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五歲孩子都不如
字數:3668 加入書籤
阿瑤從牆角抄起把鏽跡斑斑的鋤頭,金屬碰撞聲驚得藥櫃裏的蠍子在玻璃罐內亂撞。她故意將鋤頭柄重重杵在梁平腳邊,木柄震落幾片牆皮:"我說你這個小哥哥怎麽連掄鋤頭的力氣都沒有?給你換一個小點的吧,小孩用的那種。"話音未落,梁平已經攥住鋤頭,虎口被粗糙的木紋硌得生疼。
他撐著鋤頭勉強起身,繃帶下的斷骨處傳來針紮般的劇痛。記憶裏的機甲操作界麵突然在眼前閃過,那些精密的神經接駁裝置與此刻手中笨拙的農具形成可笑對比。梁平咬著牙揮出第一鋤,泥土裹著碎石迸濺在褲腿上,濺起的碎屑迷了眼睛。
"慢著!"白發老者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杖頭符文驟然亮起刺目的白光,"你傷口還沒長好——"話音被一聲悶響截斷,梁平硬是將鋤頭楔進地裏,帶起的土塊中蜷著條蚯蚓。少年抹去額頭冷汗,指甲縫裏滲出血珠:"在星際戰場,斷條胳膊都得繼續操作機甲。"
阿瑤抱著雙臂倚在門框上,夕陽將她的影子拉得老長:"喲,星際英雄連蚯蚓都怕?"她話音未落,梁平突然徒手抓住那條扭動的蚯蚓,指尖沾著的黏液在暮色中泛著詭異的光。當蚯蚓被輕輕埋回土坑時,少年的聲音比山風更冷:"我見過的血,比這片荒地的土還多。"
暮色漸濃,梁平獨自跪在新翻的土地上。繃帶不知何時崩開,暗紅血跡滲進鬆軟的泥土。他恍惚看見銀河議會的全息投影在眼前晃動,那些曾經讚頌他的貴族此刻都化作隨風飄散的蒲公英。少年握緊拳頭砸向土地,指縫間滲出的血珠滴落在蚯蚓鑽過的溝壑裏,像是某種無聲的誓言。
白發老者蹲下身,枯枝般的手指撥開梁平染血的繃帶,渾濁眼珠裏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憫:“哎呀,這個少年體質也太弱了,我說孫女啊,你平時多照顧照顧,要不也沒辦法把他弄走了,估計在咱們這個世界活都活不下去。”
阿瑤不耐煩地踢飛腳邊土塊:“照顧他?不如喂野狼省事!”話雖如此,她卻轉身從牆角翻出個陶瓶,倒出的草藥膏帶著酸澀的清香。梁平本能地後退,後腰撞上鋤頭,疼得悶哼一聲。阿瑤猛地捏住他下巴,指尖的力道幾乎要碾碎他的顴骨:“別動!再把傷口弄爛,治你還浪費草藥。”
藥膏抹上傷口的瞬間,梁平渾身緊繃。星際醫療艙裏冰涼的納米修複液、戰場急救時注射的神經麻痹劑,都不及這團帶著體溫的草藥真實。老者突然劇烈咳嗽,掌心的符文在暮色中明滅不定:“明日帶他去斷崖采藥,你盯著點......”
夜風卷著窗紙發出嗚咽,梁平望著屋頂漏下的星光,手指無意識摩挲著鋤頭的握痕。阿瑤摔門而去時,他聽見那句輕飄飄的嘟囔:“弱成這樣,還裝什麽英雄。”少年突然笑了,笑聲驚得房梁上的蝙蝠撲棱棱亂飛。在銀河聯邦,死亡倒計時響起時,他都不曾怕過;如今麵對這方陌生天地,心底卻燃起久違的熾熱——既然活著,就總得讓某些人,為小看他付出代價。
阿瑤甩下沾著草藥膏的布巾,陶瓶在木桌上磕出清脆聲響:“天生廢柴還硬撐,這藥給牲口喝都比喂你強。”她踢開腳邊沾滿泥的草鞋,望著梁平蒼白如紙的臉冷笑,“要不是爺爺說留著還有點用,早該把你扔到亂葬崗。”
白發老者顫巍巍將藥碗推到梁平麵前,渾濁的眼盯著少年發顫的手腕:“當年撿你回來時,就剩一口氣......”木杖重重杵在地上,震得藥櫃裏的藥罐叮當作響,“家族把你扔在雪地裏,要不是路過的獵戶......”話音未落,梁平突然劇烈咳嗽,指節攥著草席泛白,咳出的血沫染紅了衣襟。
夜色浸透窗欞,梁平蜷縮在發黴的草堆上。隔壁傳來阿瑤整理藥草的窸窣聲,混著老者的歎息:“西坡荒地明早要翻完,可他這身子......”冷風灌進漏風的牆縫,少年望著掌心被鋤頭磨破的傷口。這些年他被村人推搡、被孩童嘲笑,連後山的野狗見了他都敢狂吠,此刻卻死死攥住破布,指甲深深掐進肉裏。
破曉時分,阿瑤扛著鋤頭撞開房門,卻見梁平已跪在泥地裏。少年的額頭抵著翻起的泥土,脊背因用力而微微抽搐,幹涸的血跡在繃帶下凝成硬塊。“逞什麽能?”阿瑤將半塊冷硬的餅砸在他腳邊,卻在瞥見少年後頸新添的鞭痕時愣住——那是前日族長兒子用藤條抽的,此刻傷口又被泥土磨得血肉模糊。
梁平咬著餅,碎屑混著血沫咽進喉嚨。他忽然抬頭,眼中沒有往日的怯懦,倒讓阿瑤想起被陷阱困住卻仍齜著牙的野狼。遠處傳來打鳴的公雞,少年又埋下頭,將鋤頭狠狠楔進凍土,濺起的碎石崩在阿瑤腳踝,生疼。
梁平的虎口被鋤頭震得發麻,鐵鏽混著血珠滴落在土塊上。他喘著粗氣盯著麵前龜裂的地麵,土層泛著詭異的青黑色,鋤頭落下隻留下淺淺的白痕:“這個世界的土地怎麽就這麽硬?真是奇了怪了。”話音未落,一陣尖銳的刺痛突然從太陽穴炸開,破碎的畫麵如潮水般湧入腦海。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繈褓中的啼哭混著家族長老的嗤笑,他看見自己被扔在柴房角落,碗裏是發黑的餿飯。記憶裏母親跪在祠堂青磚上磕頭,額頭滲出的血蜿蜒成河:“他是我的孩子……求您讓他活下去……”父親攥著斷劍攔在門口,卻被族中子弟打得肋骨盡斷,染血的手掌還死死護著身後蜷縮的他。
“裝什麽死!”阿瑤的木勺重重敲在藥碗邊沿,褐色藥汁濺在梁平手背的舊傷疤上,“連這點地都翻不完,留你還不如養頭驢。”少女轉身時,梁平卻突然抓住她的手腕。阿瑤正要發作,卻在對上少年通紅的眼眶時僵住——那雙眼裏翻湧的恨意,像極了她在深山見過的孤狼。
暮色漫過山脊時,梁平終於把最後一塊凍土翻起。他癱坐在泥地裏,望著掌心新添的血泡,恍惚聽見父親臨終前沙啞的聲音:“活下去……”遠處傳來族長家的歡笑聲,少年突然抓起一把帶血的泥土塞進嘴裏。鹹腥的味道刺激著味蕾,他死死咬住舌尖,任鮮血順著嘴角流下,在新翻的土地上綻開暗紅的花。
梁平倚著鋤頭喘氣,看著阿黃村的孩子們追逐打鬧著從田埂跑過。為首的虎娃不過五六歲模樣,卻單手拎著半人高的木樁,稚嫩的臉上滿是得意。木樁砸在地上震起塵土,驚得梁平踉蹌後退半步,引來孩子們尖銳的嘲笑。
“看到沒?這就是咱們村最弱小的廢物!”虎娃吐了口唾沫,沾著草屑的泥巴正巧落在梁平腳邊,“連我妹妹都能一拳把他打趴下!”哄笑聲中,梁平握緊鋤頭的手指關節發白,眼前浮現出昨夜記憶裏父親被族人踩在腳下的畫麵——原來在這個世界,弱者連掙紮都是錯。
夜幕降臨時,老者顫巍巍端來一碗野菜粥,渾濁的眼珠盯著梁平發顫的手腕:“知道村頭那棵千年古槐為什麽歪著長嗎?”木杖點向窗外,月光下槐樹扭曲的枝幹如同掙紮的手臂,“因為它生在風口,想活下去,就得學會順著風彎腰。”
梁平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他想起白天經過族長家時,看到院子裏的奴仆被鐵鏈抽得皮開肉綻,卻連哭喊都不敢大聲;想起山腳下流民蜷縮的破廟,連野菜都被村裏強者搶光。這個世界的生存法則簡單得殘酷——武力就是一切,弱者連呼吸都是對強者的冒犯。
阿瑤突然踹開柴房門,月光裹著她腰間晃動的青銅匕首傾瀉而入:“後山有狼群傷人,你去守夜。”少女挑眉看著梁平慘白的臉色,“怕了?也是,畢竟你。”
夜風卷著狼嚎掠過山崗,梁平攥著鏽刀走向黑暗時,忽然想起老者的話。歪脖子槐樹枝椏在頭頂沙沙作響,他低頭看著自己單薄的影子,突然將刀尖狠狠紮進掌心。溫熱的血順著刀刃滴落,在荒草間暈開暗紅的印記——或許現在的他連狼都不如,但總有一天,他要讓這片土地上所有踐踏過弱者的人,都嚐到血的滋味。
喜歡風水雲雷電請大家收藏:()風水雲雷電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