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記：以前，外公說，草是鋤不盡的。所以，她的思念也瘋長。
    良月，初好鎮，雲家嘴，雲家山
    一晃七天便悄然過去，南煙的耳朵也漸漸恢複了聽覺。
    在這幾天裏，眾人與她交流時，要麽借助手機打字，要麽由明輕將想說的話打出來給她看。
    時間來到了雲集下葬的日子。
    今天的天氣格外地好，天剛蒙蒙亮，天邊便映出淡淡紅光。
    這樣的天氣，是南煙最喜歡的，而以後，每每這般，她都會想起她最慈愛的外公。
    送葬的隊伍便浩浩蕩蕩地朝著山上行進。
    一路上，沒有人言語，隻有沉重的腳步聲和偶爾傳來的抽泣聲。
    抵達山上的墓地後，眾人小心翼翼地將雲集的棺材緩緩放入墓穴。
    隨後一捧捧黃土灑下，漸漸將棺材掩埋，堆成了一座小小的土堆。
    南煙盯著那小土堆，突然明白為何每逢節日他們會翻山越嶺地去掃墓，為何他們會虔誠地對著幾塊牌子磕頭述說。
    因為那不隻是土堆、木牌，而是他們最親的人，寄托著他們的思念。
    從此以後，這堆土，不再隻是一堆土，而是外公的化身，她也對一個冰冷的墳墓有了感情，甚至是那堆“普通”的土。
    一塊墓碑穩穩地立在墓前，碑上刻著“雲集之墓，兒雲河，孫女南煙立”。
    雲河是南煙的大舅，外公一生育有五個子女，三女兩男。
    舅舅作為外公最大的孩子，按常理，墓碑上應隻刻大兒子的名字，或者刻上操辦葬禮之人的名字。
    然而，這塊提前準備好的墓碑上，卻醒目地刻著南煙的名字。
    “阿煙，因為外公最疼愛你，”雲河走到南煙身旁，哽咽著解釋：“所以，就寫上了你的名字。”
    眾人開始依次吊唁，南煙站在墓前，神情悲痛而專注。
    就在這時，她不經意間瞥見雲集的墳頭上，竟悄然冒出了一顆嫩綠的草芽。
    刹那間，雲集曾經說過的話在她耳邊響起：“草是鋤不盡的，就好像思念一樣，所以，無論我的小阿煙在哪裏，外公都會想你的。”
    南煙的淚水奪眶而出，她癡癡地望著那棵小草，心中暗自思忖：是不是外公也在思念著自己，所以，才會剛一下葬，這墳頭就冒出了一棵草。
    熱烈的驕陽下，微風輕輕拂過，小草微微搖曳。
    南煙靜靜地佇立在一旁，目光不經意間落在雲兮身上。
    這一瞬間，她竟從母親的眼神裏，捕捉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落寞與深深的害怕。
    刹那間，南煙的腦海中閃過網上看到的一句話：媽媽沒有媽媽了。
    緊接著，她猛地意識到，此刻，母親也失去了自己的父親。
    她緩緩走到雲兮身旁，默默地握住了雲兮的手，雲兮詫異地看了她一眼，隨後欣慰地回握了她的手。
    南煙的目光又緩緩轉向南河，映入眼簾的竟是他滿臉的悲傷。
    這讓南煙不禁心生疑惑，難道父親並非自己一直以為的那般冷血無情？
    然而，過往的種種，是南煙心中的一道坎，她還是無法輕易原諒父親。
    就在這時，南煙不經意間瞥見明天，他臉上竟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雖然隻是轉瞬即逝，卻沒能逃過南煙的眼睛。
    南煙心中一緊，卻也沒來得及細想。
    她又將目光投向雲夢，大姨滿心的悲傷毫無掩飾地寫在臉上，整個人仿佛被哀傷的濃霧所包裹。
    又看了看小姨，她麵無表情地和她的丈夫並肩站在一起，舉手投足間都透露著一種敷衍。
    似乎這場葬禮於他們而言，不過是一場不得不走的形式，他們似乎並不想來，隻是在機械地完成任務。
    而最小的舅舅，身體止不住地微微顫抖，那顫抖的幅度雖小，卻清晰地傳達出他內心深處難以抑製的悲痛。
    南煙心中感慨萬千，原來，麵對親人的離去，不是每個人都會表現出同樣的難過。
    原來，也不是每個人都會難過。
    南煙緩緩回過頭，看向身旁的明輕，隻見他臉上並沒有過多的傷心，更多的是同情。
    南煙心想，這也無可厚非，畢竟明輕和外公感情並不好。
    南煙仰頭望向天空，陽光有些刺眼。
    她眯起眼睛，恍惚間，外公那慈祥的麵容竟在天空中浮現，正對著她溫和地笑著。
    可還沒等南煙好好看上一眼，那影像瞬間化作了一顆星星，在天際閃爍。
    南煙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淚水卻不受控製地順著臉頰滑落，滴落在腳下的土地上，洇出一小片濕痕 。
    “阿因，”明輕瞧見南煙沉浸在悲傷之中，眼神裏滿是心疼，柔聲安慰：“我在呢。”
    南煙微微側身，將頭靠在明輕的肩膀上，他順勢抱住她，輕拍著她的背，她的淚水似傾盆大雨，將他胸前的衣襟打濕 。
    葬禮結束後，他們回到家中。
    南煙獨自走到雲集常常坐的那個位置，緩緩坐下。
    她靜靜地環顧四周，順著雲集以往的視線看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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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才驚覺，從這個角度，原來真的是有人來，便能第一時間看到。
    想到這裏，南煙的眼眶瞬間紅了，心中酸澀不已，原來，外公真的如此想她。
    淚水不受控製，再次奪眶而出，順著臉頰簌簌落下 。
    明輕隻是去了趟廁所，回來就看到南煙又在哭泣。
    他的臉上寫滿了焦急與無奈 ，幾步走到南煙身邊，半蹲下來，握住南煙的手 ，輕聲呼喚：“阿因。”
    他那麽會說話，可麵對自己深愛的女孩，他卻感到如此無力。
    他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來安慰她 。
    “明輕，外公以前常常坐在這個位置，我每次來或者走的時候，他都是在這個位置，”南煙抬起滿是淚水的臉，眼神中滿是懊悔與思念 ：“我從未想過，他是在等我。”
    以後，再也沒有人在這裏等她了。
    以後，這裏隻有冰冷的木牌。
    她永遠失去了她的外公。
    “阿因，外公一直在等你，但他卻不要你回來，他一心盼著你能幸福。”明輕心疼地伸手，輕輕擦去南煙臉頰上的淚水 ，溫柔地說道：“你看你，整日以淚洗麵，你的眼睛，都腫成什麽樣了。”
    “明輕，我不想哭的，”南煙抽噎著，聲音帶著濃濃的鼻音 ：“可是好奇怪，眼睛太奇怪，它裝不下我的眼淚。”
    “阿因，”明輕將南煙輕輕摟入懷中，下巴輕輕抵著她的頭 ，聲音略帶哽咽：“讓我替你哭，替你痛，你好好的，好嗎？”
    “明輕，”南煙靠在明輕懷裏，沉默片刻，緩緩說道：“我聽過一句話，說這世間所有的愛，都是為了相聚，隻有父母的愛，是為了分別。因為一開始，就是一個等，後來，也是一個等。一輩子，就是等。”
    她微微抬起頭，目光望向遠方，雲集的臉出現麵前，淚水再次模糊了雙眼 。
    她抬頭望向天空，天空中一顆星星閃爍著，像是在述說著什麽。
    她知道，白天雖然很難看到星星，卻也是有可能，就像現在，大氣的透明度很高，極其明亮的星星就可以能看到。
    那顆星星的位置是外公常說的位置，他說，外公會一直守護我的阿煙，想我就看天空，早上呢，我在東邊，旁晚時，我就在西邊那個位置。
    南煙怎麽會不知道，外公所描述位置的星辰是金星，但是她還是想要騙自己，那是外公出現了。
    她哭得越厲害，星星閃爍得越頻繁。
    “外公，”南煙低聲呢喃道：“你變成長庚星了嗎？”
    “阿因，以後我做你的啟明星。”明輕將她整個抱起，緊緊摟著她，說，“外公埋在這裏，以後我也埋在這裏，都陪著你。”
    “不許你說這樣的話，你必須死在我後麵，”南煙輕彈了一下明輕的額頭，哭笑不得：“而且這都是一顆星星，不知道你一天開什麽玩笑。”
    “我知道，”明輕無奈一歎，安慰道：“我想要一直陪著你，才不舍得留你一個人，你要是整天哭鼻子，我還不能安慰你，我都不知道我得多著急、多難過。”
    南煙在想，如果少年也離她而去了，她該如何承受。
    如今外公走了，但好歹還有明輕陪著她，她會覺得還有寄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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