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燎原的星火轉化為照亮部族的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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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梨倚在雕花榻上,看著梁平小心翼翼地吹涼藥湯,勺柄輕碰瓷碗發出清脆聲響。月光透過窗欞灑在他側臉,勾勒出的輪廓與記憶中那個少年重疊。這六個月來,他日日親手熬煮保胎湯藥,為她誦讀安神巫咒,連她半夜突然想吃酸梅,他也會頂著風雪跑遍整個寨子。
“你跟他真像。”阿梨接過藥碗,指尖無意識摩挲著碗沿,“像是阿壯在天有靈,派你來護著我們。”滾燙的藥汁滑入喉嚨,卻不及心口泛起的暖意。梁平動作一頓,望著她眼底難得的溫柔,突然想起初見時她周身翻湧的魔氣,恍如隔世。
門外傳來細碎腳步聲,梁平的妻妾們端著補品立在廊下,臉色卻比冬日寒霜更冷。阿鳶攥著食盒的手指發白,指甲幾乎掐進檀木“夫君日日守在這裏,倒忘了家中還有妻兒?”
梁平輕歎一聲,走到門邊壓低聲音“你們看她如今虛弱的模樣,可還記得三個月前,她失控時差點毀掉半座山?”他望向屋內輕撫腹部的阿梨,目光凝重,“她體內的魔氣與胎兒相連,稍有不慎便會暴走。你們知道她全盛時的神力嗎?若是再度失控,根本沒人能夠控製,那將是所有人的災難。”
阿鳶張了張嘴,終究沒再說話。遠處傳來嬰兒啼哭,不知誰家新添了子嗣。梁平回頭看著屋內搖曳的燭火,阿梨正對著搖籃輕聲哼唱,發絲垂落遮住側臉。他忽然明白,這六個月的守護,早已不隻是為了平息災禍——當他看見她為胎動露出笑容,看見她在藥香中漸漸褪去戾氣,心底某個角落,也悄然生出了新的牽掛。
晨光透過窗欞灑在搖籃上,阿梨正用彩線給孩子編虎頭鞋,指尖靈活穿梭間,銀鈴般的笑聲驚飛了簷下的麻雀。梁平倚在門框上,看著她發間別著的桃花簪,恍惚又見到當年溪邊那個眉眼彎彎的少女。曾被魔氣浸染的雙手,此刻正溫柔地拂過孩子粉嘟嘟的小臉,嬰兒咯咯的笑聲在屋內回蕩,驚起滿室春意。
“你瞧,小虎子又胖了些。”阿梨抬頭望向梁平,眼中的陰霾早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母性的柔光。梁平走近,伸手輕輕戳了戳孩子圓滾滾的臉頰,心底緊繃的弦終於徹底鬆了下來。還記得半年前,他守在產房外,聽著屋內傳來的痛苦嘶喊,魔氣幾度衝破屋頂,幾乎要將整座院落吞噬。如今看著眼前溫馨的畫麵,恍若隔世。
深夜,梁平獨自坐在巫術塔頂層,望著遠處桃林的方向出神。月光下,那些曾沾染血腥的桃樹竟抽出了新芽。“可算熬過來了。”他喃喃自語,捏緊腰間的骨笛——那是用阿壯的腿骨重新煉製的法器,此刻安靜地躺在他掌心,再無往日的躁動。
“在想什麽?”阿鳶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梁平回頭,看見妻子抱著被褥站在門口,神色已不再像往日那般冰冷。“我在想,若小虎子繼承了阿梨的神力……”他頓了頓,目光變得深沉,“當年她失控時,方圓百裏寸草不生,若這股力量再次爆發……”
阿鳶將被褥輕輕鋪在榻上,沉默良久才開口“可你看現在的阿梨,她給寨子裏的孩子熬藥,教他們辨認草藥,連後山的野薔薇都開得比往年盛。”她走到梁平身邊,握住他的手,“或許,仇恨終會被愛化解。”
梁平望著窗外漸亮的天色,小虎子的啼哭聲隱隱傳來。阿梨哄孩子的歌聲順著風飄進塔中,帶著桃花的清甜。他握緊妻子的手,心中默默祈禱——但願這份來之不易的安寧,能如春日的晨霧般,溫柔又長久地籠罩著這片土地。
夕陽將窗欞的影子拉長,梁平把孩子高高舉起,逗得小家夥咯咯直笑。溫熱的口水順著胖乎乎的小手滴在他衣襟,他正想用袖口去擦,卻聽見一聲含糊不清的“爸爸”撞進耳中。
整個屋子瞬間凝固。梁平僵在原地,懷中的孩子還在晃著腳丫,嘴裏咿咿呀呀重複著那個音節。阿梨手中的繡繃“啪嗒”落地,繡到一半的並蒂蓮絲線散成亂麻。她踉蹌著扶住桌沿,眼眶裏蓄滿的淚水終於決堤,順著蒼白的臉頰滾落。
“你……你聽見了嗎?”阿梨聲音發顫,指尖死死摳住桌角。塵封的記憶突然翻湧——曾幾何時,她和阿壯也無數次幻想過這樣的場景,在灑滿陽光的屋子裏,聽孩子用軟糯的聲音喊“爹爹”“娘親”。而如今,那個叫了阿壯無數次“夫君”的自己,竟從另一個人身上,等到了這句期盼已久的呼喚。
梁平喉嚨發緊,想說些什麽,卻被阿梨突然的動作驚住。她“撲通”一聲跪在青磚地上,額頭重重磕在冰涼的石板上“謝謝你……謝謝你救了我們母子。”她抬起頭時,眼神裏滿是懇切與釋然,“阿壯已經去了,但孩子不能沒有父親。我有個不情之請,可否……可否當孩子的爸爸?”
窗外的風突然卷著桃花吹進來,落在阿梨淩亂的發間。梁平望著她眼底倒映的自己,恍惚看見桃林深處那個渾身浴血的魔頭,與眼前脆弱又堅定的母親漸漸重合。他緩緩蹲下身,伸手擦去她臉上的淚痕,觸到的肌膚不再是記憶中帶著魔氣的冰冷,而是帶著溫度的柔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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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他聲音沙啞,將阿梨和孩子一同攬入懷中。夕陽的餘暉穿過指縫,在孩子稚嫩的臉頰上灑下金色光斑。遠處傳來部族孩童嬉笑的聲音,梁平閉上眼,感受著懷中兩個生命的溫度,突然覺得,這場始於仇恨的相遇,或許終將在愛裏圓滿。
梁平喉結滾動了兩下,下意識摸了摸腰間的骨笛,強作鎮定地開口"我跟我的妻子們商量商量。"話雖如此,掌心卻已滲出薄汗。他餘光瞥見阿梨腕間若隱若現的銀紋——那是恢複神力的征兆,而小虎子攥著他衣襟的小手,竟無意識地讓周圍空氣泛起漣漪。
當夜議事廳的油燈燒得劈啪作響,梁平的妻妾們圍坐一圈,阿鳶率先將茶盞重重擱在案上"你當真要應下這事?讓那魔頭的孩子喊你父親?"她話音未落,窗外突然卷起一陣怪風,將窗欞震得嗡嗡作響,小虎子尖銳的啼哭穿透夜色傳來。
梁平起身推開窗,望見阿梨抱著孩子立在月下,發絲無風自動,周身縈繞的銀芒竟將飄落的雪花凝成冰晶。他猛地轉身,壓低聲音"你們忘了三個月前那場山崩?她不過是情緒稍有波動,後山便塌了半座!"回憶起當時遮天蔽日的魔氣,幾位夫人的臉色瞬間慘白。
"小虎子滿月時,他隨手拍碎的木枕,那裂痕分明是神力所致!"梁平抓起案上的碎木塊,斷麵處還殘留著淡金色紋路,"若不應下,激怒了這母子倆,整個部族"他沒再往下說,可屋內此起彼伏的抽氣聲,已然說明眾人都明白其中利害。
阿鳶咬著下唇,眼眶泛紅"可我們" "沒有可是!"梁平罕見地提高音量,燭火被震得劇烈搖晃,"從救下他們那日起,我們便與這股力量綁在了一起。"他望向窗外漸漸平息的異象,聲音裏帶著不容置疑的疲憊,"明日起,準備改口叫阿梨妹妹吧為了部族,也為了這來之不易的安寧。"
更鼓聲傳來時,梁平獨自走到阿梨房前。屋內傳來輕柔的哼唱,他隔著窗紙看見兩道相依的剪影,小虎子奶聲奶氣的"爹爹"聲再次響起。他倚著門框,聽著這陌生又熟悉的呼喚,突然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出於畏懼,還是真的生出了幾分牽掛。
梁平剛抬手欲叩門,木門卻“吱呀”一聲自行洞開。阿梨立在光暈邊緣,銀白長發如瀑垂落,懷中熟睡的小虎子眉心泛著微光。她指尖輕勾,梁平隻覺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著,不由自主跨進屋內,身後的門轟然閉合。
“我知道你不是阿壯。”阿梨的聲音裹著溫熱的呼吸,纏繞在他耳畔,“可每天看著你給小虎子紮風箏,為我試藥被燙紅的指尖……”她的手撫上他的臉,冰涼的觸感卻讓梁平脊背發涼,“我發現我已經愛上你了。”
梁平喉間發緊,想要後退卻撞上身後的雕花屏風。阿梨步步緊逼,周身騰起的銀霧將月光染成詭異的青色“你要是不答應我,就讓你的全族陪葬。”她突然笑出聲,淚水卻順著下頜滴在他衣襟,“不過後半句是騙你的——我怎麽舍得,讓小虎子沒了安穩的家?”
話音未落,阿梨猛地撲進他懷中,發絲間的桃花香混著若有若無的血腥氣。梁平僵硬的雙手懸在半空,感受著她劇烈起伏的後背,想起白日裏她教孩童辨認草藥時的溫柔模樣,又想起桃林裏魔氣衝天的女魔頭。懷中的人突然仰起頭,濕潤的嘴唇擦過他耳畔“現在抱我。”
這四個字像道符咒,梁平顫抖著環住她的腰。阿梨滾燙的臉頰貼在他心口,呢喃著無人聽懂的囈語。窗外驚雷炸響,暴雨傾盆而下,屋內的燭火卻詭異地靜止不動。梁平望著牆上交疊的影子,聽著越來越近的心跳聲,分不清這洶湧的究竟是情欲,還是被神力裹挾的命運。
這一夜,巫術塔的銅鈴無風自鳴,族老們望著西北方天空中盤旋的銀龍虛影,麵色凝重。而梁平在情欲與恐懼交織中輾轉,直到晨光刺破雲層時,才發現阿梨不知何時已蜷在他懷中熟睡,嘴角帶著饜足的笑意,發絲間還纏著他昨夜慌亂中扯斷的發繩。
梁平望著懷中沉睡的阿梨,晨光透過窗欞灑在她恬靜的麵容上,昨夜的張揚與狠戾盡數褪去,隻餘眉眼間未曾有過的溫柔。他輕輕撥開她額前碎發,指尖觸到她眉心那道若隱若現的淡銀色印記——那曾是魔氣凝結的咒紋,如今竟似被春風拂過的溪流,柔軟而溫潤。
“原來真心可以把一個女人從被魔化的心變得如此溫柔又善良。”梁平在心底輕歎,回憶如潮水般湧來。初見時阿梨周身翻湧的殺意,桃林中白骨堆砌的祭壇,還有她看向自己時充滿仇恨的眼神,與此刻枕邊人的模樣判若兩人。他忽然想起族中老巫醫的話“再堅硬的寒冰,也抵不過三月暖陽。”
可這份溫柔卻讓他愈發不安。梁平深知,阿梨如今雖收起鋒芒,體內蟄伏的力量仍足以顛覆一切。昨夜她眼中熾熱的愛意與狠絕的威脅,像兩把利刃懸在他頭頂。“女人的心不是不能被感化,隻是心不誠吧。”他苦笑,手掌無意識摩挲著阿梨腰間的軟肉,感受到她因貼近而加快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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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弱肉強食、以繁衍為生存本能的原始世界裏,部族間交換配偶、為延續血脈結合是常事。可阿梨不同,她的愛帶著近乎偏執的純粹,裹挾著神力與瘋狂,讓梁平既心動又膽寒。“我這也是無奈呀!”他望著熟睡的小虎子,孩子粉嘟嘟的臉頰正貼著阿梨胸口,均勻的呼吸聲讓屋內的氣氛愈發靜謐。
窗外傳來孩童的嬉鬧聲,梁平小心翼翼起身,生怕驚醒懷中的母子。阿梨卻在這時突然收緊雙臂,將臉埋進他頸窩,夢囈般呢喃“別走……”那帶著鼻音的軟糯嗓音,徹底擊碎了梁平最後一絲防備。他重新躺回榻上,任由阿梨如藤蔓般纏繞著自己,聽著她漸漸平穩的呼吸,在矛盾與悸動中,第一次正視自己心底悄然生長的情愫。
梁平輕輕撥開小虎子搭在阿梨肩頭的小手,小家夥粉嫩的掌心還殘留著睡覺時攥出的褶皺。晨光掠過孩子眉間若隱若現的銀紋,那是神力覺醒的征兆,如同埋在部族深處的一枚火種。他蹲下身凝視那張與阿壯七分相似的小臉,喉間泛起苦澀——若不能好好引導這份力量,待小虎子長大,恐怕整個巫術界都要被攪得天翻地覆。
"這也許就是命吧。"梁平伸手替孩子掖好滑落的繈褓,想起昨夜阿梨滾燙的體溫與纏綿的誓言。曾經那個在桃林裏掀起腥風血雨的魔頭,如今卻枕著他的手臂安然沉睡,發絲間還纏繞著他的氣息。命運像是開了個荒誕的玩笑,讓他不得不接過阿壯未盡的責任,將仇人之妻護在羽翼下,親手養大本與自己毫無瓜葛的孩子。
寨外傳來巫師們演練法術的呼喝聲,梁平起身推開窗,冷冽的晨風卷著桃花瓣撲進屋內。他望著遠處山巒間若隱若現的巫術塔,突然意識到自己早已無法置身事外。小虎子無意識的呢喃聲傳來,阿梨翻身將孩子摟得更緊,嘴角帶著饜足的笑意。梁平望著這對母子,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腰間的阿壯骨笛——這根沾染著鮮血與執念的法器,此刻竟在他懷中發出細微的共鳴。
"命中注定要養著別人的媳婦,把別人的孩子好好養大。"他自嘲地笑了笑,轉身走向案幾調配給小虎子的安神湯藥。銅鍋裏的草藥翻滾,蒸騰的熱氣模糊了他的視線。當阿梨的呼喚從身後傳來時,梁平握緊了藥勺,在心底默默發誓無論前路如何,他都要將這顆可能燎原的星火,馴化成照亮部族的暖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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