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血，砂礫地吸飽了鮮血，在餘溫中散發腥鹹。
    傷兵的呻吟與夏軍退兵的號角交織，山風卷著硝煙掠過岩壁。
    親兵遞來水囊，張弼抿了一口，目光仍舊望向夏軍退走的方向。
    “傷亡統計出來了嗎？”他嗓音沙啞。
    “陣亡四百二十七，重傷一百九十三，輕傷……還沒算全。”身旁書記官快速報數。
    “裝備損耗如何？”
    “箭矢消耗三成，手雷和火槍彈藥大約消耗兩成。”
    張弼沉默頷首。
    這損失比預想中小，全賴地勢與火器之利。
    “師長，看。”親兵突然指向西穀。
    穀口升騰的黑煙中，隱約有金屬反光移動。是夏軍遺留的衝車殘骸，但其中似乎夾雜著未曾見過的器械輪廓。
    “派一隊斥候去瞧，要老手。”張弼下令，“帶神火鴉照亮，看清楚是什麽。”
    十人小隊悄聲滑下岩壁，借亂石掩護逼近穀口。
    領隊的老卒點燃神火鴉引信，火箭尖嘯著竄入穀中，爆出一團刺目白光。
    刹那間，穀地亮如白晝。
    五架蒙著生牛皮的怪異器械暴露無遺，形如巨匣，下有木輪，正麵開有數十孔洞。
    “是箭廂車！”老卒倒吸涼氣，“快撤！”
    夏軍陣中突然戰鼓再響。
    本該退兵的隊伍從中裂開，二十餘騎黑甲騎兵狂飆而出，直撲斥候小隊。
    馬蹄踏過屍堆，濺起暗紅血泥。
    岩壁上的弩手急射掩護，但騎兵突進太快。老卒剛轉身，一支投槍已貫入後心。
    餘下斥候被騎兵圈住，彎刀掠過頭顱，僅一人帶箭逃回防線。
    張弼一拳砸在木欄上“中計了。”
    夏軍假意退兵，實為掩護重型器械前移。
    箭廂車乃西夏衝陣利器，每車藏弓手十人，可在衝鋒時掩護和齊發弩箭。
    “命令炮營集中火力，打掉那些箭廂車。”張弼發狠道。
    “擲彈筒射程不足……”不一會，接到命令的炮營營長喘著粗氣奔來。
    張弼掃視戰場，屍堆阻礙射界，夜色更不利瞄準，而夏軍步卒正在重新整隊，跟著箭廂車緩慢前移。
    “撤掉一個炮位，上左前方土坡，壓低炮口，炮火阻敵接近！警衛團三營隨同掩護。”
    命令剛落，隻見對麵夏軍本陣忽又起變化。一名赤膊武士在指揮台上揮動令旗，節奏十分詭異。
    “他們在召喚山魈。”一個西軍老兵喃喃道“山魈乃西夏軍中死士，專行險招，常自縛火藥決死突陣。”
    果然，數十黑影自夏軍後陣竄出，手足並用地攀爬岩壁。
    他們不披甲，僅以獸皮蔽體，背負陶罐，腰插短斧。
    “火槍手自由射擊！”軍官厲喝。
    鉛子呼嘯而去，卻難中這些貼地疾行的目標。隻幾個呼吸間，岩壁上的西軍還沒來得及瞄準這些靈活得如同猿猴的家夥，山魈已撲至岩壁下。
    幾十個陶罐被拋向上空。罐體碎裂，濺出黏稠黑油，順岩壁流淌。
    緊接著火把擲來，“轟”地引燃烈焰。一道火牆瞬間吞沒西軍左翼陣地。
    慘叫聲炸響。著火士兵翻滾墜落，點燃下方屍堆。
    熱風卷著人肉焦臭撲麵而來，十幾個山魈也在挺身扔火把的瞬間被西軍騎弩射落崖壁。
    “命令二團迅速撤出陣地！”張弼果斷喝道。
    混亂中，十餘輛夏軍的箭廂車趁機推進至二百步內。
    廂板轟然落下，近百張神臂弓齊射。
    箭雨遮天蔽月，壓製得岩壁守軍抬不起頭。
    炮營的士兵們還在攀爬右側土坡，二團弩手被壓製得一時也撤不下來，傷亡漸增。
    “師長小心！”親兵一把撲倒張弼。幾隻冷箭從頭頂掠過，釘入望樓立柱，尾羽劇顫。
    張弼推開親兵，啐出口中沙土“命令三團，排一個營騎兵出穀，側麵衝擊箭廂車。”
    “啊～可神臂弓專克騎兵……”傳令兵一時沒反應過來！
    “發令！”張弼怒喝道！
    “嗵～！”一顆紅色信號彈帶著筆直的尾煙射入空中！
    紅色信號彈為三團專屬，一顆信號彈代表分兵出擊，三顆則意味著全軍出動！
    軍令在烽火中傳遞。
    穀內響起馬蹄轟鳴，一千西軍精騎如鐵流湧出，喊殺聲響起，從側麵直撲箭廂車，向著靠前的夏軍神臂弓陣衝去。
    不等夏軍弓手調轉方位，西軍騎火槍就“嗶哩啪啦”的響起，西夏弓手瞬間被射翻一片，陣型一時大亂。
    崖壁上的二團弩手們壓力頓失，趁機撤了下來。
    妹勒仁達的反應也極快，迅速命令一隊鐵甲騎出陣，迎了上去，掩護神臂弓手。
    鐵甲騎盔甲沉重，啟動較慢，西軍則是輕騎，看到夏軍騎兵迎來，兜了個圈子向本陣退去。
    張弼大喜“正合我意！”
    之前命令騎兵衝弓兵陣，實屬不得已而為之。目的隻是為了幹擾對麵弓兵對崖壁上二團的壓製射擊，為二團的撤離和炮營部署到位爭取時間。
    可這樣操作是極度危險的，一旦夏軍弓兵反應夠快，箭雨之下，衝陣的西軍騎兵死傷必定慘重。
    不曾想，這支西軍的騎兵指揮官頭腦清醒，不僅在衝鋒時打了對方一個措手不及，更是毫不戀戰，見對方鐵甲騎出戰，便頭也不回直奔主陣而來。
    雖說在夏軍神臂弓的追射之下，還是出現了一定傷亡，可如此一來，卻是一箭三雕。
    一、爭取了時間，不僅掩護了二團撤離，炮營也前出到位。
    二、吸引了對方鐵甲騎追擊，正好落入右側土坡上炮營的火力範圍。
    三、有可能讓夏軍產生誤判，認為埋伏的騎兵已經全部出動，殊不知三團騎兵主力仍在潛伏，伺機而動。
    正如張弼所料，夏軍鐵甲騎被誘離本陣。
    西軍二團趁機潛行至土丘，和炮營、警衛團匯合，弩箭火槍傾瀉而下，瞬間壓製住箭廂車旁的步卒。
    炮營的擲彈筒也發出悶吼，開花彈精準落入箭廂車陣。
    木屑混雜肢體飛濺，一架架箭廂車燃成火炬。
    跟在西軍輕騎後麵追擊的鐵甲騎也被射翻了不少，隻好停止了追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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