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翁之意不在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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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大把梁平攤在桌上的《宅經》扒拉到一邊,指著封麵上“陰宅宜忌”四個古字皺眉頭:“你最近越來越不對勁了啊,神神叨叨的。以前看《焦氏易林》好歹算古籍,現在倒好,整天研究這陰森森的玩意兒——陰宅風水?你打算改行給人看墳地?”
    梁平正對著一張手繪的山脈圖出神,聞言抬頭:“不是看墳地,是想弄明白這裏麵的道理。你看這書裏說‘氣乘風則散,界水則止’,其實跟地理學有點像,古人選墓地講究背山麵水,不就是為了避山洪、擋寒風嗎?”
    “拉倒吧,”老二湊過來看了一眼,撇撇嘴,“過去農村選在山上睡,那是沒地兒埋,現在都有公墓了,規劃得整整齊齊,還需要啥風水學?純屬瞎折騰。”
    老四抱著包薯片,含糊不清地接話:“就是啊梁平,你要是喜歡陰森森的調調,還不如看點恐怖片呢。我昨天剛看了個《夜半梳頭》,裏麵那女鬼長得還挺漂亮,比你這滿篇‘煞氣’‘凶位’帶勁多了。”
    老大拍了下老四的腦袋:“別教壞他。”又轉向梁平,語氣軟了點,“我知道你心思細,愛琢磨,但這玩意兒太玄乎了。你看曉冉對你多好,上周還問我你喜歡啥口味的奶茶,你不趕緊抓住機會談戀愛,整天跟這些墳地、煞氣較勁,圖啥?”
    梁平拿起《宅經》,輕輕吹掉上麵的灰:“我不是信這個,就是覺得……古人留下的東西,總有它的道理。就像這陰宅風水,表麵看是選墓地,其實藏著對‘身後事’的敬畏——人活著要體麵,走了也想安寧,這跟現在人買公墓講究環境,本質上不是一回事嗎?”
    他翻到一頁,指著上麵的批注:“你看這個,民國時候的人寫的‘葬者,藏也,欲人之不得見也’,說白了就是想安安靜靜地待著,別被打擾。這跟咱們現在討厭噪音、想找個清淨地方住,不也一樣?”
    老大被他說得愣了愣,撓撓頭:“好像……有點道理?但我還是覺得陰森森的。”
    “那我不看了。”梁平合上書,放進抽屜,“明天曉冉說要去博物館看新展,我跟她一起去。”
    老大眼睛一亮:“這才對嘛!多跟活人打交道,比跟死人較勁強。”他撞了撞梁平的胳膊,擠眉弄眼,“記得買束花,上次我給我對象買了支玫瑰,她高興了好幾天。”
    梁平的臉有點紅,沒說話,卻悄悄把曉冉送的那支鋼筆放進了口袋。窗外的陽光正好,透過梧桐葉灑在桌上,老大忽然覺得,這書呆子雖然偶爾鑽牛角尖,但拎得清——知道啥該琢磨,啥該上心。
    老四嚼著薯片,忽然說:“其實……我覺得梁平看風水的時候,比平時帥點。”
    “滾蛋!”老大笑著踹他,“再胡說,晚上罰你多喝兩瓶啤酒!”
    宿舍裏的笑聲混著陽光飄出去,梁平摸了摸口袋裏的鋼筆,嘴角忍不住往上揚——或許老大說得對,活人之間的溫度,確實比故紙堆裏的“煞氣”暖多了。
    宿舍門被猛地推開,老三手裏攥著個籃球,一臉興奮地嚷嚷:“聽說了嗎?咱係新來個交換生!從名牌大學轉來的,專門學土木工程的!”
    老大正對著鏡子貼藥膏,聞言回頭:“名牌大學的?咋跑來咱這破地方?”
    “聽說跟著咱係張教授做課題,張教授在地基加固這塊不是挺牛的嗎?”老三抹了把汗,“關鍵是那妞——我剛在教學樓看見的,長頭發,穿個白裙子,那叫一個帶勁,大胸大屁股,一走路都顫一顫的,路過籃球場時,男生們都看直眼了!”
    老四手裏的漫畫“啪”地掉在地上:“真的假的?比外語係的係花還帶勁?”
    “那可不!”老三拍著大腿,“我瞅著至少有七八個男生已經在打聽她名字了,都蓄謀著要追呢!”
    老大挑了挑眉,衝梁平擠了擠眼:“咋樣?要不你也試試?你這書呆子,正好換換口味。”
    梁平正在整理筆記,頭也沒抬:“你們幾個不都有對象了嗎?老二上周剛跟外語係那女生確定關係,老三你女朋友昨天還來送零食,怎麽還惦記著別人?”
    “你懂啥!”老三梗著脖子,“這叫廣泛撒網,重點培養!多認識個朋友總沒錯吧?再說了,這麽帶勁的妞,看看也養眼啊。”
    老二也點頭:“就是,看看又不犯法。不過說真的,能從名校過來學土木,肯定不簡單,說不定是個學霸級的美女,咱可別光看人家身材。”
    “學霸咋了?學霸也是女的啊。”老大嘿嘿笑,“我猜她肯定沒曉冉溫柔,不過……倒是能跟梁平聊聊學術,你倆說不定能湊一對‘學霸cp’。”
    梁平的筆頓了頓,耳尖有點紅:“別瞎說,我跟曉冉挺好的。”
    “喲,這就護上了?”老三湊過來,“我可聽說了,曉冉她爸是考古係教授,家裏全是古籍,你倆天天看那些掉渣的書,不覺得悶得慌?”
    “各有各的樂子。”梁平合上書,“你們要是閑得慌,不如想想下午的結構力學測驗,別又掛科。”
    這話一出,宿舍裏瞬間安靜了。老大摸著下巴,老三撓著頭,老四默默撿起地上的漫畫,換成了課本。
    老三嘀咕了一句:“聊美女多有意思,提什麽測驗……”
    梁平沒理他們,隻是想起早上曉冉發來的消息,說她爸新得了塊漢代的瓦當,上麵的紋飾跟《焦氏易林》裏的卦象有點像,讓他晚上過去看看。
    窗外的陽光晃得人眼暈,老大忽然歎了口氣:“算了,再帶勁的妞也比不上不掛科重要。走,刷題去,下午測驗過了,晚上我請你們吃燒烤!”
    “得嘞!”老三立刻響應,“吃燒烤時說不定能碰見那交換生,到時候假裝討論課題,搭個話……”
    梁平看著他們吵吵鬧鬧地翻課本,嘴角忍不住彎了彎。他拿起手機,給曉冉發了條消息:“晚上早點回去,幫我看看那瓦當,我有點好奇。”
    按下發送鍵時,窗外的梧桐葉正好被風吹得沙沙響,他忽然覺得,比起那些“帶勁的妞”,還是跟曉冉一起看瓦當更有意思——至少不用聽老三他們瞎嚷嚷。
    梁平剛放下電話,臉上還帶著笑:“我大姐剛才打電話,說她那個橋梁抗震的科研項目又得獎了,給我轉了幾萬塊,說是獎金的零頭。”他晃了晃手機,“上次她來學校,見我瘦了一圈,非說讓我想吃啥就吃啥,好好補補——今天我請客,擼串去!”
    “喲,大小姐發財了!”老大立刻從床上蹦起來,“那必須得點大腰子,一串不夠來兩串!”
    老二已經開始找背心:“光著膀子喝啤酒才夠勁,廉價的就行,越喝越有那味兒!”
    老四摸了摸肚子:“我要吃十串烤雞翅,上次沒吃夠……”
    傍晚的小吃街煙火氣正濃,塑料凳往路邊一擺,幾個人脫了上衣,露出胳膊上還沒完全消退的疤。冰鎮啤酒“嘭”地開了蓋,泡沫濺在手背上,涼絲絲的。大腰子在炭火上滋滋冒油,撒上孜然辣椒麵,香味能飄出半條街。
    “幹杯!”四隻啤酒瓶撞在一起,廉價酒液混著汗水往下淌,誰也沒覺得寒酸。
    正吃得熱火朝天,一個白裙身影晃了過來,正是那個交換生。她手裏拿著兩串烤魷魚,看見梁平他們,眼睛亮了亮:“好巧啊,你們也在這?”
    老大他們瞬間坐直了,剛才還光著膀子的,這會兒手忙腳亂地想找衣服,逗得那女生“噗嗤”笑了出來:“沒事,我不介意,你們繼續。”
    她大大方方地拉了個凳子坐下,看向梁平:“我叫林薇,昨天在係辦公室見過你,你就是梁平吧?”
    梁平點點頭,剛想說話,目光落在她眉心處,忽然皺了皺眉:“你眉心有點黑氣,最近是不是總失眠,還容易心慌?”
    這話一出,老大他們全愣住了——哪有這麽跟女生搭話的?
    林薇卻愣了愣,隨即驚訝地睜大眼睛:“你怎麽知道?我這幾天總半夜醒,心髒突突跳,去醫院查也沒查出啥毛病。”
    梁平沒接話,從兜裏摸出個小本子,撕了張紙,又借了老板的馬克筆,低頭畫了個簡單的符號,遞給她:“這個你貼身帶著,或許能好點。”
    紙上是個歪歪扭扭的“安”字,旁邊還畫了道小弧線,像道簡易的護身符。老大他們憋著笑,心說梁平這泡妞方式也太怪了。
    林薇卻鄭重地接過來,小心翼翼地折好塞進兜裏:“謝謝啊,我試試。”她沒多待,說聲“你們慢吃”就走了,走前還回頭看了梁平一眼,眼神挺複雜。
    “你可真行!”老大拍著大腿笑,“人姑娘跟你搭話,你不說請人喝瓶酒,還給人畫符?這操作我服!”
    梁平撓撓頭:“我是真看見她眉心有黑氣,《黃帝內經》裏說‘心主神明,其華在麵’,估計是壓力太大了。”
    “拉倒吧,”老二遞給他一串腰子,“就你懂。等著吧,人家肯定覺得你是神經病。”
    沒想到第二天一早,林薇竟直接找到宿舍來了。她手裏提著袋豆漿油條,看見梁平就笑:“你的方法真靈!我昨晚睡得特別香,一點沒醒!”
    她把早餐往桌上一放,眼神亮晶晶的:“你是不是懂中醫啊?我最近做課題壓力大,總熬夜,能不能再幫我看看?”
    老大他們交換了個“活見了鬼”的眼神,看著林薇變著法地跟梁平搭話——從課題研究聊到古籍裏的養生知識,甚至問起《焦氏易林》裏的句子。
    梁平被問得沒辦法,隻能拿出書來跟她講解。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兩人湊在桌前看書的樣子,倒真像老大說的“學霸cp”。
    老四偷偷碰了碰老大:“哥,梁平這招……好像比送玫瑰管用?”
    老大摸著下巴,若有所思:“看來……書讀多了,泡妞都帶著股仙氣。”
    遠處傳來上課鈴聲,林薇臨走前笑著說:“晚上我請你吃飯吧,就當謝謝你的符。”
    梁平愣了愣,還沒說話,老大已經搶著應:“去!必須去!”
    看著林薇的背影,梁平忽然覺得,這交換生好像也沒老三說的那麽“帶勁”,倒是跟曉冉一樣,眼裏有股認真的勁兒——隻不過一個在古籍裏找答案,一個在圖紙裏找靈感。
    他摸了摸兜裏曉冉送的鋼筆,忽然笑了:管他呢,先吃了這頓再說。
    老大趴在宿舍陽台欄杆上,看著樓下林薇和梁平並肩走的身影,嘖嘖稱奇:“不是說這妞高冷得很嗎?上次係裏聚餐,有人跟她搭話,她就嗯啊兩聲,怎麽對梁平這麽熱乎?”
    老二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正好看見林薇伸手拂頭發時,胳膊肘“不經意”地蹭了梁平一下,隨即捂著胸口皺眉:“我這兩天還是有點悶,你再幫我看看?是不是氣血還沒順過來?”
    梁平愣了愣,伸手想探她脈搏,又覺得不太合適,手懸在半空:“可能還是沒休息好,要不……我再給你畫個符?”
    “畫啥符啊,老中醫把脈才管用。”林薇拉著他的手腕往自己胸口湊了湊,笑得眉眼彎彎,“你摸摸,是不是跳得有點快?”
    陽台上學的老大“嗤”了一聲:“你看他那出,哪是討論學問?分明是借機揩油!還說胸悶,我看她是心熱!”
    老二點點頭:“這手段,比老三那‘製造偶遇’高級多了。梁平這書呆子,怕是被人繞進去了還不知道。”
    正說著,就見曉冉抱著幾本書從圖書館出來,遠遠看見梁平和林薇站在一起,林薇還拉著梁平的手,她腳步頓了頓,轉身就往另一條路走了,背影看著有點僵。
    “壞了。”老大一拍大腿,“曉冉看見了!這下可苦了這姑娘了。”
    果不其然,晚上曉冉給梁平發消息,就回了個“嗯”;梁平問她要不要一起去看新展,她說“沒空”。
    梁平拿著手機犯愁,轉頭問老大:“曉冉是不是生氣了?我也沒惹她啊。”
    老大恨鐵不成鋼地瞪他:“你是真傻還是裝傻?林薇整天圍著你轉,又是讓你把脈又是說胸悶,換誰看了不生氣?”
    “可她是真不舒服啊。”梁平還挺委屈,“她說她課題壓力大,晚上總做噩夢。”
    “壓力大找心理醫生啊,找你個學土木的把脈?”老二翻了個白眼,“她那是變著法跟你套近乎,喜歡你!”
    梁平愣住了:“喜歡我?不可能吧,她是名校來的交換生,我……”
    “我啥我?”老大拍了他一巴掌,“你大姐是科研專家,你自己學習又好,長得也周正,憑啥配不上她?但問題是,你心裏不是有曉冉嗎?”
    梁平這才反應過來,臉“騰”地紅了:“我跟林薇就是同學……我這就跟她說明白。”
    他抓起手機就要發消息,被老大攔住:“發啥消息?顯得多沒誠意。明天約曉冉出來,好好跟人家解釋解釋,順便表個白——別總抱著你的破書,姑娘心思得猜!”
    梁平看著手機屏幕上曉冉的頭像,忽然想起白天她轉身離去的背影,心裏有點發慌。他摸出兜裏那張曉冉送的書簽,上麵繡著朵小小的蘭花,針腳密密的。
    “我知道了。”他深吸一口氣,“明天我就去找曉冉。”
    窗外的月光照進來,老大看著他認真的樣子,忽然笑了:“這還差不多。記住了,哄姑娘得靠嘴,不是靠你的符紙。”
    梁平點點頭,把書簽小心翼翼地夾回書裏。他忽然覺得,比起解災的符紙,還是哄曉冉開心更難——但也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