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點時陽光會從西側小窗照進來，在鋼板上投出菱形光斑，就像你在物理實驗室見過的那種彩色玻璃。”說著，斯圖加特又剝開了一顆薄荷糖塞到了卡梅隆嘴裏。
    薄荷的清涼讓卡梅隆打了個寒顫，眼前的那血腥漸漸淡成一片模糊的色塊。
    他終於敢閉上眼，卻看見記憶裏的雨夜在眼皮內側放映：十二具屍體像被揉皺的紙團散落在鐵軌旁，那個穿紅裙的小女孩趴在他腳邊，蝴蝶結上浸滿了血，泰迪熊的眼睛是兩枚生鏽的齒輪——
    “看著我。”斯圖加特的手掌突然覆上他的手腕，冰冷觸感像塊鎮紙，將即將決堤的記憶洪水硬生生截住，“我領口的鐵十字勳章，實際上是參加過一戰的一位德國老兵給的…”
    卡梅隆的視線落在那枚勳章上，暗金色的鐵十字在熒光燈下泛著溫潤的光，邊緣有些許磨損，像被無數次撫摸過。
    他突然發現，斯圖加特的指尖在他手腕內側輕輕敲擊著不知名的節奏，竟意外的聽起來令人安心。
    “吸氣。”斯圖加特繼續說道，“想象你走在白樺大道上，陽光穿過椴樹的葉子，在路麵投下銅錢大的光斑，你正拿著冰淇淋走過憲兵隊門口，而我們正朝你招著手……”
    卡梅隆的呼吸漸漸平順，手指不再無意識地摳挖掌心。
    他睜開眼，發現斯圖加特的銀發在熒光燈下泛著珍珠母貝的光澤。
    “感覺如何？”斯圖加特收回手，繼續拿著手電筒，在卡梅隆鼻前輕輕晃動，“現在能告訴我今天是哪一年，你在哪裏嗎？”
    “1946年。”卡梅隆咽了咽口水，聲音終於穩定下來，“莫斯科郊外的科研中心，警衛廳，剛才……剛才發生了一起命案。”
    斯圖加特點點頭，將手電筒放回兜中。她注意到卡梅隆的瞳孔已經恢複正常大小，指尖的顫抖也減弱了許多。
    遠處傳來汽車引擎的轟鳴，是警察的車輛正在駛入科研中心，輪胎碾過碎石的聲響清晰可聞。
    “警察來了之後，”斯圖加特輕聲說，“你隻需要回答他們的問題，就像我們剛才練習的那樣，聚焦在具體的細節上，比如地板的材質、燈光的顏色，或者我的勳章。”
    卡梅隆抬頭看向她，突然露出一個疲憊的微笑：“為什麽你會懂這些？”
    斯圖加特一怔：“什麽？”
    “我不知道我這種症狀算不算一種病……”卡梅隆強撐著站起身，“不過沒想到你可以僅靠聊天穩定我的情況……”
    斯圖加特的動作頓了頓，記憶中閃過無數張年輕的臉，他們的瞳孔裏倒映著炮火，嘴裏喊著母親的名字。
    一種無名的情緒湧上心頭。
    走廊盡頭傳來金屬門開啟的聲響，皮鞋跟敲擊地麵的節奏由遠及近。
    斯圖加特不知該如何解釋，隻是喃喃道：“就像不再腐爛一樣……”
    托瓦爾的警用皮靴碾過走廊地磚上的血漬。
    卡梅隆和托瓦爾兩人四目相對間，後者輕微的吞了吞口水，前者隻是擠出了一個像樣些的微笑。
    尼古拉的咆哮聲在走廊回蕩：“怎麽回事？為什麽會有命案？警衛都死了嗎？”
    他的馬合煙氣味先於身影湧進來，鏡片後的眼睛瞪得滾圓，盯著地上的血泊：“封鎖所有出口，排查每一個進入警衛廳的人，尤其是科研人員！”
    “封鎖現場！無關人員退到警戒線外！”托瓦爾也喊道，他的聲音帶著不屬於他這個年紀的沙啞。
    兩名警察立刻架起仍在發抖的前台警衛，後者的警帽歪在額角，瞳孔裏倒映著風扇葉片上凝固的血痂。
    斯圖加特站在牢籠門口，白大褂下擺被穿堂風掀起。她看著托瓦爾的瞳孔在看見屍體的瞬間驟然收縮。
    “米哈伊爾同誌，卡梅隆隊長。”托瓦爾摘下警帽，露出額角的舊疤，“請配合調查。”
    “去檢查屍體狀態……”托瓦爾突然開口，朝一旁拎著白色箱子的現場偵查人員說道。
    “死亡時間不超過三十分鍾。”斯圖加特的聲音從鐵籠陰影裏傳來，她靠在鐵欄杆上，“頸椎斷裂，胸腔開放性創傷，心髒位置嵌入齒輪…”
    聽到這，托瓦爾張了張嘴：“這位…科研人員……”
    斯圖加特直起身站到蘇和卡梅隆身邊，聳了聳肩。
    “前……卡梅隆隊長。”托瓦爾突然轉向仍靠牆站立的男人，“你是第一發現者？”
    卡梅隆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盯著托瓦爾胸前的警徽，那枚徽章在燈光下泛著冷硬的光。
    “下午四點十七分，”卡梅隆緩緩開口，“我去警衛廳取推車，前台警衛說攝影師在禁閉室吵鬧，我進去時風扇已經停轉，屍體……”
    他的視線不自覺地飄向地麵的血泊，齒輪的倒影在血窪中晃動。
    斯圖加特輕輕叩擊起牆麵，再次將卡梅隆拉回現實。
    “繼續說，卡梅隆。”斯圖加特冷冷道，但聽起來卻十分令人安心。
    “屍體被鐵絲固定在風扇葉片上，”卡梅隆舔了舔幹燥的嘴唇，“心髒位置的齒輪……和七年前的案件一樣……也和不久前教堂發生的案件一樣。”
    托瓦爾的筆鋒在紙上劃出歪斜的線，目光掃過蘇和斯圖加特：“兩位當時在何處？”
    “搬演出要用到的東西。”蘇的回答十分簡潔，“有十二名工程人員可以作證。”
    托瓦爾點點頭，轉向斯圖加特：“能否確認死亡時間嗎……？”
    “四點十分至四點十五分。”斯圖加特偏頭看向那具屍首分離的屍體，“屍僵尚未完全形成，角膜中度渾濁——別用那種眼神看我，能在這工作或多或少都有些水平。”
    托瓦爾的喉結動了動，他正要開口再說些什麽，鐵門突然被撞開，一股鬆木香水味湧了進來。
    “喲，都在呢～”
    進來的男人穿著剪裁得體的三件套西裝，懷表鏈在馬甲上投下精致的陰影。
    羅曼挑眉望向幾人，唇角微微勾起：“聽說有幾位科學家在命案現場流連忘返，我來確認一下——”
    他湊近卡梅隆站定，一隻手插在褲兜裏，臉上依舊是那十分玩味的笑容。
    卡梅隆的瞳孔驟縮，右手不自覺地摸向腰間的配槍。
    ps：稍等還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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