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過去，不要停！”米擒廣德目眥欲裂。
    赤色的沙陀輕騎不愧是西夏勁旅，在最初的打擊後並未徹底崩潰，反而被激起了悍勇之氣。
    聽到米擒廣德的狂吼，前鋒被打散的殘部自發地向兩翼散開，像饑餓的狼群避開正麵鋒芒，試圖從沙梁防線的左右翼繞行夾擊！
    “騎弩壓製散騎！別讓他們合圍！”徐勝的命令清晰冷靜。
    嗖嗖嗖嗖嗖嗖！！！！
    早已端平強弩的第二排西軍騎兵手指扣動！勁弩獨有的低沉嗡鳴瞬間壓過戰場的喧囂！
    一片黑壓壓的弩箭帶著淒厲的破空聲，精準地紮向試圖繞行的沙陀輕騎側翼！
    強勁的弩矢輕易穿透了輕裝騎手脆弱的甲胄，將人釘落馬下！十幾匹無主戰馬悲鳴著在荒野中亂竄！
    “手雷，上！”徐勝眼中凶光迸射。
    西軍陣列中，早已按捺不住的幾百名精銳輕騎，猛地爆發出怒吼，如同猛虎出籠！
    他們分成十幾股，組成楔形銳陣，毫不猶豫地反衝而出！
    “擲！”
    嗖嗖嗖！
    幾十枚點燃引信、冒著青煙的手雷，劃著高低不一的拋物線，狠狠砸進夏軍騎兵密集人堆之中！
    投完手雷後，西軍騎兵們快速向兩側散去。
    轟隆！轟！轟隆！！！
    刺目的火光在夏軍不同區域次第炸響！
    火光、煙霧、裹挾著致命鐵釘碎石和衝擊波，在密集的人群和馬匹中橫掃一片！
    人仰馬翻，筋斷骨折！夏軍衝鋒的勢頭被炸得四分五裂。
    射出鉛彈和弩箭的西軍騎兵們毫不戀戰，在投彈兵的掩護下，迅速掉頭後撤。
    整個弧形的西軍陣列如同一個巨大而靈活的旋轉齒輪，迅速向沙梁後方、預定的第二道預設石棱線撤退！
    一邊跑，一邊上弦上彈，一邊重新聚合陣型！
    精妙配合的火器打擊和快速機動，西軍以一千對夏軍三千，雙方在野狼甸的開闊平原上纏鬥了起來！
    米擒廣德簡直要把鋼牙咬碎！
    眼前的西軍把自己之前的戰術學了個透徹，打不死，撕不爛！如同毒蛇一般咬上一口就跑。
    沙陀輕騎引以為傲的機動性在同樣靈活的西軍輕騎麵前完全喪失了優勢！
    黨項人的每一次穿插追趕都被精準的弩箭阻擋；每一次試圖包抄追擊，又被砸進人堆裏的炸雷撕得血肉模糊！
    損失在急劇飆升！而時間的流逝每分每秒都在碾碎著他逃生的希望！
    當東方的天際由灰蒙蒙的魚肚白染上刺眼的金紅色時，整個野狼甸戰場陷入了一種極度詭異的狀態。
    徐勝的西軍一團如同一個被點燃的火球在戰場上旋轉、滾動、燃燒！
    他們的人數在夏軍的持續追射下不斷減少，卻憑借著這套前所未見的火器搭配和彈性防禦戰術，死死釘在夏軍通往韋州的道路上。
    不能再拖了！破曉在即！
    遠方地平線仿佛傳來的隱約鼓點，讓米擒廣德不安至極。
    他瘋狂地怒吼，命令掌旗官搖動大旗，讓正在四處和一團士兵纏鬥的沙陀騎士，向中軍靠攏，準備做最後一次鑿穿突擊！
    就在此時——
    嗚——————！！！
    一陣低沉雄渾的號角聲從野狼甸的東北、東南兩個方向同時響起！
    伴隨著號聲，地麵劇烈震顫起來！兩股無可阻擋的黑色鋼鐵海嘯，在破曉刺目的金紅色朝霞襯托下，驟然湧現在野狼甸戰場的兩翼地平線上！
    騎兵師二團、三團終於趕到了！兩股洪流席卷而來，迅速合攏！
    無數騎著駿馬、身穿獨特黑色皮甲的精銳騎士單臂端平燧發騎槍，在衝鋒的馬背上就開始瞄準射擊！
    槍口噴吐火焰的白煙在疾馳的隊列前形成一片連綿不絕的雲霧！
    密集的彈幕如同冰雹般迎頭砸向本就混亂不堪的夏軍側翼！
    暴雨梨花，兩麵夾擊！鋼鐵加烈火的洪流！
    徐勝眼中爆發出精光！
    他猛地拔出腰間長刀，刀尖直指前麵被死死纏住的米擒廣德中軍：“衝過去！”
    在震耳欲聾的火銃轟鳴聲中，徐勝率領最後的幾百鐵騎，悍然撞向米擒廣德那已經動搖混亂的中軍！
    完了！韋州雖然就在眼前，卻已遙不可及！
    數百沙陀悍卒發起了悍不畏死的反衝鋒！如同撲火的飛蛾，不顧一切地撲向那衝殺而來的鐵甲狂潮！
    最後的戰鬥在巨大的實力差距和精良火器的碾壓下迅速結束。
    何大通帶著三團在屍骸遍地的甸子上縱橫梳理，清理著最後的零星抵抗。
    一麵被轟爛大半的帥旗倒伏在爛泥和焦黑的彈坑旁，上麵華麗的絲線在硝煙中散發出詭異的光澤。
    那“米擒廣德”已被幾十發鉛彈轟得不成人形，屍體倒在帥旗之下。
    徐勝單膝跪在被鮮血浸透的土地上，劇烈地喘息著，左肩的傷口滲出絲絲縷縷的鮮血，粘稠的血液順著手臂緩緩流下，在他撐地的拳指關節間積成一小窪深紅。
    他緩緩站直身體，目光越過滿地殘破的甲胄、扭曲的兵器、哀鳴的戰馬和無數被鉛彈、火藥及戰馬踐踏過的屍骸。
    一小片極淡極淡、如同幻覺般的煙塵痕跡，正迅速被上升的太陽金暉和原野上彌漫的硝煙徹底吞沒。
    一陣帶著血腥味的風吹過，卷起那麵倒伏在地、被踐踏汙穢的王旗一角。
    那抹魚肚白徹底躍升而出，化作刺目的金黃陽光，毫無遮蔽地潑灑在這片剛剛結束屠殺的焦土上，血水在沙土溝壑間匯聚成腥紅的溪流。
    遠處，西軍士兵開始整隊，沉重的腳步聲中，夾雜著零星清理戰場的補槍聲。幾匹失去主人的戰馬在硝煙彌漫的屍堆間徘徊悲鳴。
    李世輔騎在高大的黑色駿馬上，染血的馬槊斜指天空。
    他摸了摸肋下的箭傷處，皺眉盯著腳下那具被重甲騎士踐踏得麵目全非的“米擒廣德”屍體，不禁冷笑了一聲：“金蟬脫殼……這老小子，跑得倒快！”
    他抬眼望向韋州城的方向，沉默片刻，猛地一揮手：“收兵，回洪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