拘留所的鐵皮屋頂漏著風，混著消毒水和廉價煙草的氣味。
    白諾的軍靴尖碾著地麵上凍硬的痰漬，目光落在對麵牆壁剝落的標語上——“坦白從寬”四個俄文字母缺了個角，像被老鼠啃過。
    她和克裏蒙索坐在吱呀作響的三人鐵凳上，中間隔著足以再坐一人的距離。
    白諾的黑發沾著未化的雪粒子，風衣下擺還滴著水，克裏蒙索則用手帕反複擦拭著皮鞋上的泥點。
    兩個人就這麽誰也不搭理誰的坐著。
    鐵柵欄外傳來擔架滾輪碾過石子路的聲響，伴隨著壯漢們壓抑的呻吟。
    白諾眼角的餘光瞥見四個穿白大褂的人抬著擔架經過，帆布下滲出的血在地上拖出蜿蜒的紅痕。
    “下手夠狠啊，克裏蒙索。”白諾終於冷冷開口，“把人打成這樣，是怕他們醒了認不出你這張漂亮臉蛋？”
    克裏蒙索疊手帕的動作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總比某些人連幾隻雜魚都收拾不了強。吸血鬼獵人的精英，連保護自己都做不到，還好意思談救人？”
    “我在保護那個女孩。”白諾的指尖敲了敲袖中藏著的銀弩，“不像某些人，隻知道用蠻力解決問題。”她頓了頓，目光掃過克裏蒙索緊繃的下頜線，“說起來，每次見你都像換了個人——前幾天在機場還裝紳士，現在又成了暴力狂。你該不會是得了精神分裂吧？”
    克裏蒙索猛地轉頭，瞳孔在陰影中驟然收縮“閉嘴，白諾。管好你自己的事。”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不易察覺的戾氣，“至少我不會像你一樣，為了個無關緊要的人類女孩差點把自己搭進去。”
    “無關緊要？”白諾挑眉，想起女孩那驚恐的眼神，“在你眼裏，所有人都隻是棋子嗎？”
    “不然呢？”克裏蒙索轉頭看向白諾，皮鞋踩在地上的冰碴上發出脆響，“這個世界本就是棋盤，我們不過是執棋者或者棋子罷了。”
    “但是你卻救了兩個無關緊要的人。”白諾開口。
    克裏蒙索一怔，發現白諾依舊神情自若的杵著下巴看著窗外的融雪。
    “更何況我還是你的敵人，克裏蒙索。”白諾始終沒有看向身旁的男人，“為什麽？”
    克裏蒙索剛想開口，拘留所的木門突然被推開。
    卡梅隆扶著一個裹著厚毛毯的女孩走進來，他的警服領口沾著咖啡漬，眼下的青黑在燈光下格外明顯。
    女孩抬起頭，看見白諾便張開雙臂開心的跑了過去，“大姐姐——！”
    白諾穩穩接住她，女孩身上的羊毛毯帶著暖爐的溫度，混著淡淡的皂角香。
    她低頭看見女孩凍得發紫的腳趾從毛毯邊緣露出來，心裏那點被克裏蒙索激起的戾氣瞬間軟了下去。
    “腳還冷嗎？”白諾替她把毛毯掖好。
    女孩搖搖頭，好奇地探頭看向克裏蒙索“大哥哥，你是姐姐的伴侶嗎？為什麽要吵架呀？”
    “？”克裏蒙索臉上的冷笑僵住，手帕在指間擰出褶皺。
    白諾也一愣，趕忙將女孩轉的對著自己。
    卡梅隆這時也笑著走過來將白諾的工牌遞還給她。
    “我說白諾，下次再遇到這種事，能不能先報警？你看你這手，都劃出血了。”卡梅隆指著白諾虎口處的傷口，血已經滲進手套，在羊毛纖維間凝成暗紅的痂。
    白諾抽回手，語氣平淡“報警？等警察來了，那孩子骨頭都該凍僵了。”
    “但你這樣太危險了！”卡梅隆的聲音不自覺拔高，驚得女孩往白諾懷裏縮了縮，“你又不是警察，萬一出了什麽事……”
    “我沒事。”白諾打斷他，目光落在女孩抱著的布娃娃上，“而且，不是還有克裏蒙索先生‘恰巧’路過嗎？”
    她特意加重了“恰巧”二字，眼角餘光瞥見克裏蒙索擦拭皮鞋的動作頓了頓。
    卡梅隆也才看向邊的克裏蒙索，他皺起眉，上下打量著這個衣著考究的男人“先生，您不是本地的吧？”
    “……我是個商人”男人站起身，撣了撣大衣上的雪沫，笑容溫文爾雅，仿佛剛才那個動手狠戾的人不是他，“路過時看到有人欺負女士和孩子，就搭了把手。”
    “搭把手？”卡梅隆看著窗外收拾著殘局的醫護人員，“那幾個人可不止是搭把手能解決的。外地人先生，你下手是不是太重了？”
    克裏蒙索聳聳肩，重新坐下時膝蓋碰到白諾的腿，引來她一個冰冷的眼神“自衛過當罷了。再說，對付這種人渣，輕了不足以警醒。”
    白諾冷笑一聲，沒再說話。
    拘留所的燈管突然滋啦作響，燈光忽明忽暗，映得克裏蒙索鏡片後的眼睛一閃而過的暗紅。
    女孩突然打了個哈欠，毛茸茸的腦袋在白諾懷裏蹭了蹭。
    卡梅隆見狀，從口袋裏摸出顆水果糖，剝開糖紙遞過去“小朋友，吃糖嗎？”
    女孩看看白諾，見她點頭，才小心翼翼地接過，含在嘴裏立刻露出滿足的表情。
    “我給這孩子申請了去孤兒院。”這時卡梅隆又將手中的表格遞給了白諾，“不過她是戰爭中的遺孤，所以沒有名字。”
    白諾低頭看向懷裏的女孩，她已經睡著了，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淡淡的陰影。
    “不知道。”白諾輕聲說，“她沒告訴我。”
    卡梅隆撓了撓頭，看著表格上的“姓名”一欄“那怎麽辦？總不能空著。”
    白諾看著女孩懷裏掉了耳朵的布娃娃，突然想起什麽“就叫……安雅吧。”
    “安雅？”卡梅隆重複了一遍，點點頭，“好名字，行。”他填好表，遞給了一旁的看守員，“我現在派人送安雅去孤兒院。”
    白諾小心翼翼地將安雅交給警員，看著孩子被抱走，心中莫名一緊。
    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風衣，“我也該走了。”
    克裏蒙索沒說什麽，卻和白諾同時站起了身。
    兩人互相對望了一眼，又同時“嘁”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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