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巷的雨突然停滯在半空。
    張張仰頭望去，雨滴凝固成無數晶瑩的棱鏡，每顆水珠內部都折射出詭異的幾何圖形。書店的仿古青磚開始滲出馬賽克紋路，牆角那盆綠蘿的葉片邊緣浮現鋸齒狀像素裂痕。
    “這是維度塌縮的前兆。”桔子弓起後背，藍毛炸成刺蝟狀，“陳渡啟動了終極協議。”
    仿佛回應這句話，所有雨滴突然坍縮成二維平麵。雨幕化作漫天飛舞的紙片，每一片都印著便利店監控畫麵的剪影。張張伸手接住一片“雨紙”，畫麵裏穿道袍的自己正將青銅鏡刺入九尾狐咽喉——這是三百年前的真實場景，此刻卻像兒童簡筆畫般扁平。
    陳渡的機械音從地底傳來，帶著宇宙微波背景輻射般的雜音：“歡迎體驗二向箔紀元，這是最優雅的格式化方式。”
    視網膜最先背叛張張。
    當她試圖聚焦書架上那本《雲笈七簽》時，文字突然從紙麵滲出，像被壓路機碾過的螞蟻屍體般攤成薄片。鉛字在二維空間重組為《推背圖》第四十九象，卦象中的“直播飛升”字樣正在滲血。
    “別看！”桔子躍上肩頭，肉墊捂住她右眼。但左眼已加載了陳渡植入的平麵視覺濾鏡——整個世界正在褪去厚度。
    胡三太奶的煙袋鍋率先降維。黃銅煙鍋變成剪紙圓圈，青煙凝成扭曲的莫比烏斯環。老太太的繡花唐裝印滿二維碼，此刻那些黑白方塊正在瘋狂複製，像病毒般吞噬所剩無幾的三維空間。
    “丫頭，走坤位！”剪紙胡太奶發出電子合成音，煙杆指向地板裂縫。那裏湧出的已不是黑狗血，而是粘稠的二進製代碼。
    張張踏著七星步閃避，運動軌跡在空中拖出克萊因瓶狀殘影。陳渡的冷笑從四麵八方擠壓而來：“沒用的，北鬥七星也被壓成湯圓裏的芝麻餡了。”
    她猛然回頭。窗外夜空中的星辰果然排列成奶茶珍珠的圓形陣列，最亮的北極星成了一顆椰果凍。更恐怖的是自己的身體——當她抬手時，小臂內側的血管竟變成平麵設計軟件中的鋼筆路徑。
    第一批二維化的是低級仙家。
    黃家快馬的紙人騎兵從牆縫鑽出，卻在接觸空氣的瞬間壓成剪紙。它們的馬蹄變成分形圖案，在二維平麵上無限細分，最後化作《河圖》的拓撲模型。一隻機械灰仙企圖從路由器躍遷逃離，卻被降維程序捕獲，身體展開成鋪滿整個天花板的集成電路板。
    “救...命...”電路板上的電容陣列拚出這兩個字，隨即被湧來的二維碼淹沒。
    張張咬破舌尖，鮮血噴在正在坍縮的《道德經》書頁上。血珠在二維世界暈染成非歐幾裏得圖形，暫時撐起十立方厘米的三維空間。桔子趁機鑽入這個微型庇護所，腹部閃電疤裂開，露出無限遞歸的克萊因貓核心。
    “抓緊我的腸子。”貓咪的聲音突然帶著量子混響。
    沒等張張反應過來，桔子已撕開腹腔。本該是內髒的位置，盤踞著無數個自我嵌套的克萊因瓶，每個瓶口都噴湧著青紫色狐火。她抓住一段蠕動的數據化腸管，跟著貓咪躍入四維空間裂縫。
    在絕對高維的視角下，二向箔紀元呈現出可怕本質——整個三維宇宙不過是孩童畫紙上的塗鴉，那些正在降維的仙佛妖魔，隻是被橡皮擦蹭糊的鉛筆痕跡。陳渡的機械身軀懸浮在畫紙外，手握的也不是二向箔，而是一支普樂士牌橡皮擦。
    “原來我們隻是草稿...”張張的瞳孔倒映著無數平行宇宙的畫紙，每張紙上都布滿了塗改痕跡。
    胡三太奶的剪紙突然暴漲。
    老太太的二維化身穿透畫紙，煙袋鍋捅進高維世界的橡皮擦盒。火星濺落在陳渡的機械手臂上，燒出焦黑的“正一盟威”符咒紋路。
    “你以為自己是執筆人？”剪紙胡太奶的電子音帶著嘲諷，“不過是繪圖軟件裏的撤銷工具！”
    陳渡的義眼突然滲出藍貓母乳，機械手指捏碎了橡皮擦。被擦除的卻不是三維宇宙，而是他自己——他的鈦合金骨骼開始退化成簡筆畫線條，胸腔內的量子處理器坍縮成蠟筆塗鴉。
    “不...這不可能...”他的聲音夾雜著電子亂碼，“我明明拿到了最高權限...”
    桔子從克萊因瓶裏探出頭，貓爪拍碎虛空中的畫板：“權限？你連自己是第49號橡皮擦都不知道嗎？”
    真相在降維攻擊中浮出水麵。所有觀測者協議不過是高維世界的自動保存程序，每當故事走向失控，係統就會啟動清理工具。陳渡以為自己在執行封神計劃，實則是被選中來擦除冗餘劇情的工具人。
    二維化的地球開始卷曲。
    山脈褶皺成油畫棒的塗痕，海洋蒸發成水彩漬，人類城市縮略成蠟筆畫的火柴盒。張張站在最後的三維孤島上，腳下是用自己鮮血繪製的安魂符陣。
    “該結束了。”她拔出插在後腰的青銅鏡殘片。鏡麵映出的不是倒影，而是高維世界孩童臥室的場景——平板電腦亮著《天道模擬器》界麵，床上散落著畫到一半的《九尾狐與鎮鏡人》童話繪本。
    桔子炸毛躍向屏幕，琉璃瞳射出兩道黎曼猜想證明光束：“告訴你們老師，作業不該用ai代筆！”
    貓爪拍中平板電腦的瞬間，所有二維宇宙開始燃燒。火焰不是紅色，而是無數個“404 not found”彈窗堆疊成的數字地獄。陳渡的機械殘軀在火中扭曲成感歎號形狀，最後化作一團亂碼消散。
    當張張從餘燼中爬起時，發現自己躺在槐花巷書店地板上。綠蘿盆栽的陶瓷碎片中，半張皺巴巴的塗鴉紙隨風翻卷——畫上是穿道袍的女孩和藍貓，右下角鉛筆字歪歪扭扭寫著：“下次要給桔子畫九條尾巴”。
    雨重新開始落下。這次是溫熱的，帶著藍貓母乳的腥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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