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道身影一前一後走了出來。
    前麵的是蘇華盛。他穿著蘇南基地的正裝，墨藍與黑色交織。
    跟在蘇華盛身後半步的是旦增。
    他恢複了人形，高大的身軀裹在破損的戰鬥服裏，臉上、脖頸上似乎還帶著未愈的傷痕。
    章波腳邊擺放著一杆槍炮，和數個箱子，他坐在箱子上，麵對如約前來的兩人，一動不動，沒有動手的意思。他率先開口，“舍得從烏龜殼裏出來了，蘇華盛。”
    蘇華盛聽見這話，他聲音平穩，聽不出太多情緒，“開出你的條件。”
    “條件？哈哈哈哈哈哈！”章波像是聽到了極大的笑話，笑聲在洞窟中回蕩，震下些許碎屑塵埃，“你真以為我是要跟你做生意？蘇大首領？”
    他猛地收起笑聲，咬牙切齒“我讓你來，為你做過的事付出代價。”他將代價二字咬得極重。
    旦增靜靜站著，沒有參與過對話。
    蕭見信忍著異能修複的疼痛，不安地觀察著局勢。礦洞內，隱隱綽綽的數雙眼睛正在暗處盯著兩人，隨時準備讓他們永遠留在這裏。
    蘇華盛聽後，靜默了兩秒，緩聲道
    “章波，我們原本可以成為友鄰。焓晶石可以交易，蘇南的醫療技術也可以交易。哪怕是火毒，給蘇南足夠的時間，都可以解決，可以共贏，何必負和？——你的眼光讓我失望。”
    章波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站起身厲聲反駁“你蘇華盛不就是個吃獨食的暴君，在你的地盤方圓八百裏隻許別人跪著，裝什麽！？”
    蘇華盛還未回複，他終於失去了耐心，咒罵道
    “談你爸，去死吧！”
    他幾乎沒有任何預兆，提起腳邊的霰彈槍就對準兩人摁下了扳機。
    “轟！”劇烈的轟鳴在洞穴裏回蕩。
    蕭見信一驚，雙眼緩慢眨動的瞬間，槍口一閃，子彈脫膛而出。蕭見信張開了嘴想要喊。
    霰彈槍殺傷力極強，能夠在近距離內將人的身體打碎，一旦被擊中，必死無疑。
    雙眼顫動的瞬間，聲音率先抵達耳蝸，洞穴裏那槍響的餘韻還在回蕩，一道微弱卻穿透力極強的清脆聲音鑽入在場之人的耳中——
    “當啷。”
    子彈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捏住了，在距離蘇華盛一米多的距離，從半空中嗑啦落在了地上。
    尚在冒煙的黝黑槍口所指的地方，蘇華盛眼神凜冽，毫發無傷。
    “操！”
    還沒開下一槍，就在這時，章波發現旦增不見了。
    他立刻轉換視線看向上空。
    隻見一道黑色身影已趁他轉移注意力，如閃電般繞過了他躍至半空，狼爪一揮，繩索應聲而斷。
    蕭見信猛地往下落，墜入了旦增堅實的懷抱，懷抱裏有一股濃鬱的血腥味，被更為濃烈的藥味掩蓋住。
    他雙手一兜，全力將蕭見信護在懷裏，狼足一蹬地麵，試圖朝著擋路的章波側後方區域衝出。
    章波瞬間察覺，轉身，提起槍對準了近在咫尺的旦增就要扣動扳機。
    蕭見信不敢動彈，看見這一幕呼吸都快停滯了。
    可手指還沒摁下，章波忽然手臂猛一抽搐，直接將槍給甩了出去。
    隻聽得當當幾聲，霰彈槍直接落入了那個幽深的洞中。
    聽聲音，很深，很深。
    沒有廢話，蘇華盛五指微張，前方地麵驟然裂開，數根尖銳的礦物碎片直刺章波，擋住他的去路。
    攻擊冷厲精準，不帶一絲猶豫。
    失去武器的章波並不緊張，反而狂吼著，再度化為黑熊擋住了旦增的去路。他不再理會身後的蘇華盛的攻擊，任由腳掌被刺得鮮血淋漓，也要向旦增撕咬而去——
    旦增抱緊了蕭見信，將他甩到了背上，低聲道“抓緊。”
    而後伏低身子，肩骨突起，背部伸長，轉瞬變作了獸形，一個敏捷的跳躍，躲開章波的攻擊後，靈活往前奔去。
    由於體型而變得笨拙的章波沒有抓住旦增。
    蕭見信不安地伏在旦增身上，夾緊他的腰肢，回頭望去，陡然瞥見章波壓根沒有追上來，那扭曲麵容上帶著勢在必得的笑容。
    他想幹什麽？
    鼻尖再度躥過了一絲刺激性的氣味。
    想起章波那同歸於盡的發言，蕭見信立刻回頭大喊“小心前麵——！”
    果不其然。
    隻見洞穴裏那一雙雙窺伺的雙眼鬼魅般竄出，他們手中的武器。上麵密密麻麻地鑲嵌著數塊焓晶石，這些晶石被粗糙的線路連接在一起，而中間，是一個簡陋卻致命的起爆裝置。
    他們一股腦衝著旦增和蕭見信衝了過來。
    “一起死吧！蘇南的雜碎！”
    蕭見信緊緊拽住旦增的毛，正要說話，被旦增扭頭叼住手臂往前狠狠一甩“——呃！”
    還未反應過來的蕭見信頓時天旋地轉，隻看見旦增銳利的狼瞳在洞穴中閃了閃，回身擋在了衝過來的自殺人員前麵。
    “轟！轟！轟！”
    身後一陣劇烈的衝擊，又是自殺式的引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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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個礦洞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呻吟，碎石紛飛，震顫不已。那原本的入口就這麽被炸塌了。
    蕭見信摔在地上，滾了幾圈，發出痛呼，他壓根沒心思去看自己的腳踝是不是再度撕裂了，立刻撐住地麵起身回看旦增的情況。
    隻見那些自爆的人怎麽也無法靠近旦增，甚至被無形的力量甩到牆上，然後自爆裝置直接毫無預兆地炸了。
    炸彈範圍並不廣，但足以殺死一個人，破開一個半米的小洞。
    見狀蕭見信鬆了口氣，衣領忽然一緊，扭頭看去，蘇華盛一邊控製著那些人，一邊控製著他，想把他拖過去。
    旦增被逼得無法再靠近蕭見信，隻能一抓一咬，將利齒間掛著的屍體甩到敵人身上造成阻礙，可即使逼退了小兵，章波再度撲向了他們，仍試圖將他們一同拖入深淵。
    指甲深陷在堅硬的地麵，旦增狠狠喘了一口氣，躁動地挪動著爪子，一邊躲避被蘇華盛控製擊飛的焓晶石炸藥炸落的洞穴石塊，一邊觀察情況。這裏他來過，地下全是焓晶石。
    高濃度的能量波動正在讓他體內的激素快速分泌，身體各處的疼痛感正如潮水般褪去，耳邊的聲音也逐漸因為大腦充血而模糊。
    又是一個飛撲，旦增和章波的身影一同向後跌去。
    旦增大張的嘴間，利齒嵌入了章波的肩部牢牢嵌合，爪子也狠狠拍在他的臉上，兩隻巨大的野獸在纏鬥掙紮間混亂地搖晃挪動。
    沒有一個小兵敢帶著炸彈靠近首領，於是紛紛往蘇華盛和蕭見信這邊來。
    蘇華盛嘖了一聲，後退一步，麵前的數人還未近身就立刻炸了。
    蕭見信爬起來，眼睜睜看著旦增死死纏抱著章波，兩人的身影被不斷墜落的巨石遮蓋，洞穴內一閃閃的粉色光芒越發豔麗濃鬱。
    “吼！！”
    “嗚——”章波的拳頭狠狠砸在束縛自己的巨狼身上，疼痛讓他哀嚎著。
    而即使是牙齒崩出了血來，旦增仍然毫不鬆嘴，目光死死鎖定著章波身後的方向。
    蕭見信發覺自己的腳踝已經全然不疼，低頭一看，皮膚不知何時居然光潔如初，原本過載的異能此刻又煥發了生機。
    焓晶石的效果？
    他立刻摸到腳下的焓晶石碎片，往自己赤裸的左臂上狠狠一劃，鮮血頓時不要錢似的瘋狂傾泄，而後立刻在他眼皮底下愈合，快得不過數秒時間，但，愈合過程中的疼痛卻絲毫沒有減弱，因為縮短了時間而在幾秒間迅速奉還給他。
    蕭見信咬著牙，齒縫間泄出顫抖的喘息，他眼中閃過狂喜。
    這樣的愈合能力，他可以偷偷過去，學著那些炸彈兵幫旦增！他比那些人有優勢。
    他正要往前去靠近旦增，後頸一緊。
    蘇華盛扯著他往後走。
    理智告訴他，這是絕佳的逃跑時機，自由，就在身後，他就算上去戰鬥也沒什麽用。可蕭見信瘋狂抓撓著地麵，站不起來，“我的治愈能力很強，我可以——”
    蘇華盛他身後厲聲打斷他“後退！”
    伴隨著混亂的現場，兩道身形猛烈晃動起來。
    章波一邊拍打他，一邊怒吼。他的精神係第二異能怎麽也無法控製旦增，那鋒利的狼牙死死扣進他的血肉，阻止他往前。
    終於，章波一個撕扯，猛地甩開了旦增，怒吼著往蕭見信這邊來
    “別想跑！！”
    旦增狠狠撞在洞壁上，口鼻裏全是血，染濕了胸前的毛發。沒有痛感，但臨時治療的傷口卻再度複發，他的肌肉震顫著，站不起來。
    “旦增！！”蕭見信想要往前去，蘇華盛沒有鬆手。
    “準備好跑。”蘇華盛的聲音依舊冷靜得可怕。他空出的手對準前方不斷坍塌的通道，瞳孔微縮——前方堵塞的巨石仿佛被無形的巨手撥動，劇烈震顫著向兩側分開，原本被炸塌的入口頓時洞開，那巨大的石頭目標明確地砸向章波，將本就被咬傷得不輕的他砸得往後一摔。
    “走！”蘇華盛拉著一心隻盯著旦增的蕭見信，衝入通道。
    “嗬、嗬。”旦增費勁站起，尾巴對著牆壁撐起身體，前肢的微弱顫抖被他強行控製住，他再度抬頭，死死盯著方才章波腳下那一疊又一疊的箱子。
    那是足以炸垮這個洞穴的劑量。
    狼瞳中燃燒著冰冷的火焰，黃色瞳孔外圈那一抹深沉的灰綠在掃過蕭見信時軟成雪湖的春水。
    盯著那雙無論是人還是狼總是一樣的眸子，蕭見信意識到他想幹什麽，喉嚨裏不受控製地發出嘶吼“別去——！”
    轉向敵人後，那抹黃綠縮成針尖，化作死亡凜冽的陰影凝固在了他的眼眶中。
    旦增巨大的身軀穩穩立在前方，宛如一道永遠不會倒下的城牆，那黑色的毛發根根豎起，毛發從耳尖開始泛起了濃鬱幽冥般的暗紫色。
    旦增大吼一聲“蘇華盛！”
    沒有猶豫，蘇華盛立刻拉住蕭見信往外，朝著那已經毫無障礙的通道跑。
    “追蘇華盛！”被堵住的章波也這麽喊道。
    頓時無數士兵衝著蘇華盛而去。
    等到兩人的身影跑得遠遠的，旦增一口咬中一個即將引爆炸彈的敵人，沒有鬆嘴甩開，而是死死叼住，扭身迎麵撞上了撲來的章波，將他撞到那一堆箱子上，用力到那狼化的臉上肌肉緊皺，猙獰可怖。
    “蘇華盛！”蕭見信也喊道，可那聲呼喚旦增的嘶喊被淹沒在了巨響中。
    旦增嘴裏的炸彈爆了。
    蕭見信的嘶吼卡在喉嚨深處，變成一種無聲的、撕裂肺腑的痙攣。他幾乎要掙脫出去，撲向那片毀滅的塵埃，卻隻能回頭看著，看著無數追殺者身後，視野裏那變得小小的旦增和章波被炸藥掀飛，落入了那深坑之中。
    白光一閃，而後
    “——”
    蕭見信眼前震顫不停，他的耳膜在巨響後陷入了尖銳的鳴叫，嗡的一聲後——
    熾熱的風裹挾著硝煙和血腥氣拍打在背後，蕭見信被動地奔跑著，視線模糊地看著蘇華盛寬闊卻染血的背影。
    整個世界在他失聰的耳邊寂靜地轟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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