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雨晴離開後的日子，周明並未停下腳步。危機解除帶來的短暫平靜，被他迅速轉化為擴張的動力。啟明科技需要更堅實的現金奶牛和更廣泛的市場觸角。他瞄準了北京高校密集的區域，憑借著精準的眼光和高效的執行力，在接下來的一周內，連續簽下了四家店鋪的租賃合同。位置都堪稱黃金——兩家在海澱高校區核心，一家緊鄰人大西門，另一家則守著北航的後街。目標明確：打造僅次於“啟明星辰”旗艦店的高端網咖，複製智能化管理的成功模式，快速回籠資金，支撐啟明科技的下一步戰略。
    店鋪有了，裝修就成了迫在眉睫的任務。周明需要的是能體現“啟明科技”現代感、科技感與舒適度並存的風格，絕非普通網吧的簡陋。他帶著初步的構想草圖，開始跑各大裝修公司。
    這天下午，他走進了位於中關村附近一家規模頗大的“宏圖裝飾”。公司內部裝修氣派，展示著各種風格的樣板間。周明剛在前台說明來意，就被引向會客區等待設計師。然而，還沒走到會客區，一陣激烈的爭吵聲就從旁邊的洽談室傳了出來，引得不少員工探頭探腦。
    “劉總！您這要求我改了三版了！從簡約現代到歐式古典再到後現代工業風，您每次都說‘感覺不對’！您到底想要什麽風格？”一個清亮卻壓抑著怒火的女聲響起。
    “葉設計師，別急嘛。”一個油膩的中年男聲慢悠悠地響起，帶著令人不適的笑意，“感覺這東西，很玄妙的。可能……一起吃個飯，深入交流交流，感覺就對了？你放心，這單子不小，隻要我滿意了，錢不是問題，設計立馬就過。”
    周明眉頭一皺，腳步停在洽談室門外不遠，透過半開的門縫，看到了裏麵的情形。
    被稱作“葉設計師”的女子，約莫二十四五歲，穿著一身剪裁利落的米白色職業套裝，身姿挺拔。她有一頭微卷的及肩發，五官明豔大氣，此刻因為憤怒，白皙的臉頰微微泛紅，一雙明亮的杏眼幾乎要噴出火來。她對麵的中年男人，腆著啤酒肚，眼神毫不掩飾地在女子身上逡巡。
    “吃飯？交流？”葉設計師怒極反笑，聲音陡然拔高，帶著毫不掩飾的鄙夷，“劉總，您那點齷齪心思都寫在臉上了！想潛規則？找錯人了！這單生意，老娘不做了！你愛找誰找誰去！”她猛地抓起桌上的設計圖稿，作勢就要撕。
    “葉蓁蓁！你放肆！”一個頭頂稀疏、穿著西裝的中年男人急匆匆推門進來，臉色鐵青，“怎麽跟劉總說話的！快給劉總道歉！劉總是我們公司的重要客戶！”
    葉蓁蓁毫不畏懼地轉向領導，怒火更盛：“王德發！道歉？該道歉的是你們！你這個禿瓢老色胚！上次在茶水間就想動手動腳，被我懟完沒多久，現在又夥同這種貨色來刁難我？你當我瞎？你為了他那點臭錢，連臉都不要了？還重要客戶？我看是重要垃圾吧！”
    她指著王經理的鼻子，字字如刀，清脆響亮地回蕩在突然安靜下來的公司裏：“你個頭上沒幾嘬毛的老烏龜！王八蛋！不是個好東西！公司有你這種領導，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
    “你！你……反了！反了！”王德發氣得渾身發抖，指著葉蓁蓁，“你被開除了！立刻給我滾蛋！還有，你辱罵客戶，嚴重損害公司聲譽，給公司造成了巨大損失！按照合同，你得賠償！二十萬！一分都不能少！”
    “開除我？求之不得！”葉蓁蓁冷笑一聲，將手中的設計圖稿狠狠摔在桌上，“至於賠償？做你娘的春秋大夢！老娘是倫敦藝術大學切爾西學院空間設計碩士、帝國理工學院項目管理碩士！雙碩士學位！帶著國際設計大獎回來的！你以為我稀罕在你們這個藏汙納垢的地方受這窩囊氣？我去哪沒人要？呸！”
    她抓起自己的包，轉身就要走。
    “保安！攔住她！別讓她跑了！”王德發氣急敗壞地大喊。
    兩個保安猶豫著上前。葉蓁蓁眼神淩厲地掃過去，氣場竟讓保安一時不敢動手。
    就在這時，一個平靜的聲音響起：“兩個大男人這麽欺負一個女孩子不太合適吧。”
    周明從門外走了進來，擋在了葉蓁蓁和保安之間。他的出現讓王德發和劉總都是一愣。
    “你誰啊？哪來的學生？滾一邊去！這裏沒你的事！”劉總看著周明稚嫩的臉龐，不耐煩地揮揮手，像驅趕蒼蠅。
    王德發也皺著眉打量周明：“你是剛才那個要看設計的？現在沒空，你先等著！”他轉頭又對保安吼，“愣著幹什麽？把人給我看住！”
    周明沒理會他們，隻是看向葉蓁蓁，語氣平和但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葉設計師，對嗎？你的設計能力，我雖然還沒看到，但你的骨氣和專業操守，我看到了。這種地方，確實不值得留戀。”
    葉蓁蓁看著眼前這個麵容還帶著些許青澀、眼神卻異常沉靜的年輕人，微微一怔。
    “小子，你算哪根蔥？敢在這指手畫腳？”劉總上前一步，一臉不屑。
    周明看都沒看他，直接掏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語氣平淡：“林薇姐，我在宏圖裝飾，遇到點麻煩。一個姓王的經理和一個姓劉的客戶在刁難一位我很欣賞的設計師，還要扣人索賠。嗯，對，就是這家。麻煩你了。”
    電話那頭似乎隻簡短地回應了一句。周明掛了電話。
    “哈？打電話搖人？嚇唬誰呢？”劉總嗤笑一聲，“毛都沒長齊的兔崽子，裝什麽大尾巴狼！老子今天就在這等著，看看你能找來誰?”
    就在他話音落下沒多久，王德發口袋裏的手機就瘋狂地響了起來。他掏出來一看，來電顯示是“大老板”，頓時臉色大變，趕緊接起，腰瞬間彎了下去：“喂？張總？是是是……什麽？……是是是！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我馬上處理！馬上！”
    掛了電話，王德發額頭上冷汗涔涔，臉色慘白得像紙，哪裏還有剛才的囂張氣焰。他驚恐地看向周明，又看看葉蓁蓁，聲音都哆嗦了：“周……周先生！對不起！實在對不起！是我有眼不識泰山！是劉胖子……不是，是劉總他……他不對！葉設計師！您請便！您想去哪都行！賠償的事絕對沒有！絕對沒有！”
    他一邊說一邊狠狠瞪了劉總一眼，又對著周明點頭哈腰：“周先生，張總在樓上，請您上去坐坐？”
    “不必了。”周明淡淡打斷，“這裏烏煙瘴氣，待著不舒服。葉設計師，我們走？”
    .葉蓁蓁看著這戲劇性的一幕，再看看眼前這個深藏不露的年輕人，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和好奇。她點點頭，拎起包，昂首挺胸地跟著周明，在眾人驚愕的目光和保安的自動讓路下，走出了“宏圖裝飾”的大門。
    走出大樓，外麵初春的陽光帶著暖意。葉蓁蓁深深吸了一口自由的空氣，感覺堵在胸口的悶氣都散了大半。她轉過頭，臉上帶著劫後餘生的爽朗笑容，對周明說：“剛才真是…太謝謝你了！要不是你，跟那倆老流氓耗下去，我得折壽十年！我叫葉蓁蓁，樹葉的葉，桃之夭夭，其葉蓁蓁的蓁蓁。”
    “周明，周而複始的周，明月的明。”周明也笑了，感覺對方這爽利的性格很有意思，“舉手之勞，那種環境，看著都替你覺得憋屈。”
    “可不是嘛！”葉蓁蓁深以為然，用力點頭，“在國外待久了，回來發現有些‘規矩’真讓人水土不服。走吧，救命恩人，前麵轉角有家不錯的咖啡館，我請你喝一杯，壓壓驚，也讓我好好謝謝你！順便…我得緩緩，剛才罵人罵得有點缺氧。”她做了個誇張的深呼吸動作，惹得周明也笑出聲。
    “好啊，正好我也需要杯咖啡提提神。”周明欣然應允。
    咖啡館不大，但布置得溫馨，陽光透過玻璃窗灑進來。兩人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葉蓁蓁點了一杯拿鐵，周明要了杯美式。
    “呼…舒服多了。”葉蓁蓁抿了口咖啡，放鬆地靠在椅背上，看著周明，眼神裏充滿好奇，“說真的，周明，你看著年紀不大，還在上學吧？剛才那電話…能量可不小啊。宏圖那個張胖子，平時眼睛都長在頭頂上的。”
    “嗯，在清華讀計算機。”周明沒多解釋林薇的關係，簡單帶過，“正好認識他們老板的朋友。那種欺軟怕硬的人，就得用點非常規手段治。”
    “幹得漂亮！”葉蓁蓁豎起大拇指，一臉解氣的表情，“對付流氓就得用流氓…呃，不對，是用魔法打敗魔法！哈哈！”她意識到用詞不當，自己先樂了。“你是清華的？高材生啊！學計算機…那你租店麵是要幹嘛？開電腦店？”
    “算是相關吧。”周明也放鬆下來，覺得和葉蓁蓁聊天很輕鬆，“我在做連鎖的高端網咖，叫‘啟明星辰’。剛租下四家新店，位置都在大學邊上，準備裝修成旗艦店的精簡版，風格要現代、科技感強點，但也要舒適。”
    “高端網咖？”葉蓁蓁眼睛一亮，身體微微前傾，來了興趣，“這個概念挺新的啊！跟那種煙霧繚繞、吵吵鬧鬧的傳統網吧不一樣？”
    “完全不一樣。”周明點頭，簡單描述了一下旗艦店的理念，“分區要明確，環境要幹淨明亮，燈光、家具、配色都要講究，還要預留智能化係統的接口…總之，要讓人願意待在裏麵，不隻是為了上網。”
    “有意思！”葉蓁蓁聽得津津有味，手指無意識地在桌上畫著線條，顯然設計師的思維已經開始運轉，“空間規劃、動線設計、氛圍營造…這挑戰我喜歡！比給那些土大款設計什麽‘帝王風範’的辦公室強多了！”她撇撇嘴，顯然又想起了剛才的不快。
    “所以，”周明看她興致勃勃的樣子，順勢拋出了橄欖枝，語氣也隨意了許多，“葉蓁蓁女士，有沒有興趣來幫我搞搞這四家店？設計這塊我真是門外漢，正愁找不到靠譜的人。剛看你懟人的氣勢，就知道你是個有堅持、有想法的主兒，這點我特別欣賞。”
    葉蓁蓁沒想到話題轉得這麽快，愣了一下：“幫你？你是說…雇我？”
    “對啊。”周明很自然地說，“未來這種店還會陸續再開，你來的話，就是負責我這邊的所有設計，主要是實體空間這塊，頭銜就叫‘設計總監’吧。薪資方麵，”他報出了一個在1998年絕對稱得上令人咋舌的數字，“這個數，你看怎麽樣？”
    “噗…咳咳！”葉蓁蓁看著周明伸出的一根手指頭，差點被咖啡嗆到，趕緊拿紙巾擦了擦嘴，瞪大眼睛看著周明，“多少？！周明同學，你沒跟我開玩笑吧？清華現在教學生都這麽豪橫了嗎？”她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但更多的是驚喜。
    “不開玩笑。”周明看著她誇張的表情，也笑了，“我覺得你值這個價。不隻是設計圖，我需要一個能把控整體效果、敢跟施工隊拍桌子、確保最後落地不走樣的人。而且，”他頓了頓，眼神真誠，“啟明現在剛起步，需要真正有本事、有幹勁的夥伴一起闖。你要是幹得好，以後咱們盤子做大了，你的舞台隻會更大，責任也更重。怎麽樣，敢不敢來試試？”
    葉蓁蓁看著周明年輕卻異常沉穩篤定的臉，聽著他描繪的藍圖和那份毫不掩飾的信任。再想想自己剛才還在“宏圖”受的窩囊氣……一股久違的、想要大展拳腳的衝動瞬間壓倒了所有猶豫。
    她放下咖啡杯，身體坐直，臉上綻放出明豔而充滿鬥誌的笑容，朝周明伸出手，這次不再是客套，更像是一種盟約：“成交！周老板！這活兒我接了！不為別的，就衝你這眼光和痛快勁兒，還有那倆老流氓襯托出的你的高大形象！”她開了個小玩笑，隨即正色道，“什麽時候開工？我的設計本已經饑渴難耐了！”
    周明笑著握住她的手，感覺對方的手溫暖而有力：“現在？我那四家店的鑰匙，可都揣在身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