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沙漠決戰(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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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聲!炮聲又響了!
沉悶的雷音在溝壑中反複回蕩。又一輪高爆彈落入正在自相殘踏的人堆中心。
劇烈的爆炸、熾熱的衝擊波夾雜著數不清的碎鐵片和碎石塊,將那一團團混亂撕裂出一個血肉模糊的空洞!
窪地中心,米擒廣德的帥旗被流彈打斷了一角。
他用力將一名被彈丸打穿胸口的親兵從自己的身上推開,對方的血濺了他滿臉滿甲。
他用手背狠狠抹了一下糊住眼睛的血,抬頭望去。
一麵黑色大纛如同鬼魅般,在窪地西北方向最高的那座巨型土丘頂端陡地豎起,旗幟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旗下清晰可見一人,黑盔黑甲,手中一杆漆黑的長槊斜指天空,正是李世輔!
那張沾滿沙塵但此刻無比冷靜的年輕麵孔,此時正清晰地穿過彌漫的硝煙落在米擒廣德的眼中。
米擒廣德血紅的眼珠幾乎要瞪裂眼眶。
他猛地抽刀,刀鋒指向那麵奪目的帥旗和那個身影,嘶吼被炮火和槍聲撕裂:“殺……”
“噗!”仿佛一記重錘猛擊左胸!
米擒廣德的聲音戛然而止。巨大的衝擊力撞得他向後猛地一仰,險些跌下馬背。
他低頭一看,肩胸連接處的厚重胸甲上,赫然一個邊緣向內塌陷的、扭曲的凹坑!
鉛彈沒能徹底擊穿這片精鍛的鐵甲,但恐怖的力量隔著甲頁狠狠砸進了皮肉,肋骨發出清晰的斷裂聲。
劇痛和窒息感一同襲來。
他悶哼一聲,身體不由自主地蜷縮,沉重的鐵槍“當啷”一聲脫手落地。
“殿下!”兩名靠得最近的親兵目眥欲裂,飛撲過來用身體阻擋可能射向要害的後續彈雨。
一顆流彈“噗嗤”鑽進一名親兵的後心,他身體劇烈一顫,噴出一口鮮血,沉重的身體撞在米擒廣德身上。
那麵鑲嵌著繁複族徽的西夏主帥大旗“轟”然一聲,被兩名同時中彈的護旗兵連人帶旗杆重重拉倒在地,濺起一片沙塵。
金線繡成的圖騰瞬間被無數慌亂的馬蹄踏入血泥之中。
三個時辰之前。
紅石灘名副其實,滿眼是風化剝蝕成暗紅色的碎裂巨岩,在漸暗的天色下如同凝固的血塊。
蹄鐵踏在石麵上,不時迸出幾顆火星,聲響刺耳。
徐勝嘶啞的聲音在風中幾乎被扯碎,“裹蹄!”
士兵們動作僵硬地從馱馬上撕下一塊塊粗布,浸了攜帶的最後一點水,再死命塞進馬嚼口。布條也一層層纏上了馬蹄。
戰馬被這束縛弄得煩躁,打著焦躁的響鼻。
隊列最前方的向導,是個在西夏邊地活了幾十年的老駝商,綽號李老駝。
他瘦小的身體裹在厚重的羊皮襖裏,此時卻佝僂著,頭幾乎埋在馬的鬃毛裏,一隻幹瘦的手掌,貼在馬鞍一側探出去。
“右……”他的聲音像是從砂礫裏磨出來的,“風改向了……沙粒是往左劃的……快走……”他靠的不是眼睛,是手掌感受細微沙粒撞擊的方向。
徐勝一揮手,隊首幾個斥候翻身下馬,彎腰幾乎貼地,探著腳下虛實,才牽馬領路。
後麵的人依樣緊跟,一人牽著另一人的馬韁,在越來越濃的夜色裏,幾乎連成一串模糊的影子。
沒有號令,沒有多餘聲響,隻有沉重的喘息和皮甲、兵器在走動中不可避免的單調碰撞。
路越走越窄,前方的鬼麵峽穀像是大地裂開的一道幽深傷疤。
夜風在狹窄的峽壁間衝撞,卷起尖銳的呼嘯,如同無數厲鬼在耳畔哭嚎。
月光吝嗇地漏下幾絲慘白的光線,隻勾勒出嶙峋怪石的輪廓,更顯出無邊的墨黑。
碎石在騾馬蹄下不斷滾落,發出令人心悸的沙沙聲墜入深淵。
不斷有人的腿腳被嶙峋凸出的岩石撞得青紫,悶哼聲此起彼伏。
一匹馱著半箱炮子和引信的健騾突然踩空了一片浮石,整個後臀猛地塌陷下去!
“快,頂住它!”旁邊幾個士兵幾乎是撲過去用身體扛住騾子下沉的後蹄,手、肩死死抵著冰冷的岩壁。
騾子驚懼地掙動嘶鳴,蹄下碎石更疾速滾落。
一個士兵的左腿膝蓋骨重重磕在尖銳的岩石棱角上,一聲壓抑到極致的痛哼從他緊咬的牙關裏擠出,喉頭滾動,繼續發力。
另兩人迅速解下騾背上分量最重的炮彈箱,靠人力接力,箱子在冰冷的石壁間磕碰著被傳遞上安全地段。
騾子終於被連推帶拽地拔了出來。它的一條後腿在不自然地顫抖,噴著粗重的鼻息。
“這條後腿斷了,帶不走它了。”炮營營長看向徐勝,眼神惋惜。
徐勝的嘴唇抿成一道冰冷的弧線,抬頭看了看遠處黑黢黢的鬼麵峽,沒說話,隻做了一個極其簡潔的手勢——殺!
鷹嘴崖下,混亂在加劇。
失去指揮的黨項騎兵們如同沒了頭的毒蛇。
有人拚死想撕開西北麵一個看似出口的縫隙。
那縫隙狹窄,剛衝入數十騎,兩側土丘上立刻響起了更密集、更準確的點射!甚至還有霰彈的轟鳴。
另有人吼叫著試圖攀爬坡度稍緩的土丘。
向上攀爬的目標在燧發槍手眼中就是極佳的靶子。槍聲爆豆般響起,攀爬的士兵如同被射中的鳥兒般不斷從丘壁上栽落。
拚死突圍。
米擒廣德在親兵的護衛下,終於從惡鬼腮的西北角突了出去,脫離了鷹嘴崖的伏擊點,來到了一片開闊地。
他重新立起被踩的髒兮兮的殘破大旗,不斷收攏潰兵。一番清點之下,隻剩下三千多人,一千多黨項兒郎倒在了鷹嘴崖下。
米擒廣德心疼不已,這麽多天遊擊拉鋸的戰損,加起來也沒剛才這麽一小會來的多。
“前麵是什麽地方?”米擒廣德看到潰兵收攏的差不多了,便不打算在此地久留。
“殿下,前麵不遠就是岔路口,西北是駝背梁,東北是鬼麵峽……斥候已經前去探路了,”一個佐首領趕緊回話:“韋州在東北方。”
“鬼麵峽?”米擒廣德遲疑起來。
剛才在惡鬼腮就吃了這麽大一個虧,鬼麵峽這名字不太吉利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