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興輝原本隻是順口一提，可說著說著，他越想越覺得這事還真有搞頭。
    生態農業。這在眼下這個年代，幾乎沒人提過，也沒有人真正去實踐。
    如果自己能率先做起來，那就是走在了時代的前麵。
    山坳村的土地裏含有有毒元素，所以沒法種植農作物，但完全可以搞一個生態農業鏈，村民們可以在加工車間裏幹分揀、包裝、製作各種農產品的工作。
    真是一舉兩得。
    “對啊，就是生態農業。現在改革開放了，人員到處流動，對於吃食尤其是即食的，需求量特別的大。像把茶葉蛋、大雞腿、鴨脖子製成熟食後，再加入一點防腐劑，做成真空包裝，放一兩個月都不會壞。”
    林自強聽得眼睛都亮了，他雖然沒做過這些，但是聽著周興輝說的話，就覺得很有前途。
    “周老板，你這個主意真的很好。可是……怎麽銷售出去這事兒我就一竅不通了。我就是個土包子，幹了幾十年村長，也沒做過買賣。就怕咱們辛辛苦苦做出來了，最後賣不出去，反倒虧得更厲害。”
    林自強這話說得實在，也說到了點子上。
    再好的產品，沒有銷路，也是白搭。
    周興輝拍了拍林自強的肩膀，笑著說：“這事簡單，你我一起合作。種養到加工，全都由你來統籌；而銷售這邊，全歸我來安排。到時候利潤五五分賬，你看怎麽樣？”
    林自強當然知道周興輝的本事，能說會道，人脈廣，腦子活，點子也多，做生意是把好手。
    有周興輝負責銷售，那還愁什麽出路？
    他當即點頭答應：“成！就這麽定了！”
    兩人越聊越興奮，開始盤算起具體的實施方案。
    “先從小規模做起，搞一兩個主打產品試試水。”
    “比如茶葉蛋這種，成本也不高。”
    “等第一批貨出了，我再找人幫忙鋪貨，先從縣城的副食店開始。”
    他們你一句我一句地討論著，越說越帶勁，完全沉浸在未來的藍圖中。
    不知不覺間，已經過去了大半個小時。
    直到周玉梅走過來喊了一聲：“你們倆在這兒聊什麽呢？都快天黑了！”兩人這才回過神來。
    第二天一大早，林自強就在村口敲響了銅鑼。
    “大家快出來開會啦！有重要的事要說！”
    村裏人一聽是緊急集合，紛紛披衣起床，聚集到曬穀場上，巴頭巴腦地瞪著林自強發話。
    “鄉親們，我這次去縣城，收到了一個驚人的消息。我們山坳村的地裏，含有一種有毒元素。種出來的茶葉，也含有微量毒素。”
    話音剛落，全場嘩然。
    “啥？毒？”
    “你是說咱們喝了這麽多年的茶，其實是毒茶？”
    可震驚過後，迎來的更多還是質疑聲。
    “你說有毒就有毒？你拿什麽證明？”
    “你該不會是在縣城裏惹了禍，怕被牽連，才故意編出這種話來讓我們拔茶葉樹吧？”
    “聽說你在那邊卷入了一場有毒茶葉的風波，是不是你真摻了假，現在想甩鍋給我們？”
    這些話一句比一句刺耳，紮進林自強心裏，不過並不是村民不是不講理，而是太依賴茶葉這門生計了。
    那是祖祖輩輩賴以生存的東西，怎麽可能輕易相信一句話就放棄？
    “咱們村裏很多人年紀輕輕就病了，吃什麽都不長肉，還有不少人不到四十就走了。
    你們還記得村東頭的老李嗎？才三十七歲，人高馬大的一個漢子，說倒下就倒下了。
    還有王嬸家的小兒子，才二十出頭，瘦得跟竹竿一樣，多走幾米路都喘氣。
    外頭各種說法都有，有的說是風水問題，也有的說是祖輩上幹了缺德事遭了報應，可你們真的寧願相信這種虛無縹緲的說法，也不願相信是因為土質的問題？”
    這番話，可真是說到了村民們的心坎裏。
    “難怪我家老頭子瘦得皮包骨，怎麽補都補不回來！”
    “我兒子從小體弱多病，醫生查不出毛病，原來是這個原因！”
    “村東頭老李才三十七歲就沒了，當時誰也沒懷疑是茶葉的事啊……”
    這些話一句句說出來，村民們紛紛回憶起這些年來的怪事。
    孩子吃再多也不長個、老人莫名其妙地咳嗽吐血、壯年漢子幹活沒多久就癱在地上喘不過氣……
    林自強忽然點了一個名字：“老劉！”
    被點到名的老劉一愣，下意識應了一聲：“哎？”
    林自強看著他，語氣認真地說：“你家不是把兒子送到外婆家去養了嗎？”
    老劉點點頭，神情有些複雜：“是啊，送去都有好幾年了。”
    “那你家兒子現在身子怎麽樣？”林自強追問。
    老劉想了想，語氣中帶著幾分慶幸：“嘿，說也奇怪，我兒子在那邊倒是身子骨硬朗起來了，長得又高又壯。”
    說完，老劉還帶點自豪地挺了挺胸，可話音剛落，他突然瞪大眼睛，喃喃道：
    “怪不得……原來是這個原因啊！”
    “我還以為是我把兒子送出去養，換了地方才保住命。哪知道真正的原因，是我兒子從小就不愛喝茶！他說茶苦，幾乎就沒喝過任何茶水，到了他外婆家後也碰過任何茶水。結果反倒逃過一劫！”
    現場頓時響起陣陣討論聲。
    “是啊，孩子越小，反而身子越正常，因為他們還沒有到喝茶的年齡。”
    “我家孫子也是，每次給他泡茶他都偷偷倒掉，我還罵他不懂事，原來是老天爺在救他啊……”
    “早該想到的，怎麽就沒早點察覺呢？”
    終於，人群中響起了第一個聲音：
    “拔了吧，咱不種了！”
    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
    “為了活下去，咱們得改行！”
    “再也不能讓茶葉毀了村裏人的命了！”
    聽到這，林自強心頭一陣酸澀，終於都說服了村民們。
    可緊接著，又有人發問：“可種不了茶葉，也種不了田，以後還怎麽活？難道都要拖家帶口出去打工？”
    林自強大聲說道：“關於生計，我已經和周老板談好了，我們要轉型做生態農業。搞真空包裝食品，銷路他來負責，我們隻管生產。利潤五五分。”
    村民們聽得連連點頭。
    他們雖然不懂什麽‘生態農業’‘搞真空包裝食品’，但周興輝可是這十裏八鄉之中最為有本事的人，人家建了紅磚房，還買了摩托車，還開了一家食品公司，當然信得過。
    一個上了年紀的老漢站了出來，歎了口氣說：“林村長，你早該告訴我們這些事的。咱們不能再害自己人了，從今天起，拔茶樹，改行！”
    這一句話，像是一錘定音。
    人群裏陸續響起回應聲：
    “改行！必須改行！”
    “命比什麽都重要！”
    “為了娃兒們能長大，我們也得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