讓自己痛苦萬分。自己很多次想反抗，姐姐蕭玥告誡自己：“你還是雛鳥，不能飛起來，現在要做的就是忍耐一切困苦。記住，沒有吃不了的苦，隻有熬不過的人。等你能夠振翅翱翔天際之時，才能奮起反抗，並且要一招讓敵人斃命。”
    父親的四個兒子之中，唯有自己出類拔萃。大哥、三弟都是隻長四肢不長腦子的人，這讓父親有些厭惡。於是這兩人常常把怪罪在自己頭上。
    四弟雖然不似自己智慧超群，但是卻也機靈，往往保持中立，很懂得拿捏關係，父親對他的態度不好不壞。這就讓他少受了老大和老三的欺負。
    在這些禍端之中，自己學會了隱藏自己的優勢，把自己的劣勢暴露無遺。自己的先生也為了保全自己，時常在父親麵前說自己根本不是什麽可樹之才，隻是一個愚兒而已。慢慢的父親開始嫌棄自己。
    父親新納的妾室尤氏有些手段，楊氏不得不的集中精力去對付尤氏。因此，母親身上的舊傷開始愈合，新傷暫且沒有。
    自己白天裝癡裝傻，晚上經常通宵達旦的誦讀。自己的先生也時常深夜指點自己，單獨為自己講學，自己的學識突飛猛進。他暗暗發誓，要把母親和自己所受的折磨和屈辱加倍還回去。
    在這些黑暗的日子裏，姐姐蕭玥和先生照亮著自己、溫暖著自己。隨著年紀的增長，自己對姐姐蕭玥產生了別樣的情愫……
    蕭政想到這裏，他背在背後的拳頭緊了又緊。
    書房裏，成王終於作出了令自己滿意的畫作。畫中，向晚舟身材婀娜，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雖然沒有將向晚舟的美貌完全展現出來，但是也畫出了她七八分的容貌。
    成王看著畫中向晚舟美麗的臉龐，仿佛還缺少什麽？於是他在自己的唇上點了一點紅色的墨汁，然後輕輕的吻在了畫中向晚舟的額上。他這一吻，畫龍點睛，畫中的向晚舟更加的光彩奪目，遺世獨立……
    成王抬起雙唇，深情款款的盯著畫中的人兒。他伸出雙手輕輕撫摸著畫中人兒的臉，然後再輕輕將畫卷起來，放進一個匣子，走出了書房。
    放成王來到大堂之時，蕭政還站在大堂裏，望著那無盡的黑夜。成王輕步走到蕭政身邊，“丞相大人，讓您久等了！”
    蕭政轉身看著成王，他躬身行了一個大禮，“老臣見過王爺！”
    成王禮貌性的扶起蕭政，說道：“丞相大人深夜來找本王，一定是有急事吧。來，坐下說。”成王一邊說一邊做出請的動作。
    等到蕭政坐下後，成王才走到高位，緩緩坐下，看著蕭政。
    蕭政知道成王不喜歡繞彎子，幹脆就長話短說，“王爺，這次皇後把莫達從京師護衛軍劫走，目的是為了除掉您。而我將莫達從皇後手裏要過來，目的是保全您。”
    成王端坐在椅子上，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緩聲道：“丞相啊，此等做法可不單單隻是保全於我一人，實則也是保全了您呐，您覺得呢？”
    隻見蕭政亦是微微一笑，回應道：“王爺所言極是，老夫早就說過，如今咱們可是同在一條船上之人，王爺想要中途下船，那簡直就是癡人說夢。唯有與老夫一同在這驚濤駭浪之中奮勇前行，直至有朝一日黃袍加身方可罷休。”
    話音剛落，成王緩緩站起身來，步履穩健地朝著蕭政走去。待行至其身旁後，他輕聲說道：“丞相大人，依本王之見，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恐怕並不適合我。我之所以如此行事，無非是為了報答您當年對我的救命之恩罷了。故而，我鬥膽奉勸您一句，還是及早懸崖勒馬、回頭是岸吧，安安穩穩地度過一個幸福的晚年豈不美哉！”
    聞聽此言，蕭政亦隨之站起身子，雙眼緊緊地凝視著成王，沉聲道：“王爺，老夫心中所想所要達成之目標，任誰都無法阻攔。此次前來拜見王爺，乃是為了促成和談一事。莫達此人，老夫已然將其帶來了，請王爺明日早朝之時務必向陛下如實稟報，就言莫達所犯下之罪行早已超越了京師護衛軍的職權範圍，理應移交刑部處理，由刑部全權負責此案的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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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蕭政所提出的這個建議，成王不禁暗自思忖起來：“那莫達如今被關押在本王府邸之中，簡直就是個棘手無比的燙手山芋啊。若將其移交至刑部處理，倒也不失為給自己省去一樁大麻煩之事。”
    就這樣，成王陷入了深深的沉思當中，時間仿佛凝固了一般。過了好一會兒，他方才緩緩抬起頭，目光凝視著麵前的蕭政，緩聲道：“既如此，請丞相放心，明日定當如你所願。”
    聞聽此言，蕭政趕忙拱手作揖，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道：“王爺果真是個識時務、通情理之人呐。此次暫且放過那江預一馬，或許待到他成功解決掉北疆之王後，再尋機將其鏟除方為上策！”
    說罷，成王移步來到門口，舉目望向眼前這漆黑如墨的夜色，口中喃喃自語道：“唉，看來丞相終究還是執迷不悟啊……”
    而此時，蕭政亦步亦趨地跟到成王身旁，與他並肩而立。迎著夜風，蕭政悠悠開口道：“王爺啊，這茫茫人世，就如同那浩渺無垠的煙雲迷霧，讓人難以看清其中真相。人活一世，總得有個為之奮鬥不息的目標和追求才行，如此方能不枉此生啊！至於這世人所謂的忠誠與奸詐之分，又何須我們在此耿耿於懷呢？一切是非功過，留待後世之人去評說便是了！”
    成王聽聞這話，猛地轉過身來，眼神犀利地直視著蕭政，質問道：“丞相，那麽依你之見，這天下蒼生黎民在你眼中究竟算作何物？”
    “民者，國之根本，這是恒古的道理。但是，大越子民應該由更好的國君帶著他們前行，走在安樂的大大道之上。”蕭政說道。
    成王轉頭看了一眼，“如果易君，必定造成朝局不穩。朝局不穩，必定直接危害著百姓的利益。”
    “想要有所得，必須有所付出。王爺，您是大鵬之鳥，應該抱有鴻鵠之誌才是。老臣這次是趕緊促成和談，望王爺也著手促成此事，老臣告退。”蕭政說完，便轉身離開。
    黑龍那龐大而威猛的身軀如同一座移動的山嶽一般，緩緩地將莫達帶入了寬敞而莊嚴的大堂之中。隨後，他如同忠誠的衛士一樣，緊緊地跟隨在蕭政身後，一同離去。
    此時，成王端坐在大堂之上，目光犀利地凝視著眼前這個麵容憔悴、飽受折磨的莫達。隻見莫達原本明亮有神的雙眼如今已然深深塌陷下去，仿佛被無盡的痛苦和疲憊所吞噬；整個人也顯得精神萎靡不振，仿佛風中殘燭，隨時都可能熄滅。
    成王微微眯起雙眸，語氣低沉地開口問道：“莫封相啊，本王聽聞丞相欲將您移交刑部處置。以本王之見，這其中緣由想必是因為您手中握有那丞相不可告人的把柄吧？”
    莫達艱難地抬起頭來，那雙空洞無神的眼眸望向成王，虛弱地回答道：“王爺明鑒，下官並無什麽所謂的把柄在手。隻不過……那丞相目光長遠，行事向來深思熟慮罷了。”
    成王聞言，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然後猛地轉過身去，高聲吩咐道：“楊逍何在？”
    話音未落，一道身影猶如疾風般迅速閃入大堂之內。此人正是楊逍，隻見他拱手抱拳，恭聲應道：“末將在，王爺有何吩咐？”
    成王一揮衣袖，沉聲道：“立刻將莫封相請進大牢，但需謹記，萬萬不可對其動用刑罰。”
    楊逍毫不猶豫地領命道：“是，王爺！”言罷，他大步流星地走到莫達身前，示意莫達隨自己離開。於是，莫達在楊逍的帶領下，緩緩走出了大堂，消失在了成王的視線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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