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日常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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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鐵軍似乎對他的反應還算滿意,又象征性地詢問了幾句身體恢複情況,便帶著小李告辭離開。門關上,錢勝靠在門板上,後背滲出一層薄汗。剛才那番對話,不亞於在地底麵對液態金屬觸手的凶險。他明白,自己暫時過了“審查”這一關,但“耳朵特別靈”這個標簽,恐怕是甩不掉了。這既是保護色,也可能成為新的靶子。
    他重新坐回板凳,拿起那本《機械工人識圖基礎》,強迫自己集中精神。然而,沉寂的掛機麵板深處,那修複進度條依舊紋絲不動。地下的心跳聲仿佛隔著千山萬水,微弱得如同幻覺。時間在掛機麵板灰暗的沉寂和外界樣板戲的激昂中,緩慢而粘稠地流淌。
    幾天後的一個下午,秋老虎餘威猶在。錢勝正拿著廠裏發的搪瓷盆,在公共水龍頭前排隊接水。水龍頭鏽跡斑斑,水流細小,排隊的工人家屬們拉著家常,抱怨著供水的時斷時續。
    就在這時,一種極其細微、卻帶著強烈不協調感的震動,如同投入平靜水麵的石子,瞬間穿透了周圍嘈雜的人聲和水流聲,精準地刺入了錢勝被動開啟的【環境監測】模塊!
    【警告!異常高頻震動信號!】
    【來源:西北方向約200米…目標:大型電機傳動裝置…】
    【頻率:顯著偏離基準值…振幅:快速波動…】
    【關聯分析受損):強烈金屬疲勞征兆…軸承嚴重磨損…斷裂風險:高!…】
    冰冷的提示帶著前所未有的急促感在意識邊緣閃爍!錢勝端著搪瓷盆的手猛地一緊!西北方向200米…正是廠裏最大的維修車間!裏麵停著幾台待修的大型龍門刨床和重型鏜床!如果真是主傳動軸軸承在這種高速震動下斷裂…高速飛出的碎片和失控的床身,後果不堪設想!
    “快!維修車間!出事了!”錢勝顧不上解釋,也來不及細想自己的判斷是否百分百準確,那種強烈的危機感讓他脫口而出,聲音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尖銳!
    排隊的人群瞬間安靜下來,愕然地看著他。
    “啥?維修車間?”
    “出啥事了?沒聽見動靜啊?”
    “這小夥子誰啊?咋咋呼呼的?”
    “好像是前陣子聽出澡堂管子裂的那個臨時工…”
    疑惑、不信、看熱鬧的眼神交織在一起。錢勝心急如焚,他知道光喊沒用。他目光急掃,看到水房旁邊牆角靠著根廢棄的、半米長的鏽蝕鐵管!他一個箭步衝過去,抄起鐵管,在周圍人群驚愕的目光中,猛地將鐵管一端用力杵在堅硬的水泥地麵上!
    “當!!!”
    一聲刺耳的金鐵交鳴瞬間炸響!尖銳的聲波如同無形的錐子,狠狠刺向維修車間的方向!這聲音本身並無破壞力,但錢勝在敲擊的瞬間,將掛機麵板被動捕捉到的、維修車間內那異常震動的最核心頻率特征,強行融入到了這聲敲擊產生的聲波震蕩之中!
    【噪音頻譜分析基礎)啟動…】
    【主動幹預:引導共振…目標頻率:鎖定…】
    【模擬:聲波定向幹擾…】
    這是一種極其粗糙、近乎賭博的嚐試!利用敲擊產生的聲波作為載體,去“觸碰”並幹擾維修車間內那瀕臨崩潰的異常震動頻率!
    “當!!!”錢勝用盡全力,再次狠狠敲下!虎口被震得發麻。
    維修車間內。
    一台巨大的龍門刨床正在空載試車,沉重的床身發出沉悶的轟鳴。幾個穿著油汙工裝的老師傅圍在旁邊,聽著動靜,眉頭緊鎖。
    “老劉,這動靜還是不對啊,呼嚕呼嚕的,軸承肯定傷得不輕…”
    “媽的,新軸承還沒到貨,老張說再試最後一次…”
    突然!
    “當——!!!”
    一聲極其突兀、穿透力極強的金屬敲擊聲,仿佛就在車間外牆根下響起!這聲音仿佛帶著某種奇異的魔力,瞬間穿透了刨床的轟鳴!
    嗡——!
    就在這敲擊聲傳來的刹那,龍門刨床的主傳動軸處,那原本已經瀕臨極限、發出刺耳尖嘯的異常高頻震動,如同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猛地攥住!震動猛地一滯,發出一種令人牙酸的、如同金屬被強行撕裂般的“嘎吱”聲!緊接著,一股濃烈的、帶著焦糊味的青煙,猛地從傳動軸軸承座的位置冒了出來!
    “操!停車!快停車!”經驗最豐富的老劉師傅臉色劇變,嘶聲吼道!
    操作工手忙腳亂地拍下急停按鈕!
    巨大的刨床床身在巨大的慣性下猛地一衝,發出刺耳的摩擦聲,最終帶著令人心悸的顫抖,緩緩停了下來。
    幾個老師傅撲到傳動軸旁,扒開冒煙的軸承座蓋板一看,倒吸一口涼氣!裏麵的滾珠軸承已經碎裂變形,滾道嚴重磨損,滾珠散落!如果剛才那一下異常震動沒有被那突兀的敲擊聲強行“打斷”,再運轉哪怕十幾秒,整個軸承座必然崩裂,高速飛濺的碎片足以把旁邊的人打成篩子!
    “我的老天爺…”老張師傅抹了把額頭的冷汗,手還在抖,“剛才…剛才那聲敲是咋回事?誰在外麵敲管子?邪了門了,那聲一響,這軸承就跟泄了氣的皮球似的,動靜立馬就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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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車間大門被猛地推開,錢勝氣喘籲籲地衝了進來,手裏還拎著那根鏽鐵管。
    “軸承!傳動軸軸承要斷了!”他急聲喊道,目光直接鎖定在那台冒著煙的龍門刨床上。
    車間裏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部聚焦在他身上。驚魂未定,又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愕。
    “是…是你小子在外麵敲管子?”老劉師傅瞪大了眼睛,看著錢勝手裏的鐵管。
    錢勝點點頭,喘著粗氣:“我…我聽見動靜不對,特別尖…像要斷…”
    “聽見?!”一個年輕點的學徒工失聲叫道,“隔著兩棟房子,外麵還那麽吵,你能聽見軸承要斷的聲兒?!”
    老師傅們沒說話,他們圍著那徹底報廢的軸承,又看看錢勝和他手裏的鐵管,再看看傳動軸上那明顯是在異常震動達到頂峰時被強行“憋”停造成的撕裂痕跡。經驗告訴他們,軸承確實是在極限邊緣被外力幹擾而提前失效的。這“外力”,很可能就是那兩聲精準得詭異的敲擊!
    空氣安靜得可怕。隻有軸承座裏散發的焦糊味在彌漫。
    “小錢同誌…”老劉師傅打破了沉默,聲音幹澀,眼神複雜地看著錢勝,裏麵有後怕,有慶幸,還有一種麵對無法理解之事時的敬畏,“你…你這耳朵,真是神了。”他頓了頓,看向那堆報廢的軸承碎片,“今天要不是你這一敲…咱們車間,怕是要見血了。”
    錢勝緊繃的神經終於鬆弛下來,一股強烈的疲憊感湧上。他放下鐵管,剛想說什麽。
    “錢勝同誌!”一個沉穩溫和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眾人回頭,隻見一個約莫五十歲、穿著同樣洗得發白但極為整潔的藍色工裝的男人走了進來。他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苟,麵容儒雅,戴著副黑框眼鏡,鏡片後的眼神透著溫和的笑意和一種洞悉世事的沉穩。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胸前別著一枚小小的、擦得鋥亮的“勞動模範”獎章。
    “魏主席!”
    “魏師傅!”
    車間裏的工人們紛紛恭敬地打招呼,連老師傅們都露出了尊敬的神色。來人是廠工會副主席,魏長林。他不僅是領導,更是廠裏少數幾個擁有八級鉗工證書、德高望重的技術權威。
    魏長林微笑著點點頭,目光溫和地掃過眾人,最後落在錢勝身上,帶著毫不掩飾的讚許:“剛才的事情,我在外麵都聽說了。”他走到那台癱瘓的龍門刨床旁,仔細看了看冒煙的軸承座,又拿起一顆碎裂的滾珠在指尖撚了撚,眉頭微蹙,隨即舒展開,轉向錢勝,笑容和煦如春風:“小錢同誌,了不起啊!兩次出手,救人於危難,保住了廠裏的財產。這可不是簡單的‘耳朵靈’就能解釋的,這是心係集體、膽大心細、技術直覺過硬的體現!”
    他的話語帶著一種天然的親和力和說服力,瞬間衝淡了車間裏那點殘留的驚疑和不安。工人們紛紛點頭,看向錢勝的目光多了真誠的感激。
    “魏主席過獎了,碰巧,真是碰巧。”錢勝連忙謙遜地說,心裏卻不敢放鬆。這個魏長林,給他的感覺很特別。那溫和笑容的背後,似乎藏著某種極其細微的…審視?如同精密量具在掃描一件工件。
    “誒,過分的謙虛就是驕傲嘛!”魏長林笑著擺擺手,走上前,很自然地拍了拍錢勝的肩膀,力道適中,透著長輩的關懷。“年輕人有本事是好事!廠裏就需要你這樣的人才!”他話鋒一轉,語氣帶著點恰到好處的關切,“對了,小錢,我記得你之前是在試車場那邊做臨時工?那次事故…沒落下什麽後遺症吧?身體都恢複好了?”
    他的目光透過鏡片,溫和地落在錢勝臉上,像是在關心,又像是在觀察他每一絲細微的表情變化。
    “試車場事故”幾個字,像一根冰冷的針,輕輕刺了錢勝一下。他保持著平靜:“謝謝魏主席關心,就是些皮外傷,恢複得差不多了。”
    “那就好,那就好。”魏長林欣慰地點點頭,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似乎重了一分,“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好好幹!廠裏不會埋沒真正有本事的人!”他鬆開手,轉向老劉師傅,“老劉,軸承抓緊時間換,需要什麽配件,直接去倉庫領,就說我說的。安全第一!”
    交代完,魏長林又對錢勝和藹地笑了笑,這才轉身離開,步伐從容穩健。
    錢勝看著魏長林消失在車間門口的背影,剛才被他拍過的肩膀處,似乎還殘留著一絲溫和的力道。他下意識地抬手抹了一下額頭並不存在的汗水。
    就在他手指掠過額角的瞬間,沉寂許久的掛機麵板深處,那覆蓋著蛛網裂痕的【地脈共振感知】模塊圖標,極其極其微弱地,閃爍了一下。一絲微弱到近乎錯覺的、帶著鐵鏽與機油氣息的震動波紋,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意識深處漾開,其源頭指向的方位,赫然是魏長林剛剛離去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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