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山！你有完沒完？”
    李麗氣得聲音都變了調：
    “你還真信那老糊塗的話？
    海錦棠！？
    你也配去那種地方？
    我看你是瘋了！”
    來鳳凰村經過縣城的時候，李麗在車裏看到過海錦棠的宣傳廣告，小區綠化好，配套齊全，就算在小縣城裏也不會便宜。
    楊山家裏那麽窮，怎麽可能買得起。
    “爸，你差不多得了啊！
    還嫌不夠丟人？”
    李娜娜也煩躁地跺腳。
    “說好隻是來看一眼，別耽誤我們旅遊啊！”
    “我要去！”
    楊山梗著脖子，眼神執拗地看著妻子，那眼神裏有一種李麗從未見過的、近乎陌生的強硬：
    “打車錢我出！你們不去，我自己去！”
    說完，他不再理會她們，徑直走向停在路邊的出租車。
    李麗氣得臉色鐵青，胸口劇烈起伏。
    看著楊山那不管不顧鑽進車裏的背影，她咬著牙，最終還是拉著女兒也上了車，嘴裏兀自喋喋不休地咒罵著：
    “行！
    楊山！
    我看你是不撞南牆不回頭！
    今天我就陪你丟這個人！
    讓你徹底死心！
    看你那窮鬼老娘怎麽住進海錦棠！
    到時候你別給我哭！”
    出租車在妻女一路不斷的抱怨和嘲諷聲中，駛向縣城。
    一個多小時後，車子終於停在了龍灣雅苑氣派的小區大門外。
    歐式的鐵藝大門，修剪整齊的綠化，精致的景觀小品，還有穿著筆挺製服的保安……
    一切都無聲地彰顯著這裏的檔次，與剛才鳳凰村的景象天壤之別。
    李麗和楊娜娜下了車，看著眼前的環境，雖然依舊板著臉，但眼底深處還是不由自主地掠過一絲驚異和不易察覺的豔羨。
    這裏的整潔、安靜和檔次感，是她們日常居住的京城普通小區無法比擬的。
    楊山則更加緊張了，手心裏全是汗。
    他按照王大爺說的樓棟號，找到了單元門。
    看著鋥亮的門禁係統，他笨拙地按照門牌號按響了門鈴。
    “叮咚——叮咚——”
    鈴聲在寂靜的樓道裏回響。
    一次，兩次，三次……始終無人應答。
    希望再次像被戳破的氣球，迅速幹癟下去。
    楊山的心一點點沉入穀底。
    果然……王大爺是記錯了？
    還是……家裏根本沒人？
    “哈！我就說！”
    李麗抱著胳膊，臉上是毫不意外的譏諷和勝利者的姿態：
    “人呢？
    海錦棠呢？
    楊山，這下死心了吧？
    臉被打得疼不疼？
    空房子！
    人家壓根不住這兒！
    我看那老頭就是老糊塗了，要麽就是故意消遣你！
    丟人丟到家了！”
    李娜娜也在一旁幸災樂禍：
    “爸，這下信了吧？
    還武則天呢，我看您老這是‘夢遊仙境’！”
    就在這時，旁邊一戶人家的門開了。
    一位穿著得體、氣質和善的老太太探出頭來，好奇地看著站在對門、神色各異的這一家三口：
    “你們……找老黃老太太？”
    楊山如同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急忙轉過身，帶著近乎哀求的語氣：
    “對對！阿姨，您好！
    我是她兒子，楊山！
    我們剛從外地回來，想看看我媽……您知道她去哪兒了嗎？”
    老太太上下打量了楊山幾眼，又看了看旁邊打扮時髦、臉色卻極差的李麗母女，似乎明白了什麽，臉上露出一絲了然和溫和的笑意：
    “哦！
    你就是楊山啊！
    老林太太提過，當兵出去的那個兒子？
    有年頭沒見你回來了！”
    她頓了頓，語氣帶著由衷的讚歎：
    “你媽啊，今天一早就被她外孫接走啦！
    回鳳凰村去嘍！”
    “回鳳凰村？”
    楊山再次懵了。
    “是啊！”
    老太太笑容更深了，帶著與有榮焉的喜氣：
    “她外孫，就是林陽那孩子，出息大啦！
    今天帶女朋友正式回家見長輩！
    那可是大事！
    老太太高興得合不攏嘴，一大早就打扮得精神著呢，被她那有本事的外孫接回村裏去了！”
    “林陽？
    外孫？”
    楊山喃喃重複，腦子有點轉不過彎。
    林陽？
    他大姐的兒子？
    那個他離家時還在穿開襠褲的小娃娃？
    “對啊！”
    老太太說起林陽，話匣子就打開了，語氣裏滿是感慨和羨慕：
    “那孩子，可是了不得喲！
    年紀輕輕，本事大著呢！
    在星城那大城市開大公司，當大老板！
    聽說錢多得數不清！”
    老太太越說越起勁：
    “人家不光自己有本事，還孝順！
    這不，發達了，立馬就把家裏那老房子推了，在鳳凰村原址上蓋起了嶄新的大別墅！
    三層小洋樓！
    帶大院子！
    聽說裏麵裝修得跟皇宮似的！
    還把他外婆、舅舅一家子全接到縣城這最好的小區來享福了！
    嘖嘖，你們老林家啊，真是祖墳冒青煙，出了這麽個金鳳凰！
    老林太太現在可是我們小區最有福氣的老太太嘍！”
    老太太的一番話，如同一個個驚雷，在楊山耳邊炸響。
    開公司？
    大老板？
    蓋別墅？
    把全家接到海錦棠？
    這……這說的是他記憶裏那個瘦瘦小小的外甥林陽？
    巨大的信息量衝擊著他的認知，讓他頭暈目眩，一時無法消化，隻能呆立在原地，嘴巴微張，眼神發直。
    “切！”
    一聲尖銳的嗤笑打破了楊山的呆滯。
    李娜娜抱著胳膊，滿臉的不信和嘲諷，聲音拔得老高：
    “老太太，您這故事編得也太離譜了吧？
    就鳳凰村那山溝溝裏，能出開豪車的大老板？
    還蓋皇宮一樣的別墅？
    哄鬼呢！
    他要真那麽有錢有本事，我李娜娜今天就把名字倒過來寫！
    我立刻登基當女皇！”
    她的話刻薄又響亮，在安靜的樓道裏顯得格外刺耳。
    老太太被李娜娜這毫不客氣的搶白弄得一愣，臉上的笑容僵住了，隨即皺起眉頭，有些不悅地看了這個沒禮貌的年輕女孩一眼，又同情地瞥了一眼旁邊臉色蒼白、手足無措的楊山，搖搖頭，不再說話，默默地關上了門。
    “走！回去！回鳳凰村！”
    楊山猛地低吼出聲，聲音嘶啞卻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
    他不再看妻女的臉色，轉身就朝電梯走去，步伐快得有些踉蹌。
    他必須立刻回去！
    立刻親眼看看！
    這巨大的、顛覆性的信息，像一團亂麻塞滿了他的腦子，他需要答案！
    “楊山！你瘋了？！”
    李麗氣得渾身發抖，尖聲叫道：
    “還要回那個破村子？
    你被鬼迷了心竅了是不是？
    那老太太明顯就是在胡說八道給你台階下
    ！你……”
    “媽！走！我們也去！”
    楊娜娜卻突然來了勁，一把拉住母親，臉上帶著一種看好戲的、惡意的興奮：
    “去！
    必須去！
    我倒要看看，我爸這個‘皇宮’外甥到底開的是哪門子豪車！
    看他怎麽圓這個彌天大謊！
    等會兒戳穿了，看他這張老臉往哪擱！
    拍下來！必須拍下來發朋友圈！”
    她晃著手機，眼睛裏閃爍著刻薄的光。
    李麗被女兒這麽一說，那股子不信邪和等著看楊山徹底丟臉的念頭也占了上風。
    她咬著牙，狠狠瞪了一眼楊山決絕的背影：
    “行！
    楊山！
    我今天就奉陪到底！
    看你還能演出什麽幺蛾子！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