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第一拖拉機製造廠，代號“東方紅”的龐然大物們還躺在裝配線上，尚未披上征塵。空氣裏彌漫著機油、鐵鏽、焊條熔化的辛辣氣息，還有食堂飄來的、帶著堿味的杠子饃香氣。高音喇叭裏，《咱們工人有力量》的旋律被電流聲切割得有些失真，卻依舊鏗鏘。
    錢勝穿著洗得發白的藍色工裝，袖口和前襟蹭滿了洗不掉的油汙。他蹲在一台“東方紅75”履帶式拖拉機的底盤下麵，手裏握著沉重的電焊槍。麵罩拉下，遮住了他年輕卻帶著一絲與年齡不符的沉靜的臉，隻露出一雙專注的眼睛，映著焊點處刺目的藍白弧光。
    “滋——滋——”
    焊點精準地落在兩塊厚鋼板的接縫處，熔化的鐵水如同橘紅色的淚珠滾落，瞬間冷卻凝固，留下一條均勻、飽滿的魚鱗紋焊縫。灼熱的氣浪撲麵而來，汗水順著鬢角滑落，滴在滾燙的金屬上，“嗤”地一聲化作白氣。
    【日常任務：焊接“東方紅75”底盤主梁連接點610）完成】
    【經驗值 +0.1】
    【技能“電弧焊接熟練）” 經驗 +0.05】
    一行行半透明、帶著微弱綠色熒光的文字，如同老式示波器上的讀數，悄無聲息地浮現在錢勝視野的右下角。沒有聲音，沒有震動，就像呼吸一樣自然。這是他的“掛機麵板”，一個不知何時、也不知為何寄生在他意識裏的東西。
    錢勝對此早已習以為常。他熟練地移開焊槍，用敲渣錘敲掉焊點上的藥皮，露出銀亮的焊縫。動作麻利，帶著一種經過千錘百煉的韻律感。麵板上的信息隨之刷新：
    【電弧焊接熟練）v.3 (87.5100)】
    “勝子！過來搭把手！這吊葫蘆卡死了！” 不遠處傳來師父老趙的喊聲，帶著濃重的豫西口音。
    “來了師父！”錢勝應了一聲，關掉焊槍，摘下厚厚的手套，抹了把臉上的汗和油灰。他起身的動作利落，勞保鞋踩在滿是鐵屑和油漬的水泥地上，發出特有的、鋼板摩擦的“嘎吱”聲。
    【日常任務：協助設備維修吊葫蘆卡死）已觸發】
    【任務目標：解決吊葫蘆卡死問題】
    【任務獎勵：經驗值 +0.5， 技能“基礎機械維修入門）” 經驗 +0.1】
    麵板忠實地更新著任務。錢勝快步走過去，看到師父老趙正對著一個懸在半空的鏈式吊葫蘆皺眉。葫蘆的鏈條卡在齒輪裏，紋絲不動。旁邊圍了兩個青工，束手無策。
    “讓開點。”錢勝擠過去，沒急著上手，而是先圍著吊葫蘆轉了一圈，目光掃過鏽跡斑斑的外殼、緊繃的鏈條、卡死的齒輪咬合處。他的視線仿佛帶著某種穿透力，掛機麵板的輔助信息悄然浮現：
    【目標：3噸鏈式手動吊葫蘆】
    【狀態：鏈條卡死】
    【初步診斷：內部齒輪組潤滑失效，異物疑似鐵屑）進入齧合麵導致卡滯】
    【建議操作：1. 嚐試反向輕拉鏈條，釋放應力；2. 若無效，需拆解外殼，清理異物並加注潤滑脂需“基礎機械維修入門）”技能）】
    “小勝子，有譜沒？”老趙看著他，眼神裏是信任。錢勝雖然年輕，但手上的活兒穩，腦子也活，更難得的是那份沉得住氣的勁兒。
    “試試。”錢勝沒看麵板，那些信息已經融入他的本能判斷。他抓住吊鉤下方的鏈條，沒有蠻力硬拽，而是手腕一抖，帶著一種巧勁，順著卡死的反方向輕輕一拉——不是拉鏈條，而是卸掉鏈條繃緊的拉力。
    “哢噠！”一聲輕響，原本紋絲不動的鏈條突然鬆動了半寸！
    “嘿！神了！”旁邊一個青工叫出聲。
    錢勝沒停，趁勢又反向輕拉了幾下。“哢噠…哢噠…”卡死的齒輪在巧勁下一點點鬆脫。最後，他抓住鏈條正常操作的手柄，輕輕一提。
    “嘩啦啦——”鏈條順暢地滑落下來，吊鉤也跟著穩穩下降。
    【任務：協助設備維修吊葫蘆卡死）完成！】
    【經驗值 +0.5】
    【技能“基礎機械維修入門）” 經驗 +0.1 當前：v.1 35100）】
    【技能“巧勁被動）” 經驗 +0.01】
    麵板的提示一閃而過。錢勝臉上沒什麽表情，隻是對師父點點頭：“好了師父，卡了個鐵渣子，鬆開了。回頭還得拆開加點黃油。”
    “中！就知道你小子有辦法！”老趙用力拍了拍錢勝的肩膀，滿是老繭的大手拍得他工裝噗噗作響。“行了，都散了吧，該幹嘛幹嘛去！勝子，你也趕緊把那底盤焊完，下午裝配組等著呢！”
    “知道了師父。”錢勝應著，走回自己的工位。高音喇叭正好換了曲子，是激昂的《大海航行靠舵手》。車間裏，天車吊著巨大的齒輪箱緩緩移動，發出沉重的嗡鳴；氣動扳手的“噠噠”聲此起彼伏；工人們的吆喝聲、鐵錘敲擊聲、砂輪打磨聲……匯成一首屬於七十年代重工業的交響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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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錢勝重新戴上手套和麵罩，拿起焊槍。弧光再次亮起。
    【日常任務：焊接“東方紅75”底盤主梁連接點710）進行中…】
    【電弧焊接熟練）經驗持續獲取中…】
    他的動作穩定、精準。焊點的位置、電流的大小、送絲的速度，仿佛都經過最精密的計算。掛機麵板默默地記錄著每一個微小的進步，將枯燥的重複勞動，量化成清晰可見的經驗條。這係統似乎偏愛這種“技能”性的重複勞作，越是專注、越是熟練，經驗獲取就越穩定。
    午飯的汽笛聲尖銳地響起。錢勝放下工具，跟著人流湧向食堂。巨大的空間裏彌漫著白菜燉粉條和玉米糊糊的味道。鋁製飯盒碰撞著，發出清脆的聲響。錢勝拿出自己的飯票，排隊打了一份菜，兩個杠子饃，找了個角落坐下。
    【檢測到環境：工廠食堂人流量密集）】
    【被動技能“環境觀察入門）” 經驗緩慢獲取中…】
    【可觸發任務：無非工作場景）】
    麵板的信息流變得稀疏。錢勝一邊啃著硬邦邦的杠子饃，一邊目光習慣性地掃過食堂。他看到了宣傳欄上最新的“工業學大慶”標語；看到角落裏幾個老師傅在低聲討論著圖紙，眉頭緊鎖；看到幾個青工嬉笑著打鬧，其中一個不小心碰翻了旁邊人的搪瓷缸，滾燙的玉米糊糊潑了一地，引來一陣驚呼和笑罵。
    【觀察到事件：意外潑灑玉米糊糊）】
    【潛在風險：滑倒、燙傷】
    【建議：保持距離，繞行】
    錢勝默默地端起飯盒，往旁邊挪了兩個位置。他吃得很快，也很安靜。掛機係統在這種日常瑣事中顯得很“懶”，除了基本的觀察提示，很少主動發布任務。它似乎更鍾情於車間裏那些與鋼鐵、技能打交道的時刻。
    下午的工作是裝配一台新的柴油發動機。錢勝被分配到擰緊缸蓋螺栓的工序。這是個力氣活，更是個精細活。螺栓的擰緊順序和力矩要求極為嚴格，直接關係到發動機的密封性和壽命。師父老趙親自在旁邊盯著。
    “都看好了！順序不能亂！力矩扳手給我卡準了！這玩意兒差一絲，跑起來就得竄油！”老趙的聲音洪亮，不容置疑。
    錢勝拿起沉重的力矩扳手，深吸一口氣。他的目光掃過缸蓋上那一圈排列有序的螺栓孔。掛機麵板立刻響應：
    【裝配任務：緊固“東風195”柴油機缸蓋螺栓012）】
    【關鍵技能：力矩扳手操作掌握）】
    【操作規範：按對角線順序分三次擰緊，最終力矩值：12公斤力·米】
    【提示：請嚴格遵循順序，當前目標：1號位預緊）】
    麵板上甚至用淡綠色的虛線勾勒出了第一步需要擰緊的螺栓位置1號位），以及推薦的擰緊路徑一條從1號位出發的對角線箭頭）。這比師父的口頭指令更直觀。
    錢勝沉下心，將扳手套筒穩穩地套在1號螺栓上。他手臂肌肉繃緊，均勻發力。扳手上的力矩刻度指針開始穩定地向上跳動。麵板上的數字也在同步變化：【當前力矩：4 kgf·… 5 kgf·… 達到預緊值！】。
    他鬆開扳手，移動到對角線的下一個目標螺栓5號位）。動作流暢，沒有絲毫猶豫。
    “嗯，順序對頭，勁兒也勻稱。”老趙在一旁看著，微微點頭，眼裏是滿意的神色。錢勝的沉穩和一絲不苟，在這個浮躁的青工群體裏顯得尤為突出。
    一個下午，錢勝就在這重複而精準的擰緊動作中度過。汗水浸透了後背的工裝。麵板上的提示不斷刷新：
    【裝配任務：緊固“東風195”柴油機缸蓋螺栓312）完成】
    【經驗值 +0.3】
    【技能“力矩扳手操作掌握）” 經驗 +0.2 當前：v.2 45100）】
    【技能“專注被動）” 經驗 +0.05】
    ……
    【裝配任務：緊固“東風195”柴油機缸蓋螺栓1212）完成！】
    【任務完成！經驗值 +1.2】
    【技能“力矩扳手操作掌握）” 經驗 +0.8 當前：v.2 78100）】
    【獲得成就：“一絲不苟的裝配工”！首次完美完成高精度裝配任務）成就點 +1】
    當最後一個螺栓按照規範擰緊到最終力矩值時，錢勝放下扳手，長長地籲了口氣。一股微弱的暖流似乎隨著成就點的獲得流過身體，驅散了些許疲憊。
    下班的汽笛終於拉響。夕陽的餘暉透過車間高大的玻璃窗，給冰冷的鋼鐵鍍上一層溫暖的金色。工人們如同退潮般湧向廠門。
    錢勝收拾好自己的工具，仔細地擺放在工具箱裏。他脫下油汙的工裝，換上相對幹淨的舊軍裝外套這是時興的打扮）。走出車間大門，喧囂暫時被拋在身後。廠區大道兩旁是高大的法國梧桐，樹葉在晚風中沙沙作響。廣播裏開始播放《社員都是向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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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推著那輛除了鈴鐺不響哪兒都響的“永久”牌二八自行車，隨著人流慢慢往外走。掛機麵板變得非常安靜，隻有最基礎的狀態欄顯示著：
    【姓名：錢勝】
    【職業：洛陽第一拖拉機製造廠 三級焊工裝配學徒】
    【等級：v.5 (43100)】
    【生命值：100100】
    【體力：72100】
    【精神：85100】
    【當前經驗池：4.7】
    【技能：
    電弧焊接熟練）v.3 (92.1100)
    基礎機械維修入門）v.1 (35100)
    力矩扳手操作掌握）v.2 (78100)
    巧勁被動）v.1 (11100)
    專注被動）v.1 (26100)
    環境觀察入門）v.1 (8100)】
    【成就點：1】
    【未解鎖技能功能：若幹灰色圖標）】
    麵板的角落裏，一個不起眼的、從未被激活過的灰色圖標，輪廓隱約像是一圈擴散的聲波，下方標注著：【聲波共振場域未激活）】。錢勝的目光掃過它，沒有任何波瀾。對他而言，這隻是麵板上眾多“未解鎖”中的一個符號，遠不如“電弧焊接”後麵那快要填滿的經驗條來得實在。
    自行車鏈條發出規律的“噠噠”聲。錢勝的身影匯入下班的人潮，融進七十年代洛陽城黃昏的煙火氣裏。掛機麵板忠實地記錄著這一切，將平凡日子裏的每一滴汗水、每一次精準的操作、每一次微小的進步，都悄然轉化為冰冷的數據流，沉澱在那個尚未被驚擾的、名為“鐵牛”的寂靜核心深處。誰也不知道，這些看似普通的“熟練度”和“經驗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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