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塗官辦糊塗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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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平握著妻子的手,燭火在她鬢角投下晃動的陰影。案頭攤開的《周易》被穿堂風掀起邊角,損卦的卦辭在墨色裏忽明忽暗。"可若無人入仕整頓吏治,那些"損不足"的亂象何時才能終結?"他望著窗外依舊潮濕的青石街道,白日裏搬運官糧的喧鬧仿佛還在耳邊回響。
    妻子將剛縫好的平安符塞進他掌心,針腳細密如星子:"你給鄉鄰看風水、解卦象,教人避開災禍,何嚐不是在補世道的不足?"她指尖拂過牆上懸掛的羅盤,銅質指針微微震顫,"你看這羅盤,二十四山向自有定數,可若硬要扭轉天地大勢,隻怕......"話音未落,門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阿柱渾身濕透地撞開木門,懷裏緊緊護著油紙包裹的文書:"梁先生!王富的同黨在縣衙散布謠言,說我們是聚眾鬧事的暴民!"少年臉上還沾著泥點,眼中卻燃著憤怒的火光,"他們要重新查封糧倉,還要追究揭發之人的罪責!"
    梁平霍然起身,案上的卦簽嘩啦散落。他彎腰拾起寫有"損"字的竹牌,觸感溫潤如經年的玉:"果然,"損"卦的卦象還未走到盡頭。"轉身望向妻子時,卻見她已取來裝著羅盤的檀木匣,月光透過窗欞落在她堅定的眉梢:"去吧,但記得帶上這羅盤——世道再亂,總要有人守住方向。"
    夜雨再度傾盆而下,梁平與阿柱舉著油燈衝進雨幕。街道積水倒映著破碎的燈影,仿佛萬千個動蕩不安的世道。他們不知道前方等待的是怎樣的險阻,隻記得損卦卦辭裏那句"有孚,元吉,無咎,可貞,利有攸往"——隻要心懷誠信,便能趨吉避凶,向著正道前行。
    遠處,縣衙的燈籠在風雨中搖晃,而更多人家的窗口亮起了微光。那些被解救的饑民、被公道照亮的人心,正化作點點星火,在這個注定無眠的夜裏,倔強地對抗著黑暗。
    縣衙朱漆大門在暴雨中泛著詭異的油光,梁平踩著滿地積水走近,羅盤指針突然劇烈震顫。剝落的牆皮裏滲出暗褐色水漬,順著"明鏡高懸"匾額蜿蜒而下,像極了凝固的血跡。阿柱指著門楣倒抽冷氣:"梁先生,這匾額怎麽歪成這樣?"
    梁平眯眼打量簷角歪斜的鎮宅獸,琉璃眼珠蒙著層灰翳,本該昂首向天的螭吻卻耷拉著腦袋。他伸手丈量門柱間距,指腹觸到木頭上密密麻麻的蟲蛀孔洞:"這大門朝向巽位,本應吸納東南生氣,卻被人為改成坤位,坤屬土,土生陰邪。"指尖劃過門環上扭曲的饕餮紋,"再看這紋飾,本該張口納財,卻被刻成吞物噬主的凶相,分明是遭人惡意篡改風水。"
    雨幕中傳來鐵鏈拖拽聲,幾個麵黃肌瘦的百姓被衙役驅趕著經過。梁平望著他們襤褸的衣衫,突然想起妻子的話。羅盤上的天池水泛起漣漪,倒映著歪斜的匾額和扭曲的鎮宅獸——原來不是官糊塗,是這衙門的風水早已被腐壞成困龍局,任誰坐進這大堂,都要被吞噬清明。
    "糊塗啊......"他重重歎了口氣,將羅盤收入懷中。雨滴砸在歪斜的飛簷上,濺起的水花仿佛在嘲笑這顛倒的乾坤。阿柱握緊拳頭:"難道就任由他們繼續作惡?"梁平望向烏雲密布的天空,損卦的卦象在閃電中若隱若現:"風水能亂一時,亂不得人心。且看這困龍局,終究困不住天道昭昭。"
    縣衙內堂,胡頭窩翹著二郎腿斜靠在太師椅上,嘴裏嚼著半塊桂花糕,油漬在官服前襟暈開大片暗黃。驚堂木缺了個角,歪斜地擺在案頭,旁邊摞著的案卷積著厚厚灰塵,最上麵那份王富貪腐案的卷宗,竟被當成了茶托,茶漬正沿著"狀告王富"的字樣肆意蔓延。
    "升——堂——"衙役有氣無力的喊聲被風雨卷得支離破碎。胡頭窩懶洋洋抓起驚堂木拍下去,震得硯台裏的墨汁濺到卷宗上,反倒將"貪墨"二字染得愈發模糊。梁平與阿柱剛要開口,胡頭窩突然打了個響亮的飽嗝:"行了行了,本官早聽王富說了,你們這是眼紅他有錢,故意聚眾鬧事!"
    "大人明察!王富囤糧摻石,餓死數十災民,證據確鑿!"阿柱攥著文書往前衝,卻被衙役狠狠推搡在地。胡頭窩掏了掏耳朵,抓起案頭金鑲玉的鼻煙壺猛吸一口,噴出的白霧裹著濃重煙味:"證據?王富捐給本官...不,捐給朝廷的金銀就是證據!他是大善人!"說著,他肥碩的手指重重戳在案卷上,將寫滿證詞的紙張戳出窟窿。
    梁平望著胡頭窩腰間晃動的和田玉墜——那正是王富昨日被搜出的贓物之一,脖頸青筋微微跳動:"大人,這分明是顛倒黑白!"胡頭窩突然暴起,驚堂木砸得桌麵嗡嗡作響:"大膽刁民!竟敢質疑本官斷案!來人,將這兩個亂民..."話未說完,他後頸突然傳來一陣刺痛,原來是不知何時飛進堂內的蝙蝠,正死死咬住他油膩的皮肉。
    "啊!快趕走!快!"胡頭窩手忙腳亂拍打,官帽歪到一邊,桂花糕碎屑撒了滿臉。梁平看著這滑稽又荒誕的一幕,想起縣衙敗壞的風水,忍不住搖頭苦笑:"損卦有雲"三人行,則損一人;一人行,則得其友",如此糊塗斷案,損的何止是民心?不過是在自損前程罷了。"而胡頭窩殺豬般的叫聲,早已混著雨聲,消散在這昏聵的公堂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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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頭窩捂著滲血的後頸,將帶血的帕子狠狠摔在地上,渾濁的眼珠瞪得渾圓:"本官斷案講的是證據,證據就是本官說出的話!"他肥厚的手掌重重拍在案幾上,震得茶盞裏的殘茶潑濺而出,"王富是良善商賈,爾等聚眾鬧事、惡意誹謗,判每人杖責三十,即刻執行!"
    阿柱掙紮著從地上爬起,脖頸青筋暴起:"大人!糧倉裏摻石的糧食、餓死的百姓...這些難道不是證據?"話音未落,兩個衙役如狼似虎撲上來,麻繩瞬間勒進他的皮肉。梁平跨步阻攔,卻見胡頭窩抓起朱筆,在空白的供狀上胡亂畫押,猩紅墨跡在宣紙上暈成猙獰的血團。
    "帶走!"胡頭窩甩了甩筆尖的殘墨,金鑲玉鼻煙壺磕在案幾上叮當作響,"再敢聒噪,就把你們和那些暴民關在一起!"公堂外突然炸響驚雷,閃電照亮簷下褪色的"清正廉明"匾額——"正"字的最後一筆早已剝落,隻剩個歪斜的"止",倒像是在嘲諷這場鬧劇終於走到盡頭。
    梁平望著胡頭窩臃腫的背影,突然想起縣衙大門上扭曲的風水紋路。此刻這昏官的所作所為,何嚐不是在應和那吞噬正氣的困龍局?他握緊袖中溫潤的竹牌,卦辭"損下益上,其道上行"在掌心發燙。當衙役拖著哭喊的百姓遠去時,他俯身拾起阿柱掉落的文書,暴雨衝刷著墨跡未幹的冤屈,卻衝不淡眼底燃起的灼灼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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