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悠然不知道她到底想讓舒錦承認什麽。
    她所遭受的痛苦總要找一個去承擔，她自始至終都覺得舒錦不應該過的那麽幸福。
    直到現在也這麽認為，哪怕能讓舒錦因為她的遭遇感到一點痛苦，也是可以的。
    但沒有，舒錦像個冷血冷情的人，她臉上甚至都沒有什麽多餘的表情，更遑論難過了。
    “舒悠然，其實我明白你痛苦的來源，所以，我從來不想對你有過多的怨怪，即便你處處針對我，讓我遭受過很多委屈。”
    舒錦微微一笑。
    “其實舒家的每個人都在盡可能的補償你，當年我是真的很想跟你好好相處，但你從來沒給過我機會。”
    “我還是那句話，我沒有欠你的，那十七年並非我所願。”
    “當初爸媽為了把你的戶口遷回舒家，拿我的戶口做交換，我也在痛。”
    天堂墜落地獄的感覺痛不欲生，有時候舒錦寧願當年他們身份沒有交換過。
    舒悠然苦笑出聲，“可現在，依舊是你贏了，我現在被哥哥送出了國，你又可以回到舒家了。”
    舒錦對她輕輕搖了搖頭。
    “我沒想過要回去。”她說：“我承認我割舍不下我的童年，如果我是個冷血無情的人，我可以毫不猶豫地拋棄過去的舒錦，可我舍不掉。”
    “沒人能從過去中全身而退，其實你早就已經贏了，但你始終忘不掉你的童年，把自己搞成了現在這樣狼狽不堪的模樣。”
    “我也一樣，舒家依舊是我的家，爸媽也永遠都是我爸媽，隻是我已經有了新的家，我永遠不會跟你爭。”
    舒悠然盯著舒錦這張沉靜的臉。
    內心的酸澀成倍的擴大。
    她突然想到剛回舒家的時候，舒錦主動牽住了她的手。
    那張明媚不染塵埃的麵容，像個天使一樣，強忍著難過跟她示好。
    “以後在舒家，就沒人能欺負你了，大家都會保護你。”這是小時候的舒錦對她說的第一句話。
    而她當時心裏想的是什麽呢？
    虛偽。
    她沒當著眾人的麵推開她，而是佯裝乖巧的點頭。
    然後她看到了舒錦的漂亮東西。
    舒錦說：“除了這個鞋子以外，你想要哪個都可以，以後我的東西都是你的。”
    想要哪個都可以，那憑什麽要除了那雙鞋子？
    舒悠然指著那雙鞋，“我就要你抱著的那雙水晶鞋。”
    小舒錦搖搖頭，“這個不行，這是哥哥送給我的生日禮物。”
    爭搶間，舒悠然聽到了腳步聲，她立馬朝旁邊摔倒，汙蔑舒錦推了她。
    她成功得到了水晶鞋，舒錦哭的很傷心，她嚐到了快樂。
    她不相信世界上有真的天使，舒錦的所有行為在她看來都是炫耀，她絕對不可能真的是個善良的人。
    舒家大小姐的東西，本來就應該都是她的。
    可如今的舒錦坐在她的對麵，一如曾經一般的模樣。
    溫柔、恬靜，講話的時候總是淡淡的，有種高不可攀的高貴氣質。
    好像她曾經加之在她身上、想讓她痛苦的東西，她從來都沒有在意過。
    好像從始至終，小醜隻有她自己。
    “舒悠然，人要往前看，痛苦就像深淵，會讓人陷在泥沼裏看不見光。”
    “我之前還給了哥哥那套房子和他幾年裏給我轉的那些生活費，但我永遠也還不完舒家的養育之恩。”
    “他們很愛你，別再讓他們傷心。”
    舒錦走了。
    空蕩蕩的位置就還隻剩她一個人。
    舒悠然怔然望著窗外，兩個模樣姣好的女孩子，朝舒錦迎了過去。
    而後拽著她上下打量，擔憂而關切地模樣，唯恐她少一根頭發絲一樣。
    舒錦從來都是被愛包裹的，好像她無論走到哪兒，都在閃閃發光。
    她從未痛苦，始終驕傲。
    而她，永遠都在黑暗裏，爬也爬不出來。
    舒悠然掩麵，無聲地低泣了起來。
    另外一邊。
    溫嶼和陳靚上下將她檢查了個遍，確保她哪裏都沒有受傷，這才鬆了一口氣。
    “你也是夠大膽！”陳靚伸手戳了戳舒錦的腦門。
    溫嶼也不讚同道：“你竟然真敢一個人單獨來見她！”
    最近他們所有人都被嚇怕了，稍微有個風吹草動就如此緊張。
    舒錦好笑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又是在這種透明公開的公共場所，落地窗前，舒悠然還能對我做什麽不得了的事情嗎？”
    陳靚：“不怕一萬。”
    溫嶼：“就怕萬一。”
    “你們倆是要唱雙簧嗎？”
    很顯然，舒錦還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陳靚皺眉。
    溫嶼也表情嚴肅。
    舒錦趕忙舉手投降，“好好好我錯了，我應該等你們趕到再進去見她的！”
    “我這不是都給你們發消息匯報行蹤了嗎？還是有一定的安全意識的。”
    “原諒我？”
    見她認錯態度良好，兩個人這才收起了嚴肅的表情。
    溫嶼也戳了戳她的腦門，“要是被宴尋知道你瞞著他偷偷出來跟舒悠然單獨見麵，一定會教訓你。”
    舒錦雙手合十，連忙朝兩個人鞠躬。
    “求求，保密！”
    作為好姐妹，她們當然不能出賣舒錦。
    “放心，不會告訴他的。那小白蓮找你什麽事，不會又罵你了吧？”
    “沒有。”舒錦回頭瞧了一眼。
    隔得遠，她隻能看到舒悠然肩膀一抖一抖的，像是在哭。
    “就是跟她聊完之後發現，做了壞事的人，也不一定會真的開心。”
    陳靚伸手貼了貼舒錦的額頭，“你在說什麽？你怎麽還幫壞人講話？”
    舒錦驀地一笑，伸手拍掉了陳靚的手。
    “沒有幫壞人講話。”舒錦抱住她們倆的胳膊，轉移了話題，“告訴你們兩個一個秘密。”
    見她這麽神神秘秘的模樣，倆人都附耳貼了過去。
    “什麽秘密？”
    “季宴尋給我買了好多好多漂亮的高跟鞋！特別特別漂亮，每一個我都好喜歡好喜歡！”
    溫嶼：“……”
    這算什麽秘密嗎？都是她費盡心力買回來的！
    現在被正主親手把這口狗糧喂回了她的口中。
    三個人邁著快樂的步伐往前走，準備找個好地方大吃一頓。
    拐角處，一個黑影悄無聲息地縮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