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血月陰婚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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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節?七竅生寒
    青溪鎮的石板路被血月染成鐵鏽色,簷角銅鈴在夜風中發出破碎的清響。李翠翠對著銅鏡插好最後一支銀簪,簪頭雕琢的並蒂蓮在燭光下泛著青灰,像極了三天前張府送來的那具棺木。
    "咚 ——"
    更夫王老四的梆子聲在巷口響起,驚飛了槐樹上棲息的夜鴉。他攥緊燈籠竹柄,看著自己投在粉牆上的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長,鞋跟碾過牆角蜷縮的紙人時,聽見糊紙發出細碎的裂響。這是本月第三樁怪事了,自入夏以來,鎮上周遭的紙紮鋪總在深夜失竊,丟的全是成雙成對的紙人紙馬,直到昨天清晨,有人在義莊後巷發現七具被剜去心髒的野狗屍體,每具屍體胸前都貼著寫有 "張府聘" 的庚帖。
    鏡中倒影突然晃了晃,李翠翠看見自己鬢角的朱砂痣在滲血,紅痕順著下頜滴在紅衣領口,洇開一片暗紫。這件繡著纏枝蓮的喜服是張府管家前天送來的,緞麵下藏著冰涼的紙錢碎屑,她抖開時,三張黃紙從袖管裏飄落,上麵分別畫著棺材、紙人和滴血的同心結。
    "翠翠,睡了嗎?" 母親的叩門聲驚得她打了個寒顫,指尖無意識地劃過梳妝台上的庚帖,紅筆寫的 "張府聘" 三個字突然滲出墨汁,在黃紙上暈成猙獰的鬼臉。她慌忙用帕子蓋住,聽見自己的聲音像浸了冰水:"就睡了,娘別操心。"
    窗外的蟬鳴突然尖銳起來,李翠翠盯著鏡中自己泛青的唇色,想起上個月在城隍廟遇見的道士。那道士盯著她的眉心直歎氣,說她印堂發暗,怕是要遭 "陰婚劫",臨走時塞給她一道朱砂符,卻在張府管家上門的夜裏,被父親偷偷燒了。
    "張家少爺都走了三年了,何苦來哉......" 她對著鏡子喃喃自語,指尖撫過心口的位置,那裏還留著昨天被管家掐出來的淤痕。三天前張府送來庚帖,說要給三年前墜井而亡的獨子配陰婚,選中的正是她這個豆腐西施。父親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說她早已許了鎮上的貨郎陳二狗他哥,卻被管家甩了兩記耳光:"當年你男人病重,是誰借了張家的高利貸?現在想賴賬?"
    更漏聲滴答作響,李翠翠站起身,喜服下擺拖過滿地碎銀 —— 那是今早貨郎趙鐵柱偷偷塞給她的,說要帶她連夜出城。可她知道,張府的陰差早就守在鎮口,上個月隔壁王姑娘逃婚,被抓回來時隻剩半口氣,胸口生生被剜了個血洞。
    "咚 —— 咚 ——"
    梆子聲更近了,王老四路過豆腐坊時,忽然聽見二樓傳來木凳翻倒的聲響。他舉高燈籠,看見雕花木窗上映著個晃動的人影,青絲垂落如瀑,腰間紅綢帶被夜風掀起,像極了送葬時飄的引魂幡。
    "翠翠姑娘?" 他試探著喊了一聲,話音未落,窗扇 "吱呀" 一聲推開,大片銀簪首飾劈裏啪啦砸在青石板上。王老四慌忙後退,卻見一個穿紅衣的身影從二樓栽下,脖頸間的白綾在夜風中蕩出個詭異的弧度。
    "砰 ——"
    燈籠摔在地上,火光映出李翠翠圓睜的雙眼,她心口插著三寸長的桃木釘,穿堂風掀起她手中的庚帖,"張府聘" 三個字在血月下泛著冷光。王老四隻覺喉頭一緊,想喊卻發不出聲,踉蹌著撞翻了牆角的紙簍,裏麵滾出半具殘缺的紙人 —— 分明是今早他看見紙紮鋪老板新糊的,此刻卻缺了半張臉,空洞的眼窩正對著他。
    "咯吱 ——"
    巷口傳來木輪滾動的聲響,王老四渾身發抖地轉頭,看見兩盞白紙燈籠從街角晃出來,八個紙人抬著頂朱紅小轎,轎簾上繡的 "囍" 字正在滲血。更夫的梆子 "當啷" 落地,他想跑,卻發現雙腳像被釘在原地,紙人隊伍越來越近,最前麵的 "轎夫" 突然轉頭,糊紙做的臉上裂開個血盆大口,舌尖上還抵著片帶血的庚帖。
    "救命......" 王老四終於喊出聲,轉身撞進豆腐坊的木門,卻發現門後空無一人,李翠翠的屍體不翼而飛,唯有那支斷簪躺在血泊裏,簪頭的並蒂蓮不知何時變成了兩具交纏的骷髏。
    二更天,趙鐵柱蹲在義莊後巷啃饅頭,聽見牆頭傳來瓦片碎裂的聲響。他剛要抬頭,懷裏的玉佩突然發燙 —— 那是他娘留給他的陰陽雙魚佩,自從弟弟二狗被林道士帶走後,這玉佩就常犯古怪。
    "柱哥?"
    微弱的呼喚聲從頭頂傳來,趙鐵柱抬頭,看見李翠翠趴在牆頭,紅衣下擺滴著水,臉色白得像張紙:"帶我走...... 去城西城隍廟......" 話沒說完,她突然身子一軟,跌進趙鐵柱懷裏。
    少年慌忙接住,卻觸到她心口的冰涼,低頭看去,隻見那支桃木釘還插在她胸前,血水順著指縫滴在玉佩上,雙魚紋路竟漸漸變成了紅色。更奇怪的是,李翠翠的眼睛半睜著,瞳孔裏倒映著個模糊的紙人影子,嘴角還沾著半截紙錢。
    "得罪了!" 趙鐵柱咬牙扯下自己的汗巾,想給她止血,指尖卻觸到她頸間的勒痕 —— 那分明是被人用白綾絞過的痕跡,可剛才在豆腐坊,王老四明明看見她是墜樓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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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遠處突然傳來銅鑼聲,趙鐵柱抬頭,看見張府的燈籠火把正往這邊湧來,為首的管家舉著白紙燈籠,燈麵上赫然畫著李翠翠的生辰八字。少年心下一緊,背起李翠翠就往巷口跑,卻在轉彎處撞上堵無形的牆,抬頭隻見城隍廟的飛簷在血月下泛著冷光,廟門匾額上的 "城隍廟" 三個字不知何時變成了 "陰婚殿"。
    "咚 ——"
    三更梆子響過,王老四蜷縮在土地廟的供桌下,渾身發抖地數著自己的心跳。剛才在豆腐坊,他親眼看見李翠翠的屍體自己走進花轎,紙人抬著她往鎮東頭去了,而那裏,正是張府祖墳的方向。
    "哐當 ——"
    廟門突然被撞開,冷風灌進來,吹得功德箱上的黃紙嘩啦啦響。王老四咬著牙往外看,隻見街角的槐樹下,八個紙人正圍著口新棺打轉,棺蓋上用朱砂寫著 "張府少夫人之位",棺頭擺著的,正是李翠翠今早掉落的銀簪。
    更夫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他突然想起三年前張府少爺墜井的那晚,也是這樣的血月,也是這樣的紙人抬轎。當時他看見井裏浮著具紙紮的新娘,第二天張府就大張旗鼓地辦喪事,說少爺得了急症。如今想來,哪裏是急症,分明是早就準備好了陰婚!
    "嗚 ——"
    夜風掠過樹梢,傳來斷斷續續的哭聲,像極了李翠翠平時哼的小調。王老四看見槐樹影裏晃出個紅衣身影,長發遮住臉,慢慢走向那口棺材。紙人們突然停下,齊刷刷地轉身,對著那身影跪下磕頭。
    "砰 ——"
    棺材蓋突然滑開,裏麵露出套著官服的白骨,腰間還別著當年張少爺的玉佩。紅衣身影緩緩彎腰,伸手撫過白骨的手腕,王老四清楚地看見,她指尖的朱砂痣正在滴血,血珠滴在白骨心口,竟開出朵血色的蓮花。
    "陰婚已成,血煞將生......"
    沙啞的聲音從四麵八方湧來,王老四再也撐不住,兩眼一翻暈了過去。朦朧中,他看見無數紙人從地底爬出,抬著花轎往青溪鎮深處走去,每頂花轎上都貼著新的庚帖,而第一個名字,正是他那臥病在床的女兒......
    趙鐵柱背著李翠翠撞開城隍廟的偏門時,殿內的長明燈突然熄滅。他摸黑往前跑,卻被供桌腿絆倒,懷裏的人突然滾落在地。少年慌忙去扶,卻發現李翠翠的身子輕得像片紙,觸手之處全是冰涼的屍氣。
    "柱哥......"
    微弱的呼喚聲再次響起,趙鐵柱摸出火折子點亮,看見李翠翠的眼睛裏爬滿了血絲,嘴角還沾著泥土:"我...... 我不是人了......" 話沒說完,她胸口的桃木釘突然發出紅光,映出她背後的影子 —— 那分明是具沒有頭的女屍,脖頸處還纏著半截白綾。
    少年猛地往後退,火折子 "啪嗒" 落地,卻在熄滅前看見香案上擺著道朱砂符,正是半個月前那道士留給李翠翠的。他慌忙撿起符紙,往她身上一貼,卻聽見 "滋啦" 一聲,符紙瞬間燒成灰燼,李翠翠的嘴角勾起個詭異的笑容,指尖劃過他的手腕:"帶我去張府祖墳...... 我要...... 我要成親......"
    廟外突然傳來狗吠,趙鐵柱看見張府的燈籠已到了巷口,管家的聲音像刀子般劃破夜色:"趙鐵柱!你拐帶翠翠姑娘,是想讓你們老趙家斷子絕孫嗎?" 少年心一橫,抓起供桌上的銅鈴就往李翠翠頭上砸,卻見她突然化作一堆紙錢,隨風飄向廟後的槐樹。
    "砰!"
    廟門被撞開,十幾個壯漢舉著火把衝進來,管家陰著臉走到趙鐵柱跟前,看見他手中的銅鈴,眼神猛地一縮:"好哇,你竟敢用茅山的法器對付翠翠姑娘?你可知,她現在已是張府的少夫人了?"
    少年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人按在地上,他看見管家從袖中掏出道黃紙,上麵畫著個正在拜堂的紙人,而紙人的臉,分明就是李翠翠的模樣。更可怕的是,香案上的長明燈不知何時又亮了,燈影裏,他看見李翠翠的身影正坐在張府的花轎上,對著他露出個蒼白的微笑,胸前的桃木釘不知何時變成了一支玉簪,簪頭雕著的,正是張府的族徽。
    "帶回去。" 管家冷冷地開口,"明日就是黃道吉日,少夫人該入土了。"
    趙鐵柱被拖出廟門時,聽見身後傳來棺材落地的聲響。他轉頭,看見八個紙人抬著口新棺停在廟前,棺蓋上的朱砂字在血月下格外刺眼 ——"張府少夫人李翠翠之靈位"。而棺材裏,正躺著那個穿著紅衣的身影,她鬢角的銀簪在火光下一閃,簪頭的並蒂蓮突然變成了兩具交纏的骷髏,就像他剛才在豆腐坊看見的那樣。
    血月漸漸西沉,青溪鎮的更夫終於在黎明前醒來,他顫抖著爬起來,發現自己的梆子不見了,懷裏卻多了張庚帖,上麵用朱砂寫著他女兒的生辰八字。更夫猛地站起身,看見遠處的張府祖墳方向,無數燈籠正在移動,像極了昨晚看見的紙人隊伍,而隊伍最中央,那頂朱紅花轎上的 "囍" 字,此刻已變成了 "奠"。
    "咚 ——"
    不知何處傳來梆子聲,驚飛了棲息在槐樹上的夜鴉。王老四低頭,看見自己的鞋麵上沾著片紙錢,上麵畫著個模糊的新娘,而那新娘的臉,分明就是李翠翠。他突然想起道士說的話,這青溪鎮的陰婚劫,怕是要從今晚開始,帶走七個如花似玉的姑娘,而第一個,就是那可憐的豆腐西施......
    城隍廟的長明燈在晨風中搖曳,趙鐵柱被關在張府的柴房裏,透過木窗,他看見後院停著七口朱紅棺材,每口棺材上都貼著不同的庚帖。更遠處,道士做法的聲音隱約傳來,伴著紙人燃燒的劈啪聲,像極了催命的喪鍾。
    他摸了摸懷裏的玉佩,雙魚紋路還在發燙,突然想起弟弟二狗被帶走時說的話:"哥,那道士說我能看見鬼魂,以後要是鎮上有怪事,就讓我來幫忙......" 少年咬住下唇,眼淚終於落了下來,他知道,青溪鎮的噩夢,才剛剛開始,而李翠翠的死,不過是這場陰婚劫的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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