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一夢永恒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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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瑾的遊魂在世間飄蕩了不知多少年月。
他恍恍惚惚一步步淌過黃沙漫卷的荒蕪大漠,一點點飄過死寂的無人森林,可這世間像是隔了一層無形的膜,哪怕再怎麽反抗再怎麽努力,卻始終堅不可摧像一座難以逾越的大山一樣強有力地把他隔絕在這個可愛的可恨的斑斕的世界之外。
想走不可能,想死不可能。
至於生,更像是癡人說夢。
直到某日,一縷人間煙火氣勾住了他——街邊油鍋滋滋作響,小販裹著粗布頭巾吆喝勞作,金黃酥脆的油條在熱油中翻滾,香氣飄散。
他怔了怔,恍然發覺,自己竟循著這最平凡的味道,回到了人世。
而時光流轉,滄桑易老,人間已然換了副模樣。
“天道誅妖”的傳聞仍在流傳,隻是成了茶餘飯後的談資,妖族人人喊打。市井間,說書人拍案講述“妖族凶殘”,孩童們嬉笑著玩起“誅妖”的遊戲。
正道宗門重建得金碧輝煌,山門前“斬妖除魔”的碑文新刻,墨跡猶鮮。萬星門在十年前那次風波裏麵損失最為慘重,雖然大量妖族逃竄,但是得到了天道庇佑,一時間也是風頭無量,赫然成了威風凜凜的正道領袖。
值得一提的是,修真界第一大門派萬星門裏麵那位舉世聞名的天之驕女靈雙雙——曾被預言是千年來最有希望飛升的仙子——在前掌門師尊隕落之後由新掌門牽頭與禦獸宗大弟子定下婚約,卻在吉日前夜離奇失蹤。
可偏偏兩大門派怎麽也找不出她的蹤跡來,於是“逃婚”的傳聞愈演愈烈。相比而較之的是兩大宗門的合作倒是親密無間,可那無間裏麵有幾分隔閡幾分真心,那就不好說了。
褚瑾順著人流順著色彩,像一縷透明的煙一點點用透明的魂魄擠進人群,又一點點一步步走出那些喧鬧的無知的有趣的人流。
那些鮮活的聲響穿透他虛無的軀體,卻隻在他空洞的魂魄裏短暫地激起了零星的漣漪。
他迷茫混沌的踏過這世間,不知道想要看到什麽,或者是想要尋找什麽,總之他在路過一片南邊偏僻小森林裏看到熟悉的身影時停頓了腳步。
是魏暄。
那個曾經也是天之驕子、永遠笑的燦爛,要麽捧著時興小吃吃得言辭含糊,要麽窩在店鋪門口看著他和靈雙雙幹的蠢事捧腹大笑直不起腰的魏暄,如今鬆鬆垮垮,很頹廢地蝸居在簡陋木屋中。
屋前立著端端正正與這一方潦草格外不匹配的墓碑上,刻著“摯友褚瑾”四字,字跡深深但是端方,周圍光亮圓潤,像是有什麽東西摩挲了無數遍。
他此時此刻抱著酒壇半躺在樹下痛飲,琥珀色的酒液順著下巴滴落,醉眼朦朧間,一陣陰陰涼涼格外空曠的山風吹過,帶起夏葉些許落在他身邊,發出細細密密的聲音。
魏暄被這烈酒折磨得又恨又愛,此刻卻難得清醒,像是被什麽東西拉回了現實,猛然睜開一雙因為酒液和疲憊泛紅的的眼睛,忽然踉蹌撲到碑前,酒氣混著哽咽在喉頭滾動,嘴裏呢呢喃喃著什麽癡人的囈語。
“阿瑾......阿瑾......”
褚瑾站在他身旁,伸手想扶,指尖卻穿過了魏暄的肩膀。
魏暄似有所覺,猛地抬頭,通紅的雙眼茫然四顧。
山風掠過樹梢,沙沙作響。
他恍然笑了,背過手去摸索倒在草地上已經把部分心血灌溉給這大樹的酒瓶子,咕嘟咕嘟一口咽下去,多的倒在衣服上染濕衣襟也不甚在意。
他最後隨隨便便搖搖擺擺踉踉蹌蹌癱倒在地上,緩緩閉上眼睛,本意是想要躲閃過於刺眼的日光,可是淚卻滾了下來:“又是錯覺......”
春去夏至,秋盡冬來。
可對遊魂而言,四季毫無意義。
沒有冷暖的分別,晝盡了是夜,繁星轉過去是太陽,草木榮枯,總有花在謝總有花在開,生死時時刻刻在上演。
可這一切都和褚瑾沒有關係了。他的世界裏麵好像隻被留下了永恒的寂靜與虛無。
時間的刻度被模糊了,溫度和氣味好像成了很久很久之前鏡花水月一樣的錯覺,像離開一個垂朽老者一樣,更為殘忍地把那點稀薄鮮活的記憶也剝奪。
褚瑾覺得累極了,雖然作為一個魂魄,他是感受不到疲乏的。
但是他就是覺得累極了。
好累。
好痛苦。
他漫無目的地飄蕩,最終循著本能,慢慢悠悠飄回幽寂森林最深處,想要和孕育他的承載他的,葬送他畢生心想的地方共同安眠。
可就在踏入深處,路過高大木叢時,褚瑾忽然感受到一股奇異的吸力。
這是一種很神奇的感覺。
不是奇珍異寶的那種吸引力,也不是饑餓者對於食物的那種渴求。
這是一種春風一樣流水一樣,好像蝴蝶翅膀一樣輕輕扇動在褚瑾靈魂上的共振。
吸力越來越強。
褚瑾的遊魂不由自主地走向森林深處的黑湖。這裏的樹木瘋長得更加高大猙獰,枝幹虯結,遮天蔽日。褚瑾依稀辨認,才發現居然是自己跌落山崖的那處湖泊。
四周的樹木長得格外高大迅速,支楞八叉地橫霸一方,已經和褚瑾離開時不太一樣了。
可是這些蠻橫的枝條感應到褚瑾的氣息,還是乖巧的分開藤蔓,像是在為他引路。
水麵無波,卻像一張巨口,靜靜地等待它的獵物到來。
褚瑾在那一瞬間,覺得在這裏安眠也不錯。
他緩緩沉入水中,冰冷的湖水包裹住他透明的魂魄,沒有窒息感,沒有掙紮的欲望,隻有一種終於可以休息的解脫。
他閉上眼睛,任由黑暗吞噬自己。
——在光影在眼底湮滅的最後一秒。
褚瑾感覺有一道有力的、寒涼的,和藤蔓一點也不一樣的東西死死地鉗製住了自己的腰。
那觸感寒涼卻真實,與藤蔓的纏繞截然不同,仿佛要把涼印刻在他靈魂裏。褚瑾在那一瞬間幾乎顫抖起來,幾近熱淚盈眶——他已經太久、太久沒有感受過"觸碰"了。
下一秒,一個吻急切又蠻橫地纏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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