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天色將明未明，院子裏雨聲滴滴答答，翠竹搖曳，和著小雨的清風把葉子吹得嘩嘩作響。
    小肉團子還趴在床上呼呼大睡，鼓起個圓潤的小包，有節奏的呼嚕聲響起。
    想著小人兒昨日受了驚嚇，孫悟空也不好把人叫醒，拿了一卷書坐在窗邊一邊運轉心法一邊細細研讀。
    沙悟淨收拾了箱籠，到廚下用自己做的果幹換了些醬菜，豬八戒聽見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翻了個身，壓住耳朵又睡了回去。
    廂房裏的唐玄奘整個人蒙在被子裏，不僅全身燥熱，大汗淋漓，還在瑟瑟發抖，雙目緊閉，嘴唇發白。
    “不，這是錯的，都錯了~”
    睡夢中的唐玄奘不知夢到了什麽，猛地大喊一聲。
    隱隱黑雲如潑墨，森森白雨似傾河鄭燮《宿蝦湖》）。突如其來的急雨隱藏了寺裏的聲響，一行人各自待在房間。
    “哢嚓。”
    “嗡嗡~”
    一聲驚雷破開黑雲白空，照亮了廂房裏的一方小天地，熟睡的奶團子被驚得睜開了眼睛，小嘴一扁，還沒來得及嚎上兩句，就被攏進了一個溫暖寬闊的懷抱裏。
    微微顫抖的脊背被一雙溫暖有力的大掌輕輕拍打，肉嘟嘟的小臉被安置在頸窩，呼吸間都是熟悉的冷香。
    “哥哥，duang，嗡嗡，嚇銀，嚇窩，小寶。”
    被熟悉的溫度包裹著，小人兒不免有些嬌，嚶嚀一聲，軟乎乎地就開始告狀，哪怕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也要說上一通。
    小小的一團，軟乎乎的，哼哼唧唧的，抱著人的孫悟空喉間溢出兩聲輕笑，“不怕不怕，那是打雷了，哥哥抱抱。”
    晃悠了好一會兒，奶團子才迷迷糊糊地抬起臉來，白白胖胖一隻，嘴角翹起，摸摸孫悟空的臉又滿足地笑笑。
    吃過早飯又歇了好一會兒，奶團子有些坐不住了，撒開小短腿在房間裏跑來跑去，嗨呀嗨呀的撒歡。
    “哥哥，西胡。”
    跑了幾圈的奶團子許是覺得沒有意思，扭著小胖腰趴在了看書的孫悟空腿上，一張麵團子似的小臉仰得高高的。
    門外的雨已經變小了，水流順著青瓦滑落，簷下已經濕漉漉的，唐玄奘的廂房坐落在豬八戒和沙悟淨的中間。
    已是巳時初，唐玄奘還沒有從房間裏出來，孫悟空也有些疑惑，幹脆抱起地上的小家夥往門外走去。
    “師傅西胡。”
    房門緊閉，裏頭悄無聲息，叫了幾次門也不見有回應，反倒是兩旁的沙悟淨和豬八戒打開了門。
    “西胡，開門吖，小寶來啦。”
    風風火火的小孩兒努力叫門，沒收住力的小肉爪拍在並不很結實的大門上，木製的廂房大門搖搖晃晃的。
    床上虛弱的唐玄奘已經有些迷迷糊糊了，突然感覺到涼風吹來，一陣又一陣，直逼自己鋥光瓦亮的頭頂。
    “關窗，冷。"
    門外幾人還在震驚，聽見唐玄奘沙啞的聲音，覺察到了不對勁。、
    沙悟淨往裏跑去，看見床上躺著的人就意識到他生病了，攔住想要過去的奶團子，“小寶，師傅生病了，你同我一起去煎藥好不好？”
    小糊塗蛋聽說唐玄奘生病了，有些著急，坐在孫悟空手臂上扭動著，“哥哥，下去，窩下去，生病了，西胡哭哭，窩看看，照顧。”
    隔著幾步，掀開的被子裏，躺著的和尚麵色泛著不正常的潮紅，呼吸間都是熱氣，小娃娃身體嬌弱，容易過了病氣。
    小孩兒固執地盯著床上虛弱的人，活像一頭小強驢，小聲哼哼著，帶著些顫巍巍的嗚咽。
    “病了，生病病，哭哭，難受哇，窩照顧，大寶寶了，窩照顧。”
    一隻小胖爪抓起孫悟空的袖子擦擦自己的眼淚，憋著聲音，幾絲難過飄出來。
    孫悟空是知道自家乖寶寶有多倔強的，抱著手裏的小糊塗蛋往前幾步，也不將人放下，隻是隔著些距離叫他看看情況。
    “小寶，師傅病得很嚴重，三師兄去煎藥，你去幫幫他，這樣師傅會好得更快。”
    “嗚~好，窩幫幫，師傅喝藥藥，嗚。”
    奶團子紅著眼圈，小模樣看著可憐，兩隻小爪子往前伸去，想要摸摸呼吸間都是熱氣的人。
    哭得淒淒慘慘的小孩兒還是被沙悟淨抱走了，豬八戒自覺地去廚下裝了兩盆熱水回來，孫悟空從箱籠裏翻出件新袍子，兩個人一起給一身汗的唐玄奘擦了身子換了衣裳。
    廚房裏，小爐子上的藥罐咕嘟咕嘟地冒著泡，奶團子手裏捏著把小扇子，抽抽嗒嗒地給爐子扇風。
    沙悟淨切了生薑煮水，兩個小喇嘛泡了薄荷茶端進房，燒得迷迷糊糊的唐玄奘被扶起來灌了湯藥，又喝了一大碗生薑水。
    其餘幾人薄荷茶不離手，奶團子喝著兌了蜂蜜清清涼涼的薄荷茶，眼睛時不時往床上看去。
    三日光陰轉瞬即逝，唐玄奘被伺候著在床上過了舒坦幾日，吃飯喝水都有人喂，門邊坐著一隻奶團子，日日臉上掛著擔憂。
    其餘人也不許他靠近唐玄奘，奶團子隻能隔著幾米，眼睛濕漉漉的，幾根白胖的手指捏著孫悟空的衣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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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嗓音有些啞，帶著些小孩兒特有的甜軟，"西胡，喝藥藥，喝多多，病好，抱抱窩，小寶想西胡。”
    床上的和尚嗓音沙啞，喉嚨幹澀，幾乎要發不出聲音，隻能努力點點頭，用眼神安慰哭唧唧的小人兒。
    第四日，天空放了晴，得了許可的奶團子笑嘻嘻地跑向已然大好的唐玄奘，兩條小短腿跑得亂七八糟。
    “西胡，好嚕，抱抱，小寶想你的。”
    坐在床上的唐玄奘一把抱起地上的矮墩墩，兩個人親親熱熱地抱在一處，那模樣，活像是一對被打散的鴛鴦。
    倒顯得其餘幾人是話本裏的惡人，尤其是被攥了幾日衣擺的孫悟空，哭笑不得，倚在門口，眼裏光亮著。
    大病一場，唐玄奘的身體比從前更好了，臉色紅潤，腳步輕快。
    不知不覺中夏日蟬鳴聲漸起，梅雨淅淅，微風陣陣，綠蔭連綿，新長的綠荷翻出池沼，一茬又一茬的竹子長成了密林。
    一個頭上包著頭巾的老婦人自密林中走出來，身後跟著一個青年，高聲叫道：“和尚，莫要往前走了，前麵危險得很。”
    看著這熟悉的老婦人，唐玄奘不由地沉默了，好半晌才下了馬，合掌行禮道：“觀音菩薩，這是何意？”
    沉寂，還是沉寂，奶團子目光灼灼地看向密林前站的兩人，聲音奶裏奶氣，“窩嘰道，菩薩，認識的。”
    被戳穿的兩人也不尷尬，揮揮手，變回了原來的模樣，一身白衣飄飄，身後站著一個青衣少年，模樣與哪吒有幾分相似。
    “玄奘，西去五六裏乃是滅法國，兩年前許下誓願，要殺一萬個和尚，已經無端葬送了九千九百九十六個僧人的性命，你們此去，務必小心。”
    唐玄奘點點頭，躬身道：“多謝，弟子謹記。”
    立在觀音菩薩後麵的木吒看著窩在孫悟空懷裏的一小隻，眼裏是其他人看不懂的明亮，肉乎乎的奶團子揪著猴子的毛發，兩坨嘟嘟肉凸起來。
    “大士，我想同小寶說幾句話。”
    觀音菩薩點點頭，騎上金毛犼，離開了竹林。
    “小寶，這是蓮花池的蓮子，有凝神靜氣的功效，幾年前匆匆一麵，還沒來得及給你帶見麵禮，今日便補上。”
    少年一襲蒼青色的錦緞長袍，純色淺淡，眉間掛著化不開的愁緒，嘴角掛著清淺的笑，手裏放著個袋子，裏麵鼓鼓囊囊的裝著蓮子。
    碧清的蓮子，散發著清甜的香氣。
    奶團子雙眸睜大，肚子裏的小饞蟲動起來，明明樂得小米牙都藏不住，歪著小腦袋去看身後人的表情。
    孫悟空笑著，拍拍小人兒的脊背，“小寶，快謝謝木吒哥哥。”
    “哇，謝謝吖，謝謝木吒哥哥。”
    滿滿當當的一大包蓮子，小人兒簡直要被這天降的驚喜砸暈了，樂嗬嗬地挺著小肚子，兩隻小胖爪爪攤開。
    “小寶，哪吒他還好嗎？”
    眼看小糊塗蛋已經高興地找不著北了，笑眯眯地捧著蓮子，一個勁兒地蹭著孫悟空的脖頸，快樂極了。
    木吒在孫悟空虎視眈眈的目光下收回想要摸摸奶團子的手，轉而問了小孩兒另外的問題。
    “拿抓哥哥，好的，好的，想的，窩見了，玩，飛飛吖。”
    圓滾滾一團，笑得傻兮兮的，聽見哪吒的名字，更加高興了。
    軟乎乎的小奶音聽在木吒耳朵裏，好像天籟一般，常年皺著的眉頭也鬆開了，兩道豎紋印在白皙的臉上。
    “謝謝你，小寶，哥哥求你一件事，有空的時候多陪陪哪吒，好嗎？”
    奶團子不太理解，小胖臉空白著，小嘴張張合合，不知道該說什麽，擰著眉頭。
    “玩兒吖，找拿抓哥哥玩，寄幾找，一起玩。”
    “惠岸使者，還是李二公子?"
    青衣少年怔愣了一瞬，忽地又笑了，拱拱手，彎腰道：“今日我隻是李家二公子，還望各位多多照顧我的弟弟。”
    清風吹得密林裏的竹葉嘩啦啦地響，山風呼嘯，山澗裏的溪流砸在石頭上，叮叮咚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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