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聽到琳琅這般話語時，站在不遠處門後的江預心裏還覺得有些許道理。可當此刻再次聽到這席話時，隻覺無比刺耳，仿佛一根根細針直刺入耳膜一般難受。
    隻見江預臉色瞬間陰沉下來，額頭上青筋暴起，怒目圓睜。他猛地推開房門，身形一閃而過，眨眼間便已衝到琳琅麵前。緊接著，他毫不猶豫地抬起手掌，帶著淩厲勁風朝著琳琅拍去。
    隻聽得一聲悶響傳來，琳琅甚至來不及發出一絲驚叫，整個人直直向後倒下。而向晚舟此時才剛剛有所反應，但一切都已經太晚了，琳琅已然重重地砸在了江預的身上。
    江預見狀，連忙伸手接住昏迷不醒的琳琅。隨後，他一個轉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抱著琳琅朝向晚舟的臥房疾奔而去。
    向晚舟被眼前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不知所措，隻能呆呆地望著江預離去的背影，然後如夢初醒般快步緊跟其後，生氣的說道：“你為什麽發琳琅？”
    不多時，江預便將琳琅小心翼翼地放置在床上安置妥當後，他霍然起身，看著向晚舟，“她說了不該說的話？”
    向晚舟趕緊坐下看了看琳琅，然後瞪著江預，“江預，你太過分了！”
    江預聽了，二話不說，一把拉住尚處於憤怒之中的向晚舟，不由分說地拽著她徑直往書房走去。
    一路行來，兩人皆是沉默不語。待到進入書房之後，江預這才緩緩鬆開緊握著向晚舟的手。
    然而，他那雙銳利如鷹隼般的眼眸卻是始終死死地盯視著向晚舟，一刻也未曾離開過。
    終於，江預打破了這份令人窒息的沉寂，開口冷冷問道：“成王爺和蕭政正在暗中密謀造反一事，想必你應該也是有所耳聞吧？倘若有朝一日，我親手斬殺了成王，你是否會因此感到心痛難抑呢？”
    向晚舟聽到這話後，瞬間就平靜了下來，但半晌都沒有開口說一個字。
    江預將這一切看在眼裏，見向晚舟沉默不語，他輕聲問道：“我若殺了成王，你可會感到心痛？”
    向晚舟聞言抬起頭來，目光直直地看向江預，神情無比認真地道：“你隻管動手便是！”
    江預微微眯起眼睛，又追問道：“那倘若他殺了我呢？”
    向晚舟一聽，頓時焦急起來，連忙答道：“我絕不會讓他有機會傷你分毫！”
    江預聽了這句話，一直被陰沉情緒壓抑著的嘴角忽然向上翹起，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笑容，口中應道：“好，我已然知曉了！”
    向晚舟見狀，秀眉微蹙，疑惑地看著江預，追問：“你究竟知道了些什麽？”
    江預並不作答，而是轉過身去，緩緩地坐回到椅子上，然後才悠悠然吐出一句：“龍兒，我如今算是明白你心中到底傾向於何人了！”
    向晚舟瞪大了雙眼，死死地盯著江預，語氣中帶著幾分難以置信：“你……你早就醒來了，對不對？”
    江預點了點頭，“是的，我早醒了。你和琳琅的對話，我基本聽到了。”
    向晚舟看著，責怪道：“你偷聽我們講話，好生無禮。”
    江預站起身走到她麵前，“我並非有意為之，隻是醒來恰好聽到。如今局勢複雜，成王謀反之事牽連甚廣，我希望你遠離此事。”
    向晚舟抬眸，“我雖隻是女子，但也不願置身事外，你若要對付成王，我隻求你留他一命。”
    江預皺眉，“他妄圖謀逆，此罪當誅，為何要留他性命？”
    向晚舟眼中閃過一絲追憶，“他曾給過我溫暖，算是舊識，我不忍見他身死。”
    江預沉默片刻，“好，我盡量。但若是他執意反抗，我也不能保證。”
    向晚舟微微側過頭，目光輕飄飄地落在江預身上，短暫停留後便施施然地坐下，朱唇輕啟道：“今日白日裏，你怎會現身於這喆山之中？要知道，你向來可是將公務視為重。”
    江預見狀，也跟著緩緩落座，順手從桌上拿起一本泛黃的書籍，隨意翻動著書頁，看似漫不經心地回應道：“如今的我，可謂是腹背受敵呐！”
    聽到這話，向晚舟不禁輕笑一聲，手上動作不停，繼續專心致誌地研磨著墨汁，同時略帶調侃地反問道：“喲，你這位江大人平日裏威風凜凜、神通廣大的，居然也會陷入如此窘迫之境，還有腹背受敵的時候？真是讓人難以置信呀。”
    江預並未理會向晚舟話語中的戲謔之意，他猛地伸手一把奪過向晚舟手中正在研磨的墨條，自顧自地繼續研磨起來，邊磨邊皺起眉頭抱怨道：“前方有個難纏的成王就已令我應接不暇、焦頭爛額了，誰曾想這會兒又冒出個程荒陵來湊熱鬧！”
    向晚舟原本正欲提起毛筆蘸取墨汁，聞得此言，動作瞬間僵住，滿臉狐疑地望向江預，追問道：“你這番話究竟何意？難不成這程荒陵還能掀起什麽大風大浪不成？”
    江預輕歎一口氣，將手中墨條輕輕放回原處，緊接著又迅速拿過向晚舟手中緊握的毛筆，熟練地蘸飽墨汁後遞到她麵前，一臉鄭重其事地叮囑道：“龍兒，我實在不願看到與成王爭鬥至兩敗俱傷之際，反倒被那程荒陵趁虛而入、撿了便宜。所以往後，你盡量還是少與那程荒陵有所往來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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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晚舟聽到江預這番話後，愣了一下，隨後臉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她輕輕咬了咬嘴唇，定了定神，看著江預緩緩開口道：“江預，我跟程先生隻是像平常人那樣交談罷了，並無其他特別之處。”
    說罷，向晚舟伸手從江預手中接過那支筆，然後低下頭開始專注地寫字。她的動作輕柔，仿佛周圍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然而此時的江預卻並沒有移開目光，他緊緊地盯著向晚舟，眼中滿是關切與憂慮。
    隻見他深吸一口氣，極其認真地繼續說道：“龍兒，這世間男子一旦走過那段青蔥歲月，心智便會逐漸變得成熟穩重起來。到那時，僅憑女子姣好的麵容已難以真正將其心弦撥動。
    你看如今你的臉傷尚未痊愈，這無疑會對你原本出眾的容顏造成些許影響。但是你自身的見識、獨到的思想以及過人的智慧，再加上精湛的武功技藝，這些內在之美遠比你的容貌更加吸引人。尤其是對於程荒陵這樣已然成熟並且尚未成家立業的男子來說，更是如此。”
    正在奮筆疾書的向晚舟聞言，手上的動作忽地一頓。她慢慢抬起頭，迎上江預的視線，眼眸之中隱隱透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倔強之色。沉默片刻之後，她堅定地回應道：“江預，不管怎樣，我和程先生之間僅僅就是普普通通的交流溝通而已。而且關於我個人的種種事宜，我心中自有分寸，還望你莫要過度擔憂。”
    江預無奈地歎了口氣，“龍兒，人的情感是不定向性的，特別是男女之間，根本沒有純粹的友情。即使有，你想，孤男寡女獨處一室，即使他們什麽都沒有發生，流言蜚語也會將他們淹沒。”
    向晚舟放下筆，站起身來，神色堅定地說：“江預，我不怕那些流言蜚語。我行得正坐得端，我相信清者自清。”
    江預看著她，眼裏滿是擔憂：“龍兒，你說你有分寸，但是你能保證程荒陵不對你動情。一旦動情，便會身不由己！”
    向晚舟愣了一下，然後笑了一下，“那又如何？難道因為怕人非議，就要斷絕往來，囚困自己不成？”
    江預有些著急的問道：“龍兒，雖然你很聰慧，但是你過於純真。不過，時間會慢慢改變你的想法。你聽我了就好，以後跟其程荒陵保持距離。”
    向晚舟微微蹙著眉頭，陷入了短暫的沉思之中。須臾之後，她的眼神逐漸明亮起來，似乎想通了什麽。
    她緩緩站起身來，腳步輕移，朝著窗戶走去。伸出纖細的手指，輕輕地合上了那扇半開著的窗戶，發出輕微的“嘎吱”聲。
    隨後，她轉過身來，邁著優雅的步子回到座位旁，款款落座。隻見她右手優雅地拾起桌上的一支毛筆，目光專注而堅定地望向江預。
    “我知道了！”向晚舟朱唇輕啟。話音剛落，她不再猶豫，手腕靈活轉動，手中的毛筆猶如被賦予了生命一般，在潔白如雪的紙張上遊走起來。
    刹那間，一個個精美的小篆如同靈動的舞者，輕盈地躍然紙上。每一個筆畫都流暢自然，仿佛蘊含著無盡的詩意和韻味。
    江預靜靜地站在一旁，凝視著那些優美的字體，眼中流露出讚賞之意。“我一直認為，小篆是最為美觀的字體。它不僅形態優美，而且線條婉轉，給人一種古樸典雅之感。能欣賞到如此精妙的小篆書寫，實乃人生一大幸事。若是此生能夠與你相伴，共同領略這書法藝術之美，我便心滿意足了。”他輕聲說道，言語之間滿是真誠。
    然而，向晚舟並未因江預的話語而動容。她依舊專心致誌地揮動著手中的毛筆，筆尖蘸墨，再次落下。
    “江預，我們還是相忘於江湖吧！”她的語氣平靜如水，但其中卻隱隱透露出一絲決絕之意。
    江預聞言，身軀微微一震。他默默地注視著向晚舟寫下的這幾個字，心中五味雜陳。片刻後，他定了定神，邁步走到向晚舟的身後。然後，他緩緩伸出雙手，輕柔地握住了向晚舟握著毛筆的手。
    “你的字，功底確實不錯，不過若想要更進一步，還需勤加練習才行。日後，倘若你想聽人彈奏琴音，隻要你一聲呼喚，我自會立刻出現在你的麵前。”江預的聲音低沉而溫柔，最能俘獲人心。
    此時，向晚舟的手不由自主地跟隨著江預的引導而移動著。在兩人的共同作用下，紙上的字跡愈發顯得形神兼備、氣韻生動。
    她微微垂首，目光始終落在麵前的書卷之上，似乎並未察覺到江預投來的視線。
    然而，口中卻輕聲言道：“江預，不知為何，你的琴聲每每響起，其中所蘊含的那份憂傷便如潮水般湧來，輕易地便能觸動人心底最深處的愁緒。”
    江預聞言，嘴角微揚，緩緩伸出右手，輕柔地握住向晚舟那纖細修長的玉手，緩聲道：“莫要為此煩憂，待日後有閑暇之時，我定當悉心教授於你撫琴之道。屆時，你便可親自彈奏，將心中所想皆寄於琴弦之間。”
    向晚舟微微一怔，抬眸望向江預，眼中閃過一絲複雜之色，而後輕歎一聲道：“隻怕是難以如願了。待我手中這些瑣事處理完畢之後，便打算返回江南，追隨師父潛心修道，從此長伴青燈古佛，做一名清心寡欲的道姑。”
    江預聽後，先是一愣，隨即放聲大笑起來，笑罷，他凝視著向晚舟，堅定地道：“若是果真如此，那我便索性也舍了這紅塵俗世，出家為僧，前往江南尋你。到那時，就在你們道觀的對麵修築一座廟宇，日日對著你所在之處撫琴弄弦，擾得你不得清靜。”
    向晚舟嗔怒地瞪了江預一眼，嬌喝道：“若你真敢這般胡作非為，休怪我手下無情，一劍封了你的咽喉！”
    江預不以為意地聳了聳肩，鬆開了握著向晚舟的手，微笑著說道：“能成為你劍下的一縷亡魂，於我而言，也算不枉此生了。”
    言罷，向晚舟不再理會江預，重新低下頭去，專心致誌地書寫起來。隻見她手腕輕轉，筆尖遊走如龍蛇飛舞，竟是將方才從江預那裏習得的運筆之法運用得爐火純青。
    再加之她自身對書法的獨特領悟，此刻筆下所書之字，比起先前更是顯得神形兼備、氣韻生動，仿佛每一個字都被賦予了生命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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