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奇襲鹽州(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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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黨項重步兵的鐵骨朵迎麵而來,砸在西軍的槍刺和槍管上,火星四濺。照亮門後密密麻麻的盾牌,盾牌上的日月紋在晨光裏泛著冷意。
    這也是西軍的奇襲來的突然,黨項人沒來得及用巨石堵住城門,否則,擲彈筒的威力恐怕還無法破門。可是現在,城門已破,隻好用人舉著盾牌來盡力堵門了。
    “殺啊!”王烈怒吼著前衝,火槍抬起,瞄都不瞄,衝著人堆裏就開了一槍,來不及換彈,抖開槍刺捅進了一個黨項兵的胸膛,接著一個側身,扔下火槍,反手再次抽出背後的斬馬刀,劈斷了另一個黨項人的肩胛骨。
    門後三步處,黨項人的拒馬樁已布好,尖銳的鐵刺上還凝著未幹的人血。
    王烈眼角一道黑影奔襲而來,嚇得他猛地一縮頭,隻見一隻拳頭大小的流星錘,帶著鐵鏈,裹著風聲擦過他的發梢,砸在城牆上,震落一地碎磚。
    他打眼一看,錘手是個滿臉刀疤的黨項漢子,皮甲下露出的手臂紋著西夏文,握錘的指節因用力而泛白,眼中滿是血絲。胡亂套上的甲胄下,還穿著睡覺的粗布衫,領口處露出半截褪色的護身符。
    “手雷!往前麵人堆裏扔!”王烈一時夠不著那個偷襲自己的家夥,氣急敗壞的大吼道。
    十幾枚手雷越過王烈的頭頂,在黨項人中炸響,後排上好彈的西軍士兵紛紛把火槍高舉,鉛彈如雨,往後排黨項兵射去,失了後援的前排黨項兵則一個一個被西軍捅翻。
    之前攻上甕城城牆的西軍士兵,此時正趴在內城城頭上,向下開火,打得那叫一個爽,根本不需要啥準頭,排槍之下,黨項人如同割韭菜一般,紛紛倒伏在地。
    鹽倉的匾額在門楣上半掛著,被風吹得來回晃悠,上麵“官鹽”的“官”字被流彈轟掉半邊。
    倉門前的二十名黨項盾兵組成密集盾牆,盾沿露出的刀刃閃著寒光,凶狠的目光死死的盯著十步之外,對他們已經形成包圍的百餘個西軍士兵們。
    王烈看了對麵一眼,搖了搖頭,摸出挎包裏最後一顆手雷,導火索“滋滋”燃燒的聲音像蛇信子,火苗燒到紅線時,手雷被擲出。
    陶製雷體撞在盾牆上的瞬間,碎瓷片裹著鐵砂呈扇形炸開,最前排的盾兵盾牌被轟出碗口大的洞,碎瓷紮進他的眼窩,而他身後的士兵仍死死抵住盾牌,直到鐵砂穿透第二麵盾,在胸甲上撞出一連串火星。
    “轟轟轟”,一連串的手雷爆炸聲中,這二十名黨項守庫兵倒在了血泊中,無一幸免。
    鹽粒從炸開的倉門流出來,混著血水在地麵匯成白色的溪流。
    黨項兵的零星反撲前赴後繼,抱著火油罐往鹽堆裏衝,被燧發槍紛紛打倒,火油潑灑在鹽粒上,火苗瞬間“騰”地竄起,白色鹽霧混著黑煙騰起,在黎明的天幕下畫出詭異的弧線。
    鹽州城已成血色棋盤。
    西軍的玄色戰旗插在敵樓廢墟上,旗角被火星燎出缺口,在風中獵獵飄揚。
    一麵被火燒去半截的黨項狼頭將旗孤零零地躺在鹽堆裏,被踩進血泥的半截旗麵上,幾個錯落的彈孔清晰可見。
    旗麵下,露出半枚西夏文銅官印,血跡斑斑的印麵上,“夏”字缺了一角,像被啃食的月亮。
    最後一名黨項盾兵倒下時,手中的盾牌還護著身後的鹽袋。
    王烈擦去刀上的血,看見盾牌內側刻著小字,他認得,那是“妻阿雲盼夫歸”,黨項文的刻痕裏嵌著鹽粒,在晨光裏閃著細碎的光。
    卯時初刻,第一縷陽光照在甕城牆上。
    戰鬥已經結束,滿地的滾木、礌石、斷槍、碎盾,還有嵌進鹽殼裏的無數血點,在晨光裏漸漸凝固。
    西軍士兵們踩著鹽粒集合,軍官們清點著戰損,傷兵們被救治,有人往傷口上撒鹽消毒,痛得吸氣卻不吭聲。
    犧牲的西軍士兵,則登記造冊,一個個單獨火化取灰裝罐,安排輜重部隊帶回秦州。
    黨項兵的屍體被拖到城外,在一處廢棄鹽坑裏集中堆放,澆上火油,火折子扔下,火焰燃起,化開了他們的氈帽上沾著的寒霜,再也感受不到黎明的冷。
    遠處的馬蹄聲隱約傳來,那是二團押送著糧草輜重過來支援了。
    張虎拍了拍王烈的肩膀,嘀咕了一句,“幸好,這功勞沒被人家分走……”
    鹽州城的日頭把青磚焐得發燙,王烈掌心的老繭蹭過燧發槍托時,似乎能聽見木漆被曬裂的細碎聲響。
    槍管裹著的濕麻布早沒了水汽,蒸騰的熱氣混著城牆上陳年硝石味,嗆得他喉頭發緊。
    燧發槍的準星被曬得發顫,他伸手按了按槍管上的麻布——布料邊緣已烤出焦痕,指腹觸到金屬的刹那,燙得猛地縮回。
    城下正在修補被炸塌的城門,夯築聲此起彼伏,民夫們赤著的膀子曬成醬紅色,夯錘起落間揚起的細沙,在正午強光裏凝成金色的霧。
    三天後。
    “團長,他們回來了……”哨兵陳二柱的鋼盔沿滴下汗珠,在護心鏡上砸出星點水痕。
    陳望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東麵遠遠跑來一隊騎兵,那是前日派出去的偵察兵回來了。
    韋州的靜塞軍司都統軍任得敬已經得知鹽州失陷的消息,急派副統軍嵬移思恭率軍五千馳援鹽州,目前已到清水河河穀。
    曆史上,這任得敬說起來也是個人物。
    他擔任北宋西安州通判時,負責監察知州、協理民政與軍事,名義上是副職,實際上權利極大,能與知州相互製衡。
    此人極擅籠絡人心,在職期間,就已經把知州給架空了,上上下下、軍事民政全是他的人。
    1126年,宋夏戰爭期間,西夏進攻西安州,此時西安州後路斷絕,已成孤城,任得敬果斷殺了知州,獻城降夏,受到夏主李乾順的重用。
    後來更是把女兒獻給李乾順為妃,父憑女貴,飛黃騰達,權傾西夏,先後獲封楚王、秦晉國王,甚至差一點就裂土建國自己當皇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