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兩天過去，新一輪的蘿卜幹已經醃好。
    劉俊生將兩擔瓷瓦罐子綁在二八大杠的車後座，周興輝和周玉梅終於不用挑在肩膀上那麽辛苦了。
    在出發前，周興輝還特意跑到黃誌剛那兒，拿上申請表，揣進褲兜，這才與劉俊生、周玉梅一起趕到縣城去。
    劉俊生騎著二八大杠在前頭開路，周興輝和周玉梅則是踩著土疙瘩路跟在後頭。
    周興輝抹了把額頭的汗，突然偏頭問：“玉梅，那天你怎麽就把入股的事兒掰扯得那麽通透？”
    周玉梅輕輕一笑。
    “我以前去過黃主任家裏，還蹭著看了會兒黑白電視。正巧新聞聯播裏講到了入股這個詞，我也是把主持人的話給轉述過來而已。”
    周興輝聽聞此言，頓時恍然大悟。
    沒想到周玉梅僅通過觀看了一小會的新聞片段，便能將其中信息透徹理解還靈活運用。
    這等聰慧著實令人驚歎。
    將來或許能有大作為。
    到了縣城，周興輝照舊選在菜市場附近擺攤賣蘿卜幹。
    可剛一靠近，周興輝、周玉梅和劉俊生三人就同時愣住了。
    因為周圍密密麻麻全是攤位，這些攤主無一例外嘴裏都在喊著“正宗嘎嘣脆麻辣蘿卜幹”便宜賣了的話術。
    更讓震驚的還是，人群裏竟大概能有十幾張熟麵孔，他們要麽是光明村本村人，要麽是附近幾條村莊的村民。
    周玉梅和劉俊生各自的眼眶都快瞪圓了。
    明明是周興輝琢磨出的獨家秘方，怎麽轉眼滿大街都成了“正宗”，倒顯得原創像是冒牌貨。
    周興輝才愣住了幾秒鍾，就恢複如常。
    在這片土地上，向來不缺跟風的人，所以眼前這樣一幕，也是見慣不怪了。
    但凡瞧見什麽行當賺錢，轉眼就能冒出一大堆同行。
    而且價格一個比一個壓得狠，噱頭一個比一個花哨。
    這種行為，換作上一世的2025年，是被稱之為內卷。
    那十幾個同鄉瞥見周興輝，非但沒露半分尷尬，反而扯開嗓子吆喝得更起勁。
    “正宗的嘎嘣脆麻辣蘿卜幹，一毛錢一斤！不好吃不要錢！”
    “嚐嚐鮮嘞！正宗秘方，保證根根蘿卜幹都麻、辣、脆，假一賠十！隻賣一毛錢一斤！手快有手慢無嘍！”
    “我家的兩毛錢三斤！絕對正宗，絕對好吃！”
    “三毛錢五斤！”
    隻要價格壓到最低，還怕搶不走周興輝的生意？
    哼，這趟少說也能賺上個百八十塊的！
    聽著這些人睜眼說瞎話，更把價格壓到了極致，周興輝差點就沒有被氣暈過去。
    還冒出了一個三毛錢五斤的？這價怕是連醃菜用的粗鹽和辣椒錢都不夠，更別提人工成本了。
    更何況，做生意講究細水長流的。
    這幫人往死裏壓價，估計以後免不了會在原材料上偷工減料。
    蘿卜幹都得撿蟲蛀的、蔫的、黴的。
    說不定連鹽巴也要兌水。
    就這種鼠目寸光的人，能把任何一行當攪和得臭氣熏天。
    還別說，嘎嘣脆麻辣蘿卜幹早就在這一片打響了名氣。
    隻是五毛錢一斤的價格，不少人看著眼饞，卻又舍不得掏腰包。
    這會兒街邊突然冒出一毛錢一斤的吆喝，緊接著有人喊兩毛錢三斤，更離譜的是還有個扯著破鑼嗓子嚷三毛錢五斤的。
    很多行人忍不住停下腳步，烏泱泱圍了上去。
    這些人基本上就沒嚐過正宗的味道。
    見壇子裏蘿卜幹紅亮油潤，咬上一口帶著麻辣味，雖隻仿出個兩三分形似，就直點頭咂舌，掏出皺巴巴的一兩毛錢，樂嗬嗬地買上兩三斤回家。
    幾個同鄉笑得見牙不見眼，手腳麻利地裝袋收錢。
    看著仿冒攤位前人頭攢動，周玉梅手心都要直冒冷汗。
    “爸，這下子怎麽辦啊？”
    劉俊生也是捉急。
    頭回跟著周興輝做生意就撞上這檔子事。
    可別小瞧了這低價攻勢。
    在許多人眼裏，一毛錢和五毛錢的差距，比天塹還寬。
    貪便宜是人的本性，哪怕明知便宜沒好貨也會忍不住去買。
    畢竟對大多數人來說，省下的幾毛錢，都足夠再買上二三兩豬肉了，誰又能經得起這般誘惑？
    周興輝心裏其實也是沒底的，可麵上還得強撐著鎮定。
    “怕啥？客戶有低端，也有高端的嘛，我們就專門賣給高端的就可以了。”
    說罷，衝劉俊生和周玉梅一揚下巴，示意他們把攤位支起來。
    劉俊生和周玉梅一臉擔憂，卻還是聽話地擺好攤位。
    周興輝也不似仿冒的那些人扯著嗓子吆喝，隻半蹲下來，眯著眼瞅著人來人往的街道，就幹等著老主顧上門幫襯。
    所幸，真正吃慣了好貨的人，是瞧不上那些粗製濫造的次品的。
    起初，有那麽幾個老主顧，也被仿冒攤位的低價所吸引，抱著嚐鮮的心態湊了過去。
    可當他們試吃了一根蘿卜幹後，覺得蘿卜幹在鹹辣調味上失了分寸。
    要麽齁鹹得發苦，要麽辣得嗆喉，舌頭被刺激得發麻。
    咬下去更是沒了本該有的脆爽，軟趴趴的像泡發過頭的蔫菜。
    和記憶裏周興輝家那鹹淡適中、香辣過癮又嘎嘣作響的口感，簡直是天差地別。
    這些老主顧們啐了一口，滿臉嫌棄地把手裏的蘿卜幹扔掉，轉身就往周興輝的攤位走去。
    “周老板，還是你家的味道正宗！那些個仿冒的，簡直沒法吃！”
    “對，以後我們就認準你家了，別的再買多便宜，都不可能多看一眼。”
    “給我稱五斤！”
    “我也要三斤！”
    隨著老主顧們的回歸，周興輝的攤位前開始排起了長龍。
    周玉梅和劉俊生都忙壞了。
    果然如周興輝所說的，食客自有高低之分，那些真正懂行的人，終究不會被廉價噱頭所蒙騙。
    才過了一個多小時，兩擔蘿卜幹就全部賣清光。
    那十幾個同鄉看著周興輝開始收拾攤位，一個個的眼底幾乎要噴出火來。
    哪怕將價格壓到近乎成本價，那仍然有大半蘿卜幹賣不出去。
    更窩火的還是，很多人抓起一把蘿卜幹就往嘴裏塞，在吃爽了之後，根本不買，直接就抬腳走人。
    周興輝賣五毛錢一斤的蘿卜幹，竟被哄搶得幹幹淨淨，任他們怎麽複盤，也想不明白，這到底輸在了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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