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折家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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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邸店門口,高俅身邊的書吏早已等候多時。那書吏見劉錡回來,趕忙迎上來,抄手施禮道:“衙內,殿帥相請。”劉錡示意明月自行回房,自己則跟著書吏來到高俅房中。
    進得房來,劉錡見房中還有二人坐著和高俅說話。其中一人二十五六歲模樣,劍眉星目,身姿挺拔,透著一股英武之氣。隻是此刻,他緊蹙著眉頭,臉上滿是憂慮之色,手指不斷輕輕敲擊著座椅扶手,偶爾重重地歎氣,往日裏的豪爽之氣被這沉重的心事壓了下去。另一人十八九歲年紀,麵容冷峻,眼神中透著沉穩,安靜地坐在一旁,雙手不自覺地輕撫著腰間劍柄,觀察著屋內的一切,可那微微顫抖的手指,還是泄露了他內心的不安。
    二人俱是軍官打扮,可讓劉錡奇怪的是,這兩位居然正兒八經披掛著一身看起來做工十分精良的甲胄。
    高俅不等劉錡見禮,便笑著為他介紹道:“九郎,快來見過折可求和折可存二位將軍。”接著又對這兩位青年將領介紹道:“這位是劉仲武將軍家九郎劉錡。你們都是我大宋西軍將門之後,今後可要多多親近啊。”
    哎呀我去,這姓折的二人可是大有來頭。劉錡腦海中立刻出現了那位手扶龍頭拐杖,滿頭銀發,言必稱“老身”,天波府佘老太君的形象。
    折家,堪稱大宋第一將門,前後十代為將。而折家與楊家的淵源,那可是一段佳話。
    想當年,西北邊疆戰事頻繁,折家作為當地的軍事望族,一直堅守著大宋的西北防線。折家之女折賽花,自幼跟隨父兄習武,騎射功夫了得,且生得一副好模樣,性格更是豪爽大氣。而楊繼業同樣年少有為,武藝高強,在戰場上聲名遠揚。一次,折家與楊家共同抵禦外敵入侵,在一場激烈的戰鬥中,楊繼業單槍匹馬衝入敵陣,如入無人之境,折賽花在一旁看得真切,心中暗自佩服。戰鬥結束後,兩人相識,折賽花欣賞楊繼業的英勇無畏,楊繼業也對折賽花的颯爽英姿和不凡武藝心生愛慕。一來二去,兩人情投意合,喜結連理,開啟了楊門忠烈的傳奇篇章。
    至於“折賽花”後來又為何變成了“佘老太君”,坊間傳聞是因為折家女子太過剛強,為避免樹大招風,便改“折”為“佘”,但這也無從考證,隻是給這段故事添了幾分神秘色彩。
    而眼前這折可求與折可存兄弟倆,是折家第八代,現正率軍駐防京兆府。
    劉錡趕忙上前施禮,恭敬地說道:“二位世兄,久仰大名!今日方才得見,幸甚幸甚。”
    折可求連忙起身還禮,聲音低沉,帶著幾分疲憊:“久聞劉家九郎英勇無雙,在臧底河更是一箭射殺鐵鷂子隊長,我等兄弟佩服之至。”
    折可存也跟著站起身來,微微向劉錡拱了拱手,便站在了哥哥折可求身後,薄唇輕抿,卻沒做聲。
    劉錡謙遜道:“當日為射殺那酋,卻差點賠上自家性命,實在是慚愧得很!”
    折可求並未和劉錡繼續客套,就轉向高俅,臉上的憂慮愈發濃重,說道:“殿帥,家兄舊傷發作,這幾個月一直在府州老宅中休養。昨日家中來信,說家兄病勢危急,恐時日無多,急召我們兄弟即刻趕回府州。隻是殿帥遠道而來,我兄弟二人卻無法給殿帥接風,實在有失禮數,還請殿帥莫要怪罪。”說著,眉頭皺成了一個“川”字,眼中滿是焦急。
    高俅聽後,神色也變得凝重起來,微微歎了口氣,說道:“唉,你家大兄這舊傷,我也是知曉的。當年他為了守護邊疆,衝鋒陷陣,受了那等重傷,落下病根。這些年雖一直靜修調養,卻始終不見大好。如今病勢危急,你們兄弟二人速速回去才是。家中有這般變故,你們心情焦慮沉重,我又豈會怪罪。”
    折可求叉手躬身道:“謝殿帥體諒,如此,末將便告辭了!”轉身又對劉錡拱手道:“九郎一路辛苦!後會有期。”
    劉錡趕緊拱手還禮道:“世兄走好!”
    折可求點點頭,轉身走出門去。折可存也跟著對劉錡點點頭,步伐沉穩卻又透著急切地跟在折可求身後,大步離去。
    高俅望著二人離去的背影,微微歎了口氣,對劉錡說道:“折家大兄之下,隻有折可求能接任家主之位了,可他畢竟如此年輕,不知能否撐住場麵!”
    劉錡無言以對,說起來畢竟自己也隻是個十七歲的少年。望向折家兄弟離去的方向,劉錡心下黯然。曆史上這兩兄弟,一個因兒子戰敗被俘,被迫降金,後被毒死;一個被俘後拚死逃脫卻身負重傷,年紀輕輕就不治而亡。劉錡搖了搖頭,這個能預知後事的感覺有時也並不好過。
    眾人在京兆府歇了一晚,第二日清晨,眾人收拾好行囊,給馬匹喂足草料,浩浩蕩蕩,繼續東行。
    沿途經過華州,又到了虢州。和沿途其他地方相比,這虢州的山水倒是別具一格,隊伍在山路上緩慢前行,山間不時有飛鳥掠過,發出清脆的鳴叫聲。遠處山巒起伏,雲霧繚繞,仿佛一幅水墨畫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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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後到了陝州,陝州的渡口熱鬧非凡,船隻往來穿梭,船夫們的號子聲在水麵上回蕩。碼頭上堆滿了貨物,搬運工人忙碌地裝卸著。劉錡等人在陝州稍作停留,補充了些物資,便又踏上行程。
    接著到了西京洛陽,高俅帶著劉錡等人來到種家老宅。種家老宅氣勢恢宏,朱漆大門上銅釘排列整齊,彰顯著種家的威嚴。高俅鄭重地拜會了種家,將種師道托帶之物恭敬呈上。種家的長輩們熱情地招待了他們,雙方交談甚歡。
    在種家,劉錡見識到了種家的家風嚴謹,子弟們個個英氣勃勃,彬彬有禮。
    離開洛陽後,隊伍又經過了滎陽、鄭州。滎陽的田野裏,莊稼已經開始泛黃,一片豐收的景象。農夫們在田間勞作,臉上洋溢著樸實的笑容。鄭州的城牆上,旌旗飄揚,城門口守衛森嚴。劉錡等人出示了通關文牒,才得以通過。
    就這樣,走了半個多月,眾人終於來到了此行的目的地——東京汴梁。
    遠遠望去,東京汴梁那高大的城牆、繁華的街道,還有那熙熙攘攘的人群,讓劉錡心中湧起一股熟悉親切的感覺,這一世的家就在這座城市。這裏是大宋的中心,匯聚了無數的繁華與榮耀,也隱藏著無盡的紛爭與危機。
    剛踏入東京汴梁的城門,一股熱鬧繁華的氣息就撲麵而來,正如劉錡前世看過的名畫——張擇端筆下的《清明上河圖》所描繪的那般生動鮮活。
    街道上車水馬龍,行人如織,叫賣聲、談笑聲交織在一起,形成一首獨特的市井交響樂。街邊店鋪林立,招牌幌子隨風搖曳,有綢緞莊裏色彩斑斕的綾羅綢緞,在陽光的照耀下閃爍著迷人的光澤;有酒樓裏飄出的陣陣酒香和美食的香氣,引得路人頻頻側目。
    劉錡等人騎著馬,在人群中緩緩前行。明月也掀起車簾,欣喜地望著這些熟悉卻闊別已久的場景。
    他們路過一家茶館,門口擺放著幾張桌椅,幾位老者正悠閑地坐著,一邊品著茶,一邊談論著最近的奇聞趣事。不遠處,一個賣糖人兒的小攤前圍滿了孩子,他們眼睛睜得大大的,盯著攤主手中逐漸成型的糖人兒,臉上洋溢著純真的笑容。再往前走,是一家打鐵鋪,鐵匠師傅光著膀子,揮舞著大錘,一下又一下地敲擊著燒得通紅的鐵塊,火星四濺,發出有節奏的聲響。
    不知不覺,一行人已到高府門口。
    劉錡跳下馬來,走到高俅車轎旁,躬身行禮道:“殿帥,已經到家了!”
    車轎停下,高俅下得車來,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抬手虛扶,語氣帶著幾分長輩的親和:“錡兒,跟我不必如此多禮。你父親與我相交多年,你就如同我的子侄。快回去吧,家人都盼著你呢。”
    劉錡回道:“此番回京,一路幸得殿帥多加照拂,感激不盡。那末將先回去向家人報個平安,改日再登門拜謝。”
    高俅哈哈笑道:“好好好,這一路你也辛苦了,回去代我向家裏人問好,如有什麽需要,隨時過來找我。”
    劉錡再次謝過,牽著馬,帶著明月和劉貴等一眾親隨朝另一方向的劉府走去。
    汴梁城商業高度繁榮,街道常被商鋪、攤販侵占即“侵街”現象),導致“坊無廣巷,市不通騎” 。尤其是禦街、州橋等核心區域,牛車、行人、商販混雜,實際上騎馬通行的難度很大 。
    宋代法律雖未明文禁止騎馬上街,但《宋刑統》對街道管理有詳細規定:侵占街道者會被處以70大板,還設立有專門的“街道司”專職管理交通秩序 。例如,主幹道禦街禁止占道經營,車馬需按指定路線通行,若騎馬引發擁堵或事故,可能被判定為“擾亂公共秩序”而受罰 。
    之前護送高俅進城,一行人還能騎行,畢竟高俅不是一般人,那可是官家麵前的紅人,出行都是打著旗牌鳴鑼開道的。可劉錡一行人把高俅送回府後,就不敢大搖大擺的在大街上騎馬了,雖說劉仲武是邊疆大將,但在這東京汴梁,皇城之內,還真不算是啥了不起的人物。萬一惹出啥事來,人家都不一定能給麵子。
    劉府內一片忙碌,劉家大夫人薛氏天未亮就起身了,指揮全家上下迎接兒子回家。時辰差不多了,可還遲遲未見到兒子人影的她在廳中來回踱步,坐立難安,手中的帕子不自覺地絞來絞去,不時望向門口,眼中滿是焦急。
    劉家二夫人王氏端來熱茶遞上,輕聲寬慰:“姐姐,您先喝口茶,錡哥兒多半有事耽擱了,肯定馬上就到了。”
    薛氏接過茶,輕歎:“妹妹你知道的,錡兒這孩子自從被相公帶去西北,我這心就沒放下過。”
    王氏溫柔地笑了笑,拉著薛氏的手坐下:“姐姐,您也別太操心了。錡哥兒有本事,又懂事,肯定能照顧好自己。”
    薛氏輕輕歎了口氣,緊握著王氏的手:“妹妹,也就你能寬我的心。這些年,多虧有你陪著我,一起為這家裏操心。”
    王氏回握住薛氏的手,搖了搖:“姐姐說的這是哪裏話,咱們都是一家人。況且,姐姐平日裏操持家務,管理上下,才是最辛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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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一陣匆忙的腳步聲傳來,一名家丁快步走進廳中,躬身行禮,高興地說道:“夫人,二夫人,有消息了!少爺他們已經進城,這會應該就要回府了吧!”
    薛氏一聽,眼中瞬間閃過驚喜,連忙起身激動地問道:“你可看仔細了?錡兒他看著怎麽樣?有沒有受傷?”
    家丁連忙回應:“夫人放心,小的剛才在城門口遠遠瞧著,少爺精神著呢,看著並無大礙。”
    王氏也站起身,走上前對薛氏說:“姐姐,這下可好了,錡哥兒平安回來了。”說著,輕輕拍了拍薛氏的手臂,試圖安撫她的情緒。
    薛氏深吸一口氣,臉上露出一絲寬慰的笑容,但仍難掩擔憂:“回來就好,回來就好。這一路上風餐露宿的,也不知道他吃了多少苦。”
    兩人正說著,又有家丁進來通報:“夫人,二夫人,少爺他們快到府門口了!”
    薛氏和王氏二人趕緊互相攙扶著,快步朝府門口走去。一路上,薛氏還在不停念叨:“也不知道錡兒瘦了沒,黑了沒,我可得好好看看……”
    劉錡剛邁進大門,就看到迎出來的二人,趕忙快跑幾步來到薛氏麵前,跪地說道:“母親,孩兒回來了,讓您操心了。”
    薛氏連忙扶起他,雙手輕撫他的臉:“兒啊,回來就好,讓媽好好瞧瞧,哎呀,怎麽黑瘦了這許多。”
    盡管是魂穿附身,可劉錡還是發自內心地感到薛氏濃濃的母愛和自己對母親的依戀,不由得也紅了眼眶,抱著薛氏的手臂輕輕地搖了搖,笑著說道:“沒事,那邊風沙大,吹的。”
    劉錡又轉向王氏行禮道:“二娘,我回來了,您身體可好?”
    王氏笑著拉過他的手:“好,好,你平安回來比什麽都強。在西北吃苦了吧?”劉錡笑著回應:“二娘放心,這點苦對咱劉家男兒來說,不算啥。”
    劉錡拜見完母親、二娘,又與各位兄嫂見禮,看到薛寧這個如父如師的老表哥,更是搶上前去,施禮參見。薛堅、薛剛這兩個表侄兒更是嘻嘻哈哈的與劉錡摟肩捶背,好不親熱。
    劉仲武性格寬厚,薛氏出身名門,這麽一大家子,長幼有序,兄友弟恭,相處得十分和睦,兄嫂們對劉錡這個最小的弟弟更是疼愛有加。
    劉錡講西北見聞自是繪聲繪色,眉飛色舞,大家聽得劉錡重傷的情節,關切之情都溢於言表。
    薛氏卻是憂心地看向薛寧:“安靖,此次你姑丈兵敗臧底河,不知朝廷會如何處置?”
    安靖是薛寧的字,薛寧捋了捋已經花白的胡須,思忖著回道:“此次戰敗,雖罪不在姑丈,可那王德厚是童貫的人,難保不會把過錯推諉到姑丈身上啊!”頓了一頓,薛寧接著說道:“如此大敗,朝廷自是要找人擔責,看來還需早做打算才好。”
    劉錡插言道:“寧表哥,此事高殿帥在軍報裏已如實上報,此次回京述職,想必也會當麵稟告官家。”
    劉錡的大哥劉錫說道:“高殿帥與父親一向交好,如今更是官家身邊紅人,有他幫襯,理應無甚大事。”
    薛氏沉吟半晌,對劉錫吩咐道:“錫兒,即刻置辦一份厚禮,你親自去辦,送去高殿帥府上,懇請殿帥在官家麵前替你父親多多美言幾句。”
    “諾!孩兒這就去辦。”劉錫向薛氏、薛寧施禮告退,轉身去了。
    薛堅對劉錡挑眉笑道:“好久未見錡表叔,嘿嘿,不知錡表叔武藝有沒有長進啊?”一旁薛剛也對著擠眉弄眼,一副躍躍欲試手癢難耐的模樣,頻頻點頭。
    以前,劉錡除了箭術方麵天賦異稟,讓這兩個家夥望塵莫及外,拳腳棍棒倒是和他們半斤八兩。難怪他們現在躍躍欲試,手癢得很。
    薛寧嗬嗬一笑,道:“也好,你們三個武藝均為我所傳授,也是該考較考較你們幾個了!走,去小校場。”
    薛氏笑對劉錡他們擺了擺手道:“你們幾個且去玩,我與你二娘和幾個媳婦兒在此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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