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黑黢黢粘稠迷之君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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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清脆的槍聲如同冰錐刺入耳膜。
室內劍拔弩張的三人同時一凜。
巨狼形態的旦增龐大的身軀微微調整,將蕭見信更好地護著。
蕭見信握著藏刀的手指收緊,快速掃視門窗位置,判斷槍聲來源和威脅等級。他同樣下意識地向旦增的方向靠攏半步,形成了背靠巨狼、麵對門口的防禦姿態。
蕭景臉上的那點譏誚和複雜情緒瞬間收斂,視線瞬間變得冷峻和警惕。他幾乎是立刻就判斷出這槍聲並非此次攜帶的槍支能發出的。
“停戰。”他率先抽離了眼前的對峙局勢,側身移動,來到窗前觀察局勢。
第一聲槍響後便沒有了第二聲,看來對方隻是恐嚇。
旦增還在衝蕭景的背影低吼,似乎是想咬斷他的脖頸,蕭見信摸了摸旦增的毛發,輕聲道:“別動。”
他也仔細聽著,門外的騷動聲變得清晰起來,有北聯士兵的厲聲嗬斥,有車輛引擎的轟鳴,還有另一波人馬的嘈雜腳步聲和武器碰撞聲。
“警告你們放下武器!”門外傳來某人提高了音量的嗬斥。
伴隨著更多拉槍栓的哢嚓聲,隻看見窗前的蕭景不知道看見了什麽,雙眼狠狠一縮,瞳孔肉眼可見地顫動起來。
這還是自他們兄弟兩年後重逢那次後蕭見信再看見他外顯的震驚。
蕭景回過身,迅速撿起破碎的披風往外走,路過旦增時深深看了旦增一眼,而後掠過蕭見信時一頓,側頭,卻沒有直視他,垂頭道:
“哥,對不起,我沒有及時趕到。這次我絕對帶你回北聯……”
留下這句沒頭沒尾的話,蕭景轉身匆匆離開了。
什麽沒有及時趕到?
他去北聯幹什麽?和仇人秦奉先排排坐嗎?
還沒想明白,走了出去的蕭景嘹亮的聲音清晰傳入室內:
“蘇南基地的待客之道是這樣的?既然如此我們北聯也不介意禮尚往來!”
外麵的騷動不一會兒便安靜了下來。
靜默片刻後,外麵終於再度傳來的一道聲音,卻讓室內的一人一狼齊齊一頓,瞪大了雙眼。
這道聲音可以說是十分熟悉,令人安心的低沉,字音震動時如同曆史深處敲打青銅古鍾的律動,吐字清晰而有力:
“那麽北聯開著武裝車輛進入蘇南基地,就是來做客的態度嗎?”
這聲音當然熟悉無比,蕭見信熟悉到隻聽一個輕哼就能辨認出來那獨特的磐石般的聲線。
是“旦增”的聲音。
蕭見信拽緊了旦增的毛。
緊接著他便察覺到旦增也在躁動地踱步摩擦著爪子。自然不是因為他抓疼了旦增,而是因為門外那道聲音——旦增還不知道他被“頂替”了,蕭見信沒有說,因為沒有必要說。
蕭見信立刻撫摸他臉頰旁的毛安撫。
他注意到旦增毛發末梢變得微微泛紫,那些火毒的印記又開始浮現了,這說明他短時間無法變回人類。
他立刻雙手並用順著擼旦增背後的毛,試圖讓他安心一些。
他判斷了一下局勢,聽到外麵的交談聲,意識到外麵的事情短時間不會結束後,他當機立斷道:
“旦增,走!”
他們都出動了,說明這次寒潮的確是結束了,不會再來了!
蕭見信立刻衝上二樓,撿起他早就打包好的準備跑路的物資包,甩到旦增的背上,扣帶扣好,一溜煙衝到後門處,讓跟隨而來的旦增矮下身子先鑽出門。
之前是因為寒潮反複,怕死在雪地裏,不敢跑,現在已經確定寒潮已經褪去,還猶豫什麽?就算物資不夠、前路不明也得跑!
後門通向一片被積雪覆蓋的灌木叢,更遠處便是黑壓壓的森林,那是他們計劃中的逃生路線,就算沒有人類聚居地和廢墟,打獵也能過活很長一段時間。
“快!”蕭見信壓低聲音催促,猛地從停住不動的旦增身後竄出——
冰冷的空氣裹挾著雪花湧入,門外再度下起了細雪。
然而,外麵的景象讓蕭見信的心瞬間沉到了穀底。
後門外狹小的空地上,不知何時,竟悄無聲息地站滿了人。
至少數十名全身覆蓋著白色防護服的士兵呈半圓形肅立,手中的槍械穩穩對準了門口。他們如同雪地裏的幽靈,無聲無息,顯然早已在此等候多時。
而在這些士兵之中,站著一個人。
他穿著一身筆挺的深色大衣,與周圍的雪白格格不入,肩頭落著些許雪花,和嚴陣以待的士兵們構成了極其戲劇化的對比,割裂得像是另一個世界的人,仿佛隻是偶然駐足。
雙手悠閑地插在大衣口袋裏,臉上的笑容帶著一絲看待不懂事後輩般的無奈和不滿。
正是蘇華盛。
他的目光輕飄飄地掠過巨狼形態的旦增,最終落在了臉色瞬間黑下去的蕭見信身上。
“見信,”蘇華盛的聲音溫和,卻還是讓蕭見信聽出了潛藏其中細微的不滿,“寒潮剛過,外麵危險。”
蕭見信的手指死死摳住了門框,指節泛白。他沒想到蘇華盛竟然親自來了,而且不知道什麽時候過來的,明明寒潮才剛褪去。
想到前門偽裝成旦增的陶斯譽,還有眼前這支顯然有備而來的隊伍,這不是臨時之舉。
難道是他早已預料到的?所以讓陶斯譽在前門迎接外來者,他親自在後麵堵他?
蕭見信深吸了一口氣,他不知道這個男人到底算到了哪一步。
旦增感受到蕭見信的僵硬和驟然升起的負麵情緒,以及門外濃鬱的敵意,頓時弓起了背,讓自己的身軀看起來更龐大幾分,猩紅眼眸掃過前麵一排全副武裝的人, 卻遲遲沒有上前。
因為即使是野獸本能也在告訴他:勝算不大。
即使如此他也不能退。
“吼!”
聲浪震得屋簷上的積雪簌簌落下。他龐大的身軀肌肉賁張,向前踏出一步,悍然擋在了蕭見信身前,獸瞳牢牢鎖定了對方的“狼王”蘇華盛,鼻頭一皺,唇部肌肉抬起,獠牙畢露,凶相盡顯。
“旦增。”蘇華盛似乎有些遺憾地搖了搖頭,插在口袋裏的手甚至都沒拿出來。
他身後,兩名士兵毫不猶豫地抬起了手中造型奇特、如同槍械般的裝置。
“咻咻!”
兩聲極輕微的破空聲響起。
兩支粗大的、針頭閃爍著寒光的麻醉鏢以極快的速度射出,精準地紮進了旦增裸露的脖頸和前腿肌肉!
“嗚!”
旦增巨大的身體猛地一顫。比之前還要強烈數倍的麻醉劑幾乎瞬間通過他沸騰的血液循環開來。他試圖掙紮,四肢卻開始迅速發軟,龐大的身軀搖晃著,猩紅的眼睛裏充滿了不甘和狂暴,但最終還是無法抵抗藥物的力量,轟然一聲重重地側倒在地,濺起大片雪沫,粗重的喘息變得微弱下去。
“旦增—!”蕭見信後退了一步,掐住旦增的鼻頭,但旦增隻是疲憊地睜開眼皮,渙散的眼神艱難聚焦了一瞬,看他一眼,艱難地擠出人聲。
“桑…格,跑……”
隨即,那龐大的頭顱徹底癱軟下去,再無動靜。
跑?蕭見信抬頭,視線撞上不遠處那雙淡色的、不含任何溫度的眼睛。
蘇華盛就站在那裏,踏著積雪不緊不慢地走近,靴底碾壓碎雪。
咯吱。
咯吱。
咯吱。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蕭見信緊繃的神經上。
他停在一步之遙的距離,這個距離足夠親近,也足夠掌控一切。
完了。這個念頭刺入蕭見信的腦海——被他追上,就再也逃不掉了。
他看見蘇華盛朝他抬起了手。
蕭見信的身體先於意識行動了,尖銳的危機感讓他往後一躲,然而——腿邁到半途,他整個人猛地僵住了。
不管他再怎麽使勁、挪動,所有的力量仿佛瞬間被抽空,像是被切斷了神經連接,他無法再自由操控自己的身體。
蕭見信的瞳孔猛烈顫抖起來,抬起眼珠盯著蘇華盛。
動起來!以前做到過的…!
不知道是太久沒有嚐試還是精神太渙散,蕭見信怎麽呼喚主觀意識、嚐試突破,都無法破解這控製,隻能瞪大了眼睛看著蘇華盛。
蘇華盛的手並未落下,隻是懸停著,指尖輕柔地觸到了蕭見信額前被雪打濕的發絲,動作甚至稱得上繾綣。
蘇華盛就這麽抬手,拂去無法動彈的蕭見信額前發絲上的雪。
“貓捉老鼠的遊戲,”蘇華盛微微俯身,聲音壓得很低,像情人間的低語,他人絕對聽不到,那雙淡色的瞳孔裏映出蕭見信僵硬的倒影,竟流露出一絲近乎溺愛的縱容,“我玩膩了。”
他靠得極近,溫暖氣息幾乎拂過蕭見信的睫毛。
“你可以任性,但不是這次。”輕柔的語調,帶著不容置疑的判決。
“帶走。”蘇華盛直起身,所有溫情驟然抽離,隻剩下冰冷的命令。
蕭見信連張嘴說話都做不到,雕像一樣,隻能瞪著蘇華盛。
他指尖的雪花融化為水珠,又迅速結了霜。
兩名士兵立刻上前,將蕭見信從旦增身邊拽開。蕭見信奮力掙紮,卻根本無法抗衡兩名訓練有素的士兵的力量。他的手腕被冰冷的金屬手銬牢牢銬在身後,物資包被扯下扔在地上。
另一批士兵則拿出特製的、足以束縛巨獸的合金鎖鏈和網套,開始熟練捆綁昏迷的旦增,準備用拖車將其運走。
“”那就殺了我,或者放我走!”被押著的蕭見信忽然爆發出一聲怒吼。
他喘著氣,最後看了一眼倒在地上一動不動的旦增,而後扭頭,盯住蘇華盛,喘了幾口氣後,語氣又落了下來,眼中是幾乎要噴薄而出的,夾雜著幽怨、憤恨、不解的複雜情緒:
“還不夠嗎?”
我獻祭的東西還不夠多嗎?
我早就後悔了。
原來他贏得的那些名譽和金錢,早已暗中標好了價碼,隻等數年後,以這樣一種糾纏的形式,連本帶利地向他索要代價。
蘇華盛,這個暗黑世界如魚得水、翻雲覆雨的君王,他從不掩飾,一直都在用最溫吞、從容,也最殘忍的方式告訴他:
來?隨時歡迎,這裏什麽都有。金錢、權力、虛幻的榮光,一切皆可予取予求。你品嚐過的。
走?不好意思,踏進這道門是你自己的選擇,沒有全身而退的道理。從我身邊離開,不死,也要脫層皮。
可惜,蕭見信醒悟得太晚了。
自從七年前蕭見信自願步入這潭名為“蘇華盛”的幽深暗淵,他就已被華美的螢火蠱惑,一點點陷入那溫吞卻足以吞噬人的淤泥氣泡中,無法抽身,緩慢溺亡。
蘇華盛對他的目光毫不在意,但聽到這句話,眼神還是暗了暗,而後轉身離開了。
蕭見信在他身後吼:
“蘇華盛!蘇華盛——”
他想說什麽,喉頭猛烈上下顫抖了幾下,終究還是咽了下去,垂頭盯著被踩踏髒汙的雪地,放棄了掙紮。
蘇華盛揮了揮手。
士兵們立刻押著蕭見信,拖著昏迷的巨狼,沉默而迅速地朝著停放在不遠處的運輸車輛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