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凝邪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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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天門的玉階上,蕭景翊的龍血尚未幹涸,在衰敗的天光下凝固成刺目的淡金色疤痕。噬靈陣的暗金紋路如同巨大的傷口,在崩塌的門柱與緊閉的巨門上緩緩脈動,發出低沉、貪婪的嗡鳴。三百青丘狐族祖魂那靈魂被寸寸抽離的痛苦哀鳴,依舊如同跗骨之蛆,縈繞在沈月棠的神魂深處,與弑天刃那焚盡諸天的凶戾意誌激烈衝撞。手背上,那枚由仙君指尖拂過留下的、冰冷吮吸著力量的暗金鎖鏈烙印,更是不時傳來陣陣刺骨的灼痛與靈魂被窺探的寒意。
    瑤池的枯萎,斬仙台的鎖鏈,仙君夢境中的質問,天門下的噬靈陣…如同一座座沉重的大山,壓在沈月棠心頭。她盤坐在一處相對完好的幽冥斷壁之下,周身氣息沉凝如淵,猩紅的弑天刃橫放膝前,刃身血紋明滅不定,如同她內心翻騰的殺意與疲憊。蕭景翊氣息微弱地躺在一旁,被一層薄弱的淡金龍氣勉強護住心脈,每一次呼吸都牽動著塌陷的胸膛,麵色灰敗如紙。絕望和壓抑仿佛是兩塊沉甸甸的鉛雲,沉甸甸地壓在這片廢墟之上,讓人感到幾乎無法喘息。
    然而,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氛圍中,突然間——
    “咻!”
    一聲尖銳的破空聲驟然響起,仿佛是一道閃電劃破了幽冥般汙濁的空氣。這聲音由遠及近,速度快如閃電,帶著一種無法形容的淩厲氣勢。
    但這並不是攻擊性的能量,相反,它似乎蘊含著一種奇特的韻律。這種韻律既有著鎮妖司特有的符籙氣息,又混合著某種空間波動的感覺,讓人不禁為之側目。
    沈月棠緊閉的雙眼驟然睜開,猩紅的厲芒一閃而逝!弑天刃發出一聲低沉的嗡鳴,並非警告,更像是一種…奇異的感應?
    一道身影如同隕星般從幽冥昏沉的天際疾射而來,轟然砸落在距離沈月棠數十丈外的廢墟之上,激起漫天煙塵碎石。煙塵稍散,顯露出一個狼狽卻眼神異常堅定的身影。
    來人一身鎮妖司高階使者的玄黑勁裝,隻是此刻衣衫多處破損,沾滿暗紅色的血汙與幽冥特有的汙濁泥垢,左臂無力地垂著,似乎受了不輕的傷。他麵容剛毅,約莫四十許年紀,頜下短須淩亂,眉宇間帶著一股常年與妖邪搏殺沉澱下的煞氣,此刻卻混雜著深深的疲憊與一種近乎瘋狂的決絕。沈月棠認得他——鎮妖司除卻司主之外,權勢最重、修為僅次於司主的副使,厲無鋒!
    厲無鋒落地後,甚至來不及平複翻騰的氣血,目光便如電般掃過沈月棠和她膝前的弑天刃,最終落在氣息奄奄的蕭景翊身上。他眼中閃過一絲複雜,隨即被更深的決然取代。他猛地單膝跪地,雙手高擎起一物,聲音嘶啞卻洪亮,穿透了幽冥的死寂:
    “鎮妖司副使厲無鋒!攜本司重器‘鎖魂塔’,叛離天界偽庭!特來投奔沈尊主!願效犬馬之勞,助尊主斬破天門,救出青漓聖女,蕩清寰宇汙穢!”
    隨著他的話語,被他高高舉起的物體,瞬間吸引了沈月棠的全部目光,甚至暫時壓下了心頭的疑慮與殺意。
    那是一座塔。
    一座通體由一種溫潤如玉、卻又流轉著冰冷金屬光澤的奇異材質鑄成的九層小塔。塔高不過三尺,卻散發著一種鎮壓諸邪、穩固乾坤的磅礴氣息!塔身線條流暢而古樸,每一層塔簷都雕刻著形態各異、栩栩如生的上古神獸浮雕:囚牛、睚眥、嘲風、蒲牢…九子鎮邪,威嚴肅穆!塔身之上,更是銘刻著無數細密如蟻、金光流轉的玄奧符文,這些符文並非靜止,而是在塔身表麵緩緩流動、生滅,構成一道道強大的封印與淨化法陣!整座小塔散發著純淨而強大的神聖光輝,光芒所及之處,周圍彌漫的幽冥死氣、瘟疫毒瘴如同冰雪消融般迅速退散,連空氣都變得清新了幾分!
    鎖魂塔!
    鎮妖司傳承萬載、用以鎮壓絕世大妖、煉化邪魔本源、守護人間秩序的至高聖器!傳說塔內自成乾坤,囚禁著無數上古凶魔的殘魂,其力量之強,足以撼動地脈,威懾仙神!此物,向來由鎮妖司主親自執掌,視若性命,從不離身!
    此刻,竟被副使厲無鋒盜出,作為“投名狀”獻上?
    沈月棠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如刀,死死盯著跪地的厲無鋒和他手中那光芒萬丈的鎖魂塔。巨大的誘惑與更深的疑慮在她心中激烈交鋒。鎮妖司副使叛逃?還帶著鎮妖司的立身根本?這太過突兀,太過匪夷所思!是陷阱?還是天界內部矛盾激化,終於有人看清了真相?
    “為何?”沈月棠的聲音冰冷,不帶一絲波瀾,弑天刃在她膝前微微震顫,猩紅的血紋鎖定了厲無鋒的咽喉。
    厲無鋒抬起頭,臉上帶著悲憤與慘然:“沈尊主明鑒!吾等鎮妖司,創立之初,本意為鎮守人間,肅清妖邪,守護蒼生!然…然自初代司主失蹤後,曆代司主早已被天界滲透、腐化!尤其現任司主厲千絕他提到這個名字時,眼中閃過刻骨的恨意),早已淪為天界走狗!他假借鎮妖之名,行圈養血食之實!以鎖魂塔煉化妖魔精魄,滋養天界噬靈陣,供其吞噬!更暗中搜捕身負異稟之生靈,投入塔中煉化,以圖謀不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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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指向南天門的方向,聲音因激動而顫抖:“天門下的噬靈陣,抽取三界本源!那陣眼囚籠中哀鳴的狐族祖魂…隻是冰山一角!鎖魂塔內…鎖魂塔內更是煉獄!厲千絕那老賊,他…他竟在塔內開辟‘血煉間’,將無數生靈,無論人、妖、仙,隻要身負特異血脈或精純魂力,皆投入其中,以塔內禁法活活煉化,抽取其生命精粹與靈魂本源!這些被煉化的本源,並未直接供給天界,而是…而是被一種詭異的暗金符文提純、壓縮…最終…最終化為一種…一種暗金色的晶砂!”
    暗金色晶砂!
    這四個字如同驚雷,在沈月棠腦海中炸響!輪回井底的星砂巨手!蟠桃樹根下初代司主青銅屍骸傷痕邊緣的殘留!仙君消散時心口滲出的那一點!還有…她手背上那枚冰冷的鎖鏈烙印!
    一切線索瞬間串聯!鎮妖司的鎖魂塔,竟然也是這龐大陰謀中的一環!是提煉那種更高維度、冰冷邪惡力量的“熔爐”!
    “屬下…屬下親眼目睹同僚因質疑此等邪行,被厲千絕親手投入血煉間,哀嚎七日方絕!”厲無鋒虎目含淚,聲音哽咽,帶著無盡的痛苦與憤怒,“屬下忍辱負重,潛伏至今,終於尋得機會,趁厲千絕前往天界述職,聯合幾位尚有良知的兄弟,血戰看守,拚死盜出這鎖魂塔!隻求…隻求沈尊主能持此聖器,斬斷天界黑手,為枉死的同袍,為這被荼毒的三界…討一個公道!”他重重叩首,額頭撞擊在堅硬的幽冥碎石上,發出沉悶的聲響,鮮血順著額角流下。
    他的話語,他的悲憤,他的血,都顯得無比真實。鎖魂塔散發出的磅礴神聖氣息,更是對幽冥汙穢的天然淨化,仿佛印證著他話語中守護與正義的立場。
    沈月棠眼中的銳利稍緩,但戒備並未完全放下。她緩緩起身,走向厲無鋒。弑天刃依舊低鳴,猩紅的光芒鎖定著鎖魂塔。她需要確認,這塔…是否真如他所言。
    就在她距離厲無鋒僅有三步之遙,目光即將與那光芒萬丈的鎖魂塔核心接觸的瞬間——
    異變驟生!
    嗡——!!!
    厲無鋒手中高舉的鎖魂塔,猛地爆發出遠超之前的刺目白光!那光芒之盛,瞬間將周圍的一切映照得如同白晝,連幽冥的汙濁天幕都被短暫地“淨化”出一片空白!神聖、威嚴、不容褻瀆的氣息如同海嘯般席卷而出!
    然而,這極致的神聖光芒中,卻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冰冷與…貪婪!
    “呃啊——!”厲無鋒發出一聲淒厲到變調的慘嚎!他高舉鎖魂塔的雙臂,如同被投入熔爐的蠟像,在刺目的白光中迅速融化!皮膚、肌肉、骨骼,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融、氣化!那白光仿佛擁有生命,貪婪地順著他的手臂向上蔓延,吞噬著他的軀幹!
    “不!塔靈!你…你答應過…”厲無鋒的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與絕望,他徒勞地掙紮著,試圖甩掉鎖魂塔,但那塔如同在他手上生了根,紋絲不動!
    “蠢貨…你的價值,僅止於此。”一個冰冷、沙啞、帶著無盡嘲弄與邪惡的聲音,並非從外界傳來,而是直接從鎖魂塔的核心深處響起!
    隨著這聲音,那萬丈神聖白光的中心,鎖魂塔的第九層塔頂處,空間猛地扭曲起來!
    純淨的白光如同被投入墨汁的清水,瞬間被汙染!粘稠、汙穢、翻滾著無盡怨毒與邪念的漆黑能量,如同沸騰的石油,從塔頂洶湧噴出!這股黑暗是如此純粹,如此邪惡,瞬間將塔身散發的神聖白光侵染了大半,形成一片光暗交織、相互吞噬的詭異混沌區域!
    而在那片混沌的中心,在那翻騰的汙穢黑氣之中,一張巨大的麵孔,緩緩凝聚成形!
    那麵孔並非實體,而是由最純粹的黑暗能量構成,邊緣模糊,不斷有細小的黑色閃電迸射。然而,其五官輪廓,卻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
    斜飛入鬢的劍眉,深邃如同無底深淵的眼窩,高挺卻帶著刻薄弧度的鼻梁,緊抿的、嘴角微微向下透著一絲殘酷意味的薄唇…這張臉,沈月棠刻骨銘心!
    國師!
    正是那個在幽冥忘川之上,吞噬赤瞳珠,操控混沌黑影,掀起腥風血雨的國師麵孔!
    隻是此刻,這張麵孔更加巨大,更加邪惡!他的雙眼不再是燃燒的黑焰,而是化作了兩個緩緩旋轉的、吞噬一切光線的黑暗旋渦!旋渦深處,仿佛有億萬扭曲的亡魂在哀嚎,在沉淪!一股比幽冥最深處的穢氣更加汙濁、更加令人靈魂凍結的邪惡氣息,如同實質的潮水,從這張黑暗巨臉上彌漫開來,瞬間壓過了鎖魂塔殘存的神聖氣息!
    “沈月棠…”由黑暗能量構成的國師巨臉緩緩開口,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一種貓捉老鼠般的戲謔與掌控一切的冰冷,“本座這份‘禮物’,可還滿意?厲無鋒這枚棋子,用得可還順手?他以為盜出的是希望…殊不知,這塔,這塔內萬千被煉化的怨魂精粹…正是本座為你…和你的刀…精心準備的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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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他的話語,鎖魂塔劇烈震顫!塔身上那些原本金光流轉的鎮邪符文,此刻竟如同被墨汁浸染,迅速變得漆黑、扭曲,散發出汙穢的氣息!塔內更是傳出無數淒厲到極致的、充滿無盡痛苦與怨毒的尖嘯嘶鳴!那是被囚禁、被煉化的萬千生靈殘魂,在塔靈被邪靈掌控後發出的絕望哀嚎!整座塔,正從內而外,迅速墮向極致的黑暗!
    而被白光吞噬的厲無鋒,此刻隻剩下半截焦黑的軀幹和一顆頭顱!他臉上凝固著極致的痛苦、悔恨與難以置信,最後發出一聲微弱到幾乎聽不見的詛咒:“厲…千…絕…你…騙…” 話音未落,最後一點殘軀也被那汙穢的黑暗徹底吞噬、同化,連一絲灰燼都未曾留下!
    鎖魂塔,這象征著鎮妖司最後榮光與希望的聖器,在沈月棠麵前,在她剛剛燃起一絲合作可能的瞬間,化作了國師猙獰的邪靈麵孔與汙穢的黑暗之源!陷阱!一個以副使性命和鎮妖司聖器為餌的、赤裸裸的、充滿惡意的陷阱!
    “盛宴已開…弑天刃主…請盡情享用吧!用這塔中怨魂,滋養你的凶刃…用你的憤怒,點燃終劫之火…”國師邪靈的黑暗巨臉發出低沉而邪惡的笑聲,鎖魂塔上翻騰的汙穢黑暗能量,如同無數條貪婪的黑色觸手,猛地朝著沈月棠和她膝前的弑天刃席卷而來!那黑暗所過之處,連空間都發出被腐蝕的“滋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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