燼土餘溫 寒鴉涉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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燼土餘溫
三年後的深秋,梁平跪在祠堂廢墟的斷碑前,指尖撫過碑麵斑駁的“坤”字卦紋。焦土早已被荒草覆蓋,但每次觸碰這些殘跡,掌心仍能感受到一絲灼痛——那是龜甲爆炸時留下的滾燙記憶。突然,身後傳來熟悉的碎石碾動聲,像極了兒時陳硯踩著膠鞋,在曬穀場追著他討要烤紅薯時的腳步聲。
“梁平?真的是你!”帶著鄉音的喊聲穿透呼嘯的北風。梁平猛然回頭,陳硯站在枯草搖曳的土坡上,鬢角不知何時爬上了霜白,褪色的牛仔外套沾滿泥點,懷裏卻緊緊抱著個用油布裹著的物件。兩人隔著三米距離僵住,陳硯的喉結劇烈滾動,突然將懷裏的東西往地上一放,大步衝過來時踢翻了腳邊的瓦罐,碎片在寂靜中炸開清脆聲響。
“硯子...”梁平的聲音被風撕碎,卻在對方顫抖的擁抱中找到了落點。陳硯的手掌重重拍在他背上,力道大得像要把三年的分離都拍散:“高考前你塞給我的《周易啟蒙》,我走哪兒帶哪兒。”他聲音發悶,梁平這才發現對方肩膀在劇烈顫抖,“上個月我夢見老槐樹開花了,醒來就發了瘋似的往回趕...”
暮色漸濃時,兩人在臨時搭建的磚房裏支起生鏽的鐵皮桌。陳硯小心翼翼打開油布,露出兩瓶落滿灰的二鍋頭:“跑遍了縣城十八家小店,就為找這綠標老款。”玻璃瓶碰撞的脆響裏,梁平看見他無名指上的婚戒反光,突然想起他們曾約定要做彼此孩子的幹爹。
烈酒入喉,梁平望著窗外飄零的銀杏葉:“你知道嗎?這三年我教孩子們認卦象,總想起祠堂後那口老井。坤卦刻在井沿,井水冬暖夏涼...”他突然說不下去,喉間泛起鐵鏽味的苦澀。陳硯默默將溫熱的酒盅塞進他手裏,掌心的溫度透過粗陶傳來:“我在城裏這些年,每次加班到淩晨,就對著月亮哼咱們的打夯調。”他的聲音帶著笑,眼裏卻泛起水光,“現在好了,連月亮都還是村裏的圓。”
酒過三巡,陳硯從褪色的錢包夾層抽出照片。泛黃的合影裏,兩個少年蹲在老槐樹下,梁平舉著用柳枝編的草帽,陳硯脖子上掛著偷刻的木卦盤。“你看,”陳硯的指尖輕輕摩挲著照片,“那時候咱們以為翻過山頭就能闖世界,哪想到最後連老家都成了回不去的遠方。”
夜風卷起門簾,梁平又倒了兩杯酒。陳硯突然從口袋掏出張皺巴巴的圖紙:“我辭了設計院的工作,帶了最新的測繪儀回來。”他指著圖紙上密密麻麻的線條,“坤卦說‘厚德載物’,咱們就給村子找塊最厚實的土地重生。”梁平望著對方眼底跳動的火光,恍惚又看見少年時那個總說要蓋摩天大樓的玩伴。
酒瓶見底時,晨霧已漫過斷牆殘垣。兩人歪歪斜斜倚著門框,看著第一縷陽光刺破雲層。廢墟深處,幾株野菊在焦土裏倔強生長,花瓣上的露珠折射出細碎的光。陳硯突然哼起兒時的歌謠,梁平沙啞著嗓子應和,跑調的歌聲驚起一群烏鴉,撲棱棱掠過重生的土地,飛向更高更遠的天際。
鴉影迷局
深秋的風裹著碎葉掠過梁平的脖頸,他握著炭筆的手突然頓住。畫紙上,二十一隻烏鴉正以詭異的陣型盤旋在臨時校舍上空,為首的老鴉喙中銜著半片焦黑的龜甲殘片——那是三年前村莊爆炸後再也未曾現世的東西。炭痕在紙麵暈染開來,如同卦象裏預示變數的墨團。
"梁老師!"學生小禾的喊聲從身後傳來,"祠堂那邊的槐樹上落滿了烏鴉,數都數不清!"梁平的心跳陡然加快,他想起爺爺臨終前攥著《周易古本》的模樣,書頁間夾著的紙條寫著:"群鴉聚首,坤變莫測"。
踩著滿地枯葉趕到祠堂遺址,眼前的景象讓他倒吸冷氣。三百六十五隻烏鴉密密麻麻布滿老槐樹,樹枝被壓得吱呀作響,樹冠宛如一片流動的黑雲。梁平顫抖著摸出三枚銅錢,銅錢落地時竟擺出"坤之師"的卦象——地中有水,象征潛藏的危機與隱秘的軍隊。
"這些烏鴉...好像在等什麽。"陳硯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後,手中的測繪儀發出異常的蜂鳴聲,"我剛測到地下磁場劇烈波動,和當年龜甲異變前的數值很像。"他指著烏鴉群中心,那裏有隻通體雪白的幼鴉,羽毛上隱約浮現著八卦紋路。
梁平的羅盤項鏈突然發燙,青銅表麵浮現出血色卦象。他想起三天前那個神秘訪客,那人留下的帛書上寫著:"坤卦六三,或從王事,無成有終。"此刻烏鴉群突然躁動,雪白幼鴉衝天而起,喙中掉落半卷泛黃的竹簡,上麵赫然畫著用朱砂勾勒的"百鬼鎖魂陣"改良圖。
"當年林深的餘黨?"陳硯撿起竹簡,瞳孔驟縮,"他們難道想趁著村子重建,用更凶險的陣法吸取地脈能量?"梁平望著天邊翻湧的烏雲,突然意識到這次群鴉聚集或許正是坤卦給予的警示——至柔的大地即將迎來新的風暴,而破局的關鍵,或許就藏在這詭異的鴉群密碼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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