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章 寫給自己的墓誌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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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鋒和林宇是同一屆的同學,隻是不在一個班,平時的關係也就是個點頭之交。
    在林宇的記憶中,陳鋒是個開朗樂觀的帥小夥,一米七八的個頭,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總是背著個紅色的三葉草單肩包。
    他會彈吉他,嗓子也不錯,上學時是學校有名的情歌王子,每次學校開聯歡會他都是控場王。
    高中時還有兩個女生為了爭當他女朋友打的不可開交,孫佳琪有段時間也瘋狂迷戀他。
    可此時此刻躺在床上的卻完完全全是另外一個人。
    光頭,戴著口罩,瘦得皮包骨,像是具剛出土的樓蘭幹屍,皮膚是一種病態的蒼白,整個人散發著一股瀕死的氣息。
    林宇進屋時他在睡覺,又像是陷入昏迷。
    “稍等一會兒吧,他睡不了多久。”
    陳鋒媽媽小聲說了一句。
    林宇盯著床上那個曾經熟悉的同學:“阿姨你先去忙吧,我在這兒等他。”
    陳鋒媽媽默然無語,輕手輕腳的退出房間,還順手把房門帶上。
    房間裏安靜下來,林宇拉過張凳子坐下,環顧一圈陳鋒的房間。
    一張床,一張書桌,一個衣櫃,別無他物。
    書桌的牆上掛著一把落滿灰塵的民謠吉他。
    林宇認得這把吉他,這是陳鋒的摯愛,上學時他經常背著這把吉他去學校嘚瑟。
    “它叫雲雀......”
    林宇回過頭,看到床上的陳鋒已經睜開眼,正一臉回味的望著牆上的吉他。
    “是一種鳥的名字,聲音很好聽,我就給它起了這個名字。”
    “不錯。”
    林宇打量著床上的陳鋒:“什麽時候得的病?我一點消息都沒聽到。”
    “三年前,那時候我還在南方上班,查出有病之後就一直在外地看病,始終沒回來。”
    “你這個......治不了了?”
    陳鋒臉上露出釋然的微笑:“不治了,已經拖累我爸媽三年了。”
    他喘了口氣:“其實我早該放棄治療的,能給家裏省下不少錢,可那時的我......還想活。”
    “現在呢?看開了?”
    “看不開也不行了,已經沒救了。”
    說著,他費力的拉開蓋在身上的薄被。
    看到他的小腿後,林宇悚然一驚。
    陳鋒的小腿已經開始腐爛,白森森的小腿骨就暴露在空氣中,黑灰色的腐肉甚至已經不再流血。
    “看,其實我已經開始死了,嗬嗬......”
    林宇伸手替他把被蓋好,薄被下麵有一個木質的籠子撐著,避免棉被和他直接接觸。
    “還有什麽心願沒完成嗎?”
    “唔,那可太多了,不過都不可能了,不說也罷。”
    到了這個階段,他已經變得很豁達,又或者是認命了。
    林宇沉默片刻:“你說你有後事要交代,是什麽事?”
    陳鋒輕歎一聲:“辦一場葬禮是不是挺貴的?”
    “嗯......還行吧,多少錢的都有,一般的也不算很貴。”
    “最便宜的多少錢?”
    林宇想了想:“要是不請大執賓的話,一千來塊錢就夠了,關鍵是骨灰盒貴,最便宜的也要五百。”
    “我能自己上網買嗎?網上應該便宜些吧?”
    “能,網上的確便宜,質量還不錯。”
    “好,那我就讓我媽上網買。”
    陳鋒停頓一下:“還有件事,我還沒結婚,死了之後是不是不能立墓碑?”
    林宇看看他:“也不是不能立,隻是你沒有後人燒紙祭拜,立墓碑的話,以後不覺得淒涼嗎?”
    “立一塊墓碑大概要多少錢?”
    “這個嘛......幾千幾萬都有,具體得看材質和工藝要求。”
    陳鋒的眼神頓時黯淡下來:“這麽貴呀,我還尋思挺便宜的呢。”
    “怎麽?你想給自己立碑?”
    陳鋒沒說話,轉頭望著牆上的吉他。
    “大宇,你說人死以後,是不是就會被這個世界遺忘。”
    林宇抿抿嘴唇:“像我們這樣的普通人最終都會被遺忘。”
    他聲音不大,說的也很慢。
    “當你的親人、朋友和仇人都死了,也就不會再有人記得你,後世的人也不會在乎這個世界是不是曾經有一個叫陳鋒的小夥子。”
    陳鋒躺在床上望著自己的吉他出神。
    “我的人生太短暫了,我還有好多事沒嚐試,還有好多夢想沒實現,我來這世上走一遭,沒想到這麽著急就要離開了。”
    房間裏很安靜,隻有陳鋒說話的聲音。
    “我再想要不要給這個世界留下些什麽,至少能證明我曾經活過。”
    “於是你就想給自己立塊碑?”
    “是啊,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了。”
    陳鋒臉上浮現出兩抹病態的紅暈:“不過我想要的可不是那種普普通通的墓碑,那樣太沉悶,太壓抑了,會嚇到別人的。”
    “那你想立個什麽樣的?”
    說起這個,陳鋒像是忽然有了力氣。
    他緩緩抬起手臂指了指床頭一個筆記本,示意林宇打開看看。
    林宇拿起筆記本翻開,第一頁有一幅粗糙的手繪畫,似乎是一個墓碑的樣子,但造型和傳統墓碑卻截然不同。
    “這是我給自己設計的墓碑,是一把吉他的造型,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出來。”
    他一提醒林宇才看出來,這墓碑還真像是一把豎起的吉他,旁邊還寫著一段話。
    “能看到這座墓碑的人請不要害怕,我叫陳鋒,曾經和你一樣活著,能呼吸,能奔跑。”
    “我的人生隻有短短的二十八年,很短暫,也很平庸,幾乎沒什麽高光時刻。”
    “我對這個世界沒做出過什麽傑出的貢獻,不過幸好我還會寫歌,這也是我唯一能留下的。”
    “假如你有幾分鍾的空閑,不妨聽聽這首歌,是我在臨死之前寫的,名字叫《來過》。”
    林宇合上筆記本:“這是你的墓誌銘?”
    “嗯,寫的不好,不過這就是我要說的話。”
    “挺好的,我記得上學時候你語文成績不錯,單科總是能進年級前十。”
    陳鋒臉上浮現出一抹驚喜的笑容,發自內心的。
    有人能記得他曾經的事,這讓他感受到一種生命存在的踏實和厚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