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陰山鬼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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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陰山的夜像塊浸了墨的老棉絮,潮氣裹著細沙往人領子裏鑽。林九跟著蘇雪在青石板路上七拐八彎,鞋底蹭過街角石獅子時,那畜生突然發出 "哢嗒" 輕響 —— 是機關轉動的聲音。他下意識摸向腰間的旋風鏟,這玩意兒是祖父當年改良的,鏟頭呈螺旋狀,握把處刻著北鬥七星紋。
    "別緊張,鬼市子時才開門。" 蘇雪突然停步,指尖在斑駁的院牆上連敲七下,磚縫裏滲出的幽藍熒光竟排成個 "陰" 字。林九這才注意到,周圍三三兩兩的行人不知何時都停了下來,衣擺下露出的洛陽鏟、飛虎爪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街角突然響起梆子聲,"當 —— 當 ——" 敲了三下,整麵青磚牆竟像融化的蠟般扭曲,露出黑洞洞的入口。穿灰布衫的老漢抱著銅算盤站在門口,見蘇雪抬手亮出半塊玉佩,立刻點頭哈腰:"西陵的姑娘,裏麵請,老煙槍在三生殿候著。"
    鬼市的石板路往下斜著延伸,兩側攤位擺著各式各樣的冥器:戰國錯金戈、唐代鎏金佛頭,甚至有具纏著帛畫的漢代漆棺。林九的鼻尖突然動了動,聞到若有若無的檀香混著土腥味 —— 是 "望氣術" 裏說的 "土膏氣",說明附近有古墓。
    "記住,在這裏別亂摸東西,問價前先拍三下巴掌。" 蘇雪低聲叮囑,手腕上的朱砂印記在幽暗中明明滅滅。路過個賣青銅鎮墓獸的攤位時,攤主突然嘿笑:"小哥這雙手,該是摸金的料子吧?"
    林九猛地抬頭,看見攤位後坐著個獨眼龍,缺了門牙的嘴裏叼著旱煙,正是老煙槍。攤位上擺著個漆盤,裏麵整整齊齊碼著十二塊不同朝代的墓磚,最上麵那塊漢代青磚上,用朱砂畫著和他血玉殘片相同的紋路。
    "您老可算來了。" 老煙槍磕了磕煙袋,獨眼在林九和蘇雪身上打轉,"昨兒夜裏鬼哭灘的老鴰全往陰山飛,我就知道,該輪到摸金和西陵的小崽子們重啟九闕了。"
    蘇雪直接掏出拚合的血玉玉佩:"廢話少說,血玉的來曆。" 老煙槍的獨眼頓時發亮,伸出三根手指在漆盤上敲出梆子節奏,周圍攤位瞬間升起紗帳,將他們與外界隔絕。
    "這玉叫 " 黃泉引魂佩 ",分陰陽兩半,陰佩在西陵守墓人手裏,陽佩在摸金校尉那兒。" 老煙槍用煙袋指著青磚上的紋路,"十年前你爹帶著半塊陽佩進秦陵,再沒出來,現在這殘片......" 他突然盯著林九手腕,"印記都亮了,該是黃泉闕的門開了。"
    林九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旋風鏟握把:"黃腸題湊墓?" 老煙槍點頭:"沒錯,漢代海昏侯劉賀的陪葬墓,就在陰山背後的亂葬崗。不過現在嘛......" 他壓低聲音,"北派的陳瞎子放出話來,說摸金後人要是敢碰這座墓,就剁了咱們的手去喂屍蹩。"
    蘇雪的玉佩突然發燙,她猛地轉身,看見三個穿藏青長袍的人正穿過紗帳。為首的年輕人腰間掛著串屍牙項鏈,手裏轉著柄刻滿符文的青銅羅盤 —— 是北派 "問棺術" 的傳人。
    "喲,這不是西陵的小娘子嗎?" 年輕人陰陽怪氣地笑,羅盤突然指向林九,"怎麽跟個摸金的雜種混在一起?你爹當年被摸金校尉砍頭的時候,可是求著我們北派收屍呢。"
    蘇雪的指尖瞬間泛起金紅色,林九及時按住她顫抖的手。十年前的記憶突然翻湧:暴雨夜,蘇雪渾身是血地敲開祖屋門,懷裏抱著半塊血玉,手腕上的傷深可見骨。他曾問過祖父,蘇雪的家人去哪了,老人隻是歎氣:"西陵的事,少打聽。"
    "陳老九的弟子?" 林九向前半步,旋風鏟的鏟頭在地麵劃出火星,"我爺爺當年跟陳瞎子賭鬥,贏了《青烏秘卷》半本,怎麽,你們北派現在改玩嘴皮子了?"
    年輕人的臉色驟變,手按在腰間的捆屍繩上:"你敢提《青烏秘卷》?那是我們北派的......" 話沒說完,老煙槍突然咳嗽一聲,獨眼連眨三下。林九順著他的目光望去,看見街角陰影裏站著個駝背老人,手裏拄著根纏著紅繩的青銅棍 —— 正是北派掌門陳瞎子。
    "摸金的崽子,想進黃泉闕,先過我這關。" 陳瞎子的聲音像破風箱,青銅棍往地上一頓,周圍攤位的燭火突然全滅。黑暗中,林九聽見蘇雪拔刀的聲音,而他的手腕正在發燙,羅盤印記的紅光映出地麵的土脈走向。
    "北派玩的是 " 問棺 ",我們摸金靠的是 " 望氣 "。" 林九閉眼回憶祖父教的口訣,"夫土欲細而堅,潤而不澤......" 再睜眼時,竟看見黑暗中浮現出淡淡金霧,那是土壤裏礦物質折射的光芒,順著金霧的流向,他清楚地看見三條龍脈在陰山背後交匯。
    "東北方,三公裏,有老槐樹。" 林九突然開口,旋風鏟在手中劃出半圓,"黃腸題湊墓的地宮入口,就在槐樹正北二十步,你們北派的人,怕是在那兒埋了三具血屍當門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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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瞎子的呼吸聲明顯一頓,黑暗中傳來布料摩擦聲,顯然是弟子在查看他說的方位。蘇雪趁機拽住他的袖口,低聲道:"別硬來,鬼市規矩......" 話沒說完,燭火突然亮起,陳瞎子的臉在火光中格外猙獰,左臉三道抓痕從眉骨到下頜,和昨夜黑衣人臉上的疤痕一模一樣。
    "有點本事。" 陳瞎子哼了聲,青銅棍指向林九,"不過敢在鬼市壞我北派的規矩,就得留下點東西 —— 比如你這雙能望氣的眼睛。" 他身後的弟子突然甩出捆屍繩,繩頭的銅鈴刻著 "黃泉" 二字,正是昨夜黑衣人用過的那種。
    林九旋身避開,旋風鏟狠狠砸在青銅棍上。改良過的鏟頭是精鋼混著黑驢蹄粉鍛造,碰撞時發出刺耳的尖嘯,陳瞎子的青銅棍竟被崩出個缺口。蘇雪趁機甩出西陵特製的 "血魂鏢",金紅色的鏢尖劃破空氣,在弟子的羅盤上留下焦痕。
    "夠了!" 老煙槍突然拔高聲音,從懷裏掏出半卷羊皮紙,"《青烏秘卷》殘頁在此,按鬼市規矩,誰能說出黃腸題湊墓的生門方位,誰就拿走。"
    陳瞎子的獨眼盯著羊皮紙,喉結滾動。林九知道,這殘頁記載著九闕的方位圖,是當年祖父從北派贏來的。他深吸口氣,盯著地麵的金霧走向:"生門在 " 天樞星位 ",也就是槐樹正北二十步,再往東三尺,那裏的土腥味帶著鬆木香,是漢代柏木的味道。"
    老煙槍的獨眼亮了,羊皮紙 "啪" 地拍在漆盤上:"摸金後人贏了!陳瞎子,按規矩,你們北派三個月內不得染指黃泉闕。" 陳瞎子的臉色鐵青,突然盯著林九手腕:"你身上有西陵的血?怪不得能望氣......" 話沒說完,突然轉身離去,弟子們緊跟其後,留下滿地狼藉。
    蘇雪撿起羊皮紙,手指在殘頁邊緣摩挲:"是爺爺的火漆印。" 林九看見她指尖的金紅色淡了些,想起昨夜她用金血激活玉佩時的場景。鬼市的梆子聲再次響起,意味著子時已過,周圍的攤位開始消失,青磚牆重新變得嚴絲合縫。
    "跟我來。" 老煙槍突然塞給林九個竹筒,"裏麵是黃腸題湊墓的詳細圖,記住,開棺前必須在東南角點盞引魂燈,要是燈滅了......" 他沒說完,突然劇烈咳嗽,手帕上咳出些黑血,"咳咳,陰符會的人已經盯上你們了,尤其是你......" 他盯著蘇雪,"西陵最後的守墓人。"
    離開鬼市時,東方已泛起魚肚白。蘇雪展開竹筒裏的圖紙,借著晨光查看,林九突然發現,圖紙邊緣畫著個小骷髏,骷髏的眼窩處正是血玉殘片的形狀。更讓他心驚的是,圖紙背麵用朱砂寫著:"九闕開,陰符現,摸金與西陵,同生共死。"
    "蘇雪,你實話告訴我......" 他盯著師姐泛白的鬢角,"十年前我爹失蹤,是不是和西陵滅門案有關?陳瞎子說你爹是被摸金校尉砍頭的,是不是真的?"
    蘇雪的手突然頓住,圖紙在晨風中發出輕響。她抬頭望向陰山背後的老槐樹,許久才開口:"九叔林九父親)說,西陵滅門是陰符會的圈套,他們想搶走陰符經,所以偽造了摸金令......" 她突然抓住林九的手,按在自己手腕的朱砂印記上,"但有些事,隻有進了黃泉闕才能知道真相。"
    遠處傳來烏鴉的叫聲,林九望著陰山起伏的輪廓,想起老煙槍說的生門方位。旋風鏟的鏟頭還沾著鬼市的細沙,握把處的北鬥七星紋在晨光中格外清晰。他突然意識到,自己早已不是那個在古董店修複文物的匠人,而是被九闕選中的摸金傳人,而蘇雪,這個從小陪他長大的師姐,竟然是西陵最後血脈,他們的命運,早已被血玉和玉佩綁在了一起。
    "走吧,去準備黑驢蹄子和糯米。" 蘇雪轉身時,牛仔外套下露出半截銀色匕首,刀柄刻著西陵的族徽,"今晚子時,我們開棺。"
    晨霧中,老槐樹的影子被拉得老長,像根插在大地上的引魂幡。林九摸了摸口袋裏的玉符,想起昨夜父親電話裏的咳嗽聲。黃泉闕的門已經打開,而門後等待他們的,究竟是父親的下落,還是九闕更深的秘密?他不知道,但手腕的印記在發燙,仿佛在催促他,走向那座藏在黃腸題身後的古墓,走向十年前就為他設下的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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