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斷龍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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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斷龍崖,位於無極聖地西北七百裏。
    此地地勢險惡,兩座孤峰如同被巨斧劈開,隻留下一條狹窄陡峭的縫隙可通崖頂。
    崖頂怪石嶙峋,罡風凜冽如刀,終年雲霧繚繞,下方是深不見底的萬丈深淵,傳聞曾有真龍在此隕落,龍魂怨氣不散,故而得名。
    此地靈氣稀薄且狂暴,本非善地,但易守難攻。
    玉衡峰殘部,在聖地遭襲、峰主戰死後,由大師兄韓烈帶領,浴血突圍,最終退守至此,希望能憑借天險苟延殘喘,等待援軍或轉機。
    然而,他們等來的不是希望,而是比厲鬼更令人絕望的結局。
    數日過去,聖地派出的聯絡信使石沉大海。
    趙乾元綜合各方零星情報,最終確認玉衡峰殘部,已失聯。
    最大的可能,是遭遇了盤踞此地的強大鬼物襲擊,凶多吉少。
    此刻,林鉞與陳七的身影出現在斷龍崖下那條狹窄的裂隙入口前。
    隻有他們兩人。
    趙乾元需要坐鎮聖地主持重建,曦月仙子在淨化陰魂澗,清風觀清虛道人則被派去協助穩定新收複的血楓林區域。
    罡風呼嘯,卷起碎石和塵土,發出嗚咽般的聲響,更添幾分肅殺與蒼涼。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若有若無的、混合著血腥與腐朽的怪異氣味。
    “老大,此地…怨氣極重,混雜著…聖地功法的靈力殘留,但已扭曲。”
    陳七眼神銳利如鷹,死死盯著那條僅容一人通過的陰暗裂隙,鼻翼微微翕動,體內那股噬鬼之力在隱隱躁動。
    他能感覺到,那扭曲的靈力氣息中,無極聖地特有的功法波動,隻是如今變得陰冷、死寂,充滿了不祥。
    林鉞沒有說話,隻是微微頷首。
    他的神識早已如同無形的觸須,探入裂隙深處。
    反饋回來的景象冰冷而殘酷:狹窄的通道內,散落著殘破的法器碎片和早已凝固發黑的血跡。
    石壁上布滿了深深的爪痕和激烈的戰鬥痕跡。
    越往上,那股扭曲的、混合著鬼氣的同源靈力波動就越發濃鬱,如同跗骨之蛆。
    “上去。”林鉞的聲音平淡無波,率先踏入裂隙。
    陳七緊隨其後,烏黑的短刃悄然滑入掌心,刃身泛起一層幽暗的微光。
    裂隙內光線昏暗,罡風在狹窄的空間內呼嘯,如同鬼哭。
    兩人步履無聲,快速向上攀登。
    沿途所見,觸目驚心。
    不僅有戰鬥痕跡,更有一些被撕扯得不成人形的殘肢斷臂,被隨意丟棄在角落,早已風幹。
    殘留的衣物碎片上,依稀可見玉衡峰的標識。
    接近崖頂出口時,那股混合的扭曲氣息達到了頂點。
    濃重的血腥味和一種骨骼摩擦的“哢嚓”聲隱隱傳來。
    林鉞腳步未停,直接踏出裂隙。
    眼前豁然開朗,是一片相對平坦、但布滿嶙峋怪石的崖頂空地。
    然而,映入眼簾的景象,卻讓陳七瞳孔驟縮,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頭頂!
    空地中央,矗立著一具龐大得驚人的骸骨。
    它身高近三丈,完全由慘白中透著幽藍光澤的骨骼拚湊而成,形態似人非人,頭顱如同巨獸,眼眶中燃燒著兩團幽冷的碧綠鬼火。
    它手中握著一柄由巨大腿骨磨製而成的猙獰骨刀,散發出令人心悸的凶戾氣息——骸骨鬼將!
    而在骸骨鬼將周圍,在那些怪石的陰影中,僵硬地站立著數十道身影。
    他們穿著殘破不堪的玉衡峰服飾,身體呈現出不同程度的扭曲和異化:
    有的皮膚灰敗幹癟,緊貼著骨頭;有的關節反轉,以非人的角度支撐著身體;有的身上甚至生長出了慘白的骨刺。
    他們雙目空洞無神,隻有兩點微弱的、被強行束縛的碧綠鬼火在眼眶中跳動,如同提線木偶。
    他們手中還握著生前的法器,但法器上也纏繞著絲絲縷縷的鬼氣。
    正是失蹤的玉衡峰殘部!
    包括大師兄韓烈。
    他站在骸骨鬼將稍後的位置,半邊臉還算完好,隻是灰敗無光。
    但另外半邊臉卻覆蓋著慘白的骨甲,一隻眼睛完全被鬼火取代,手中緊握著他那柄標誌性的重劍,劍身也爬滿了骨刺般的紋路。
    他們,已不再是活人,也不是厲鬼,而是被骸骨鬼將以邪法操控、與自身骸骨之力強行融合的傀儡。
    是介於僵屍與鬼物之間的扭曲存在!
    “嗬…嗬…”
    似乎是感應到生人氣息,骸骨鬼將頭顱轉動,碧綠的鬼火鎖定了林鉞和陳七,下頜骨開合,發出刺耳的骨骼摩擦聲,如同冷笑。
    它手中的巨大骨刀緩緩抬起,指向兩人。
    與此同時,那些僵立的玉衡峰傀儡,如同被無形的絲線扯動,空洞的眼眶齊刷刷轉向入侵者。
    他們喉嚨裏發出意義不明的嗬嗬聲,身上殘留的靈力波動瞬間被狂暴的鬼氣點燃,變得混亂而充滿攻擊性。
    數十道混雜著怨毒、痛苦、以及被強行扭曲的殺意的目光,死死釘在林鉞和陳七身上。
    沒有言語,隻有不死不休的殺機!
    “吼!”骸骨鬼將發出一聲沉悶的咆哮,如同進攻的號角。
    唰!唰!唰!
    數十名玉衡峰傀儡動了。
    他們的動作僵硬、迅捷、毫無章法,卻帶著一種被剝奪了意誌後純粹的殺戮本能。
    有的如同野獸般四肢著地撲來,有的揮舞著纏繞鬼氣的法器直刺,有的甚至直接張開嘴,露出森白獠牙撕咬。
    瞬間封死了林鉞和陳七所有閃避的空間。
    “老大!”
    陳七低吼一聲,體內噬鬼之力轟然爆發,烏黑短刃化作一道撕裂陰風的幽影,迎向撲來的傀儡。
    他雙目赤紅,既有對鬼物的殺意,更有對將人做成傀儡的滔天怒火。
    林鉞沒有動。
    麵對蜂擁而至的傀儡,他眼神冰冷,隻是向前踏出了一小步。
    “世界投影·凝滯!”
    嗡!
    無形的領域瞬間張開,精準地覆蓋了傀儡衝鋒的鋒線。
    空間如同被凍結的湖水,那些撲來的玉衡峰傀儡動作驟然變得無比遲緩,如同陷入了粘稠的膠水中。
    但他們身上狂暴的鬼氣和被強行激發的力量仍在劇烈掙紮,領域內響起密集的骨骼摩擦和鬼氣沸騰的滋滋聲。
    骸骨鬼將眼眶中的碧綠鬼火猛地一跳,似乎有些意外。
    它巨大的骨足猛地踏地!
    轟隆!
    崖頂地麵劇震。
    一股蘊含著汙穢與破滅力量的灰白色衝擊波,以它為中心轟然擴散。
    衝擊波所過之處,林鉞的凝滯領域如同脆弱的玻璃般劇烈震蕩,瞬間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痕。
    噗!
    領域被強行震碎!
    反噬之力讓林鉞悶哼一聲,身形微晃,嘴角溢出一縷鮮血。
    強行壓製數十名被鬼將力量加持的傀儡,本就消耗巨大,再承受鬼將的全力一擊,即使是他,也感到了壓力。
    領域破碎的刹那,那些被凝滯的傀儡再次獲得自由,更加瘋狂地撲來。
    同時,骸骨鬼將巨大的身影動了。
    它看似笨重,實則快如閃電,一步跨出,巨大的骨刀撕裂空氣,帶著萬鈞之力,當頭劈向林鉞。
    刀鋒未至,那股汙穢的破滅之力已鎖定空間,讓人避無可避!
    “你的對手是我!”
    陳七的怒吼炸響!
    在領域破碎的瞬間,他已如同鬼魅般繞過了撲向他的傀儡,體內噬鬼之力催發到極致,甚至周身都騰起了一層淡淡的、帶著吞噬氣息的黑氣。
    他放棄了所有防禦,烏黑短刃帶著同歸於盡的決絕,化作一道極致的幽暗鋒芒,直刺骸骨鬼將握刀的臂骨關節!
    骸骨鬼將似乎察覺到了陳七這一擊的威脅,劈向林鉞的骨刀軌跡硬生生一轉,刀柄末端狠狠撞向陳七。
    鐺!!!
    一聲震耳欲聾的金鐵交鳴。
    短刃與巨大的骨刀刀柄悍然碰撞。
    狂暴的氣浪炸開,將周圍衝上來的幾名傀儡都掀飛出去。
    陳七如遭重錘,噴出一口鮮血,身體如同斷了線的風箏般倒飛而出,狠狠撞在一塊巨石上,巨石轟然碎裂。
    他感覺全身骨頭都要散架了,五髒六腑移位,握著短刃的手臂更是劇痛欲裂。
    骸骨鬼將龐大的身軀也晃了晃,臂骨關節處被短刃刺中的地方,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焦黑痕跡,絲絲縷縷的噬鬼之力如同跗骨之蛆,正試圖侵蝕進去。
    它眼眶中的鬼火憤怒地跳動,顯然被這渺小的螻蟻傷到了。
    就在它注意力被陳七吸引的瞬間!
    林鉞動了!
    他沒有去管再次撲來的傀儡,身影如同瞬移,直接出現在骸骨鬼將巨大的頭顱前方。
    他臉色蒼白,嘴角血跡未幹,但眼神卻冰冷得如同萬載玄冰,深處跳躍著一絲幽邃的光芒。
    記憶法則·植入!
    目標並非複雜的神魂,而是骸骨鬼將意識深處最原始的、基於其存在本能的“恐懼”——
    對自身骨骼碎裂、粉身碎骨的恐懼!
    無形的、蘊含著混沌意誌與法則之力的精神衝擊,無視了骸骨鬼將體表的防禦,精準地轟入它那由鬼火構成的意識核心。
    骸骨鬼將龐大的身軀猛地一僵。
    眼眶中熊熊燃燒的碧綠鬼火如同被狂風吹襲,劇烈地搖曳、收縮!
    它“看”到了——不,是“感覺”到了,自己那堅不可摧、引以為傲的骸骨之軀,正在寸寸龜裂。
    從臂骨關節的焦痕處開始,裂紋如同蛛網般瘋狂蔓延。
    腿骨在崩斷,肋骨在粉碎,巨大的頭骨在塌陷。
    一種源自生命本源的、對“解體”的極致恐懼,瞬間淹沒了它混亂的意識。
    “吼…不…”
    一聲充滿了驚惶的、意義不明的嘶吼從它骨骼摩擦中擠出。
    它的動作出現了一個致命的凝滯和僵硬,那高高舉起的骨刀,也停滯在半空。
    機會!
    “陳七!”林鉞的聲音如同冰冷的刀鋒,刺入陳七混亂的腦海。
    幾乎在骸骨鬼將僵住的同一刹那,剛剛掙紮爬起的陳七,眼中爆發出野獸般的凶光。
    他體內的噬鬼之力被劇痛和憤怒徹底點燃,非但沒有被壓製,反而如同火山般噴發。
    一層更濃鬱、更狂暴的幽暗氣息從他體表升騰,皮膚下隱隱有黑色紋路浮現,雙眼瞬間化為一片純粹、不帶任何感情的漆黑。
    鬼化·噬魂!
    他放棄了防禦,放棄了思考,隻剩下最純粹的殺戮本能和對鬼物本源的吞噬渴望。
    身影化作一道肉眼難辨的黑色閃電,帶著撕裂一切的尖嘯,瞬間穿過再次撲來的傀儡間隙,出現在骸骨鬼將因恐懼而僵硬的巨大頭顱前。
    嗤啦!
    烏黑的短刃,纏繞著沸騰的噬鬼黑炎,如同燒紅的烙鐵刺入朽木,毫無阻礙地捅進了骸骨鬼將眼眶中那團搖曳的碧綠鬼火。
    “嗷——!!!”
    一聲淒厲到無法形容、仿佛來自靈魂崩碎深處的慘嚎,響徹斷龍崖頂。
    骸骨鬼將龐大的身軀瘋狂地抽搐、扭動起來!
    構成它軀體的骨骼發出不堪重負的“哢嚓”碎裂聲。
    被短刃刺中的那團鬼火劇烈地沸騰、收縮、黯淡。
    陳七死死握住短刃,鬼化的力量瘋狂注入。
    噬鬼黑炎順著傷口洶湧灌入骸骨鬼將的頭顱內部,瘋狂地吞噬、焚燒著它的核心本源。
    骸骨鬼將的掙紮越來越微弱,骨骼上的光澤迅速黯淡、灰敗。
    最終,伴隨著一聲沉悶的爆響,它那巨大的頭顱轟然炸裂。
    無數慘白的骨片四散飛濺。
    龐大的無頭骸骨身軀失去了所有力量支撐,如同山崩般轟然倒塌,散落成一堆巨大的、毫無生機的碎骨。
    鬼將隕落!
    在骸骨鬼將頭顱炸裂的瞬間,那些原本瘋狂攻擊的玉衡峰傀儡,如同被抽掉了提線的木偶,動作驟然停止。
    他們眼中的碧綠鬼火劇烈閃爍了幾下,隨即如同風中殘燭般,徹底熄滅。
    空洞的眼眶失去了最後一點光亮,隻剩下死寂的灰敗。
    他們僵硬的身體晃了晃,如同被伐倒的樹木,一個接一個地,直挺挺地倒了下去,砸在冰冷的岩石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再也沒有一絲動靜。
    崖頂陷入一片死寂,隻有罡風依舊在呼嘯。
    陳七站在那堆巨大的骸骨旁,身上的鬼化黑氣緩緩褪去,露出他蒼白而布滿冷汗的臉。
    他看著滿地倒下的、穿著玉衡峰服飾的冰冷軀體,握著短刃的手在微微顫抖。
    沒有勝利的喜悅,隻有一種深入骨髓的悲涼和沉重。
    林鉞走到韓烈的屍體旁。
    這位玉衡峰大師兄半邊臉上覆蓋的骨甲正在緩緩剝落、風化,露出下麵灰敗的皮膚。
    林鉞沉默片刻,抬手,一縷混沌氣息拂過,將韓烈和周圍所有玉衡峰弟子的遺體盡數收斂。
    “塵歸塵,土歸土。聖地英魂,當歸宗安息。”林鉞的聲音低沉,在呼嘯的風中顯得格外肅穆。
    陳七默默收起短刃,對著同門倒下的方向,深深一躬。
    斷龍崖上,隻剩下嗚咽的風聲,訴說著曾經的悲壯與遺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