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劫燼餘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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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如濃稠的墨汁,緩緩浸透天際,最後一抹殘陽將護城河染成血色,粼粼波光裏仿佛浮動著未散的硝煙。陸沉舟懷抱昏迷的陸承安跨進馬車,玄鐵護腕輕輕擦過車門,發出細微的聲響。孩子沾滿泥汙的小臉緊貼著他胸前的甲胄,淩亂的發絲下,幾處擦傷滲出的血珠已經幹涸,溫熱的呼吸透過衣料,終於讓他懸了七日的心髒重新落回實處。蘇清歡踉蹌著撲過來,發間素白的絹花在風中淩亂,顫抖的指尖撫過兒子臉上的傷痕,淚水大顆大顆砸在承安繡著金線祥雲的小鞋上:
"我的兒......"
車廂裏彌漫著血腥氣與藥香的混合味道,暗衛匆忙準備的傷藥散落在角落。陸沉舟解下披風將孩子裹緊,瞥見蘇清歡腕間新添的淤青——那是方才混戰中為護承安被人牙子抓傷的,青紫的痕跡在她蒼白的皮膚上觸目驚心。他喉結滾動,伸手將妻兒一同攬入懷中,三人緊緊相擁,誰也不願先鬆開。蘇清歡的淚水洇濕了他的衣襟,陸承安小小的身子在兩人中間起伏,馬車外,陳越指揮暗衛清理戰場的聲音隱隱傳來,卻都比不上懷中這兩具鮮活的心跳來得清晰。
回程的馬車碾過青石板路,發出吱呀聲響,車輪碾過石子時的顛簸,讓承安在沉睡中不安地囈語。蘇清歡輕輕哼起兒時的童謠,顫抖的聲音裏滿是劫後餘生的慶幸。突然,承安在顛簸中醒來,揉著眼睛往母親懷裏鑽:
"娘,我想吃你做的桂花糕......"
稚嫩的聲音讓蘇清歡瞬間紅了眼眶,她哽咽著應下,發間杏花早已不知去向,鬢角卻沾著幾縷兒子的發絲。
孩子靠在母親肩頭,絮絮叨叨說起這些日子的經曆,漆黑的眼睛亮晶晶的。
"那個壞人給我糖吃,我偷偷吐在牆角。"
他伸出沾滿汙垢的小手比劃著,
"在驛站過夜時,我用石頭在柱子上刻了小箭頭,還把銀鎖丟在河邊的石頭縫裏......"
陸沉舟聞言猛地收緊手臂,心中翻湧起驚怒與驕傲。他怎會不知那些線索的珍貴——城郊漁夫的情報,荒島上的銀鎖,皆是兒子用稚嫩的雙手為他們留下的生路。月光透過車簾縫隙灑進來,照亮承安手腕上被繩索勒出的紅痕,蘇清歡突然低頭親吻那片傷痕,淚水簌簌落在孩子細嫩的皮膚上。
當陸府的宮燈次第亮起時,海棠花瓣正被晚風卷著掠過朱漆大門。門環上的銅獅在燈火下泛著柔光,仿佛也在迎接小主人歸來。承安掙脫父母的懷抱,跌跌撞撞跑向熟悉的庭院,清脆的笑聲驚起簷下燕群。小家夥赤著腳踩過滿地落花,在秋千架下轉圈,驚得廊下的鸚鵡撲棱著翅膀學他大笑。
陸沉舟望著兒子在花叢中打轉的身影,忽然想起六年前他初為人父的那個雪夜。產房外的積雪厚達尺餘,當產婆抱著皺巴巴的小嬰兒出來時,他甚至不敢伸手去接。如今懷中這個會畫畫、會藏線索的孩童,早已不是當年那個脆弱的小生命,這份成長帶來的震撼,遠比戰場上任何一場勝利都更令人動容。
蘇清歡倚著廊柱,看丈夫彎腰接住撲進懷裏的承安。父子倆笑鬧著滾在草地上,陸沉舟的銀甲與承安的錦袍沾滿草屑,月光為他們鍍上銀邊,恍惚間竟與記憶裏無數個溫暖的黃昏重疊。她抬手抹了把臉,才驚覺自己又在落淚——這次卻是滾燙的、帶著暖意的淚。指尖觸到腰間承安常玩的虎頭香囊,布料上細密的針腳,是她去年冬夜一針一線縫就的。
夜色漸深,陸府歸於寧靜。書房窗欞後,陸沉舟展開密報,燭火將"血月盟殘餘勢力仍在活動"的字跡映得忽明忽暗。他捏著蘇婉柔臨終前緊握的半截羊皮卷,上麵詭異的圖騰與玉牌暗紋如出一轍,邊緣還殘留著幹涸的血跡。書房外傳來更夫打更的梆子聲,梆子聲裏,他聽見蘇清歡在隔壁房間哼著搖籃曲,混著承安均勻的呼吸聲,飄進寂靜的夜色。
而庭院陰影中,一株老槐樹上,黑衣人的匕首正抵著密信,火折子亮起的瞬間,"計劃失敗,需從長計議"的字跡在火苗中蜷曲成灰,隨風散入無邊夜色。黑衣人望著陸府燈火通明的方向,麵罩下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腰間的血月盟腰牌在月光下泛著幽藍的光,預示著這場較量,遠未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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