裏麵你藏的東西太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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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天夜裏,最後一道符陣的金光斂入林薇丹田時,梁平猛地踉蹌了一下。
    他扶著桌沿才沒栽倒,指尖的朱砂混著冷汗滴在符紙上,暈開一小團暗紅。窗外的月光斜斜切進來,照見他脖頸上暴起的青筋,還有唇色裏透出的死白——這七天他幾乎沒合眼,白天布陣,夜裏運功逼散殘餘的陰氣,昨天為了擋聖荊棘堂派來的暗哨,後背挨了一記淬了邪毒的骨刃,他瞞著林薇,隻草草用符紙壓著,此刻傷口該是在往外滲血了。
    “結束了?”林薇摸著小腹,那裏的聚氣珠已經化去,隻剩一片溫煦,抬頭時卻看見梁平的睫毛劇烈顫動了一下。
    他想說“嗯”,喉嚨裏卻像堵著團燒紅的棉絮,發不出半點聲音。視線突然開始旋轉,桌上的符咒、牆角的桃木劍、林薇驚慌的臉,都在眼前晃成模糊的色塊。心口那道舊傷又開始疼,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凶,像有隻手攥著他的靈根往死裏擰——他知道這是靈力耗盡的征兆,也是舊傷和詛咒在趁機反噬。
    “梁平?”林薇的聲音隔著層水膜傳來,帶著她慣有的慌。
    他想抬手說“沒事”,可胳膊重得像灌了鉛。眼前猛地一黑,身體不受控製地向前倒去,最後撞進一片帶著梔子香的柔軟裏——是林薇撲過來接住了他。
    “梁平!”
    這聲驚呼幾乎要刺破小屋的寂靜。林薇抱著他下滑的身體,隻覺得懷裏的人燙得嚇人,後背的衣料早被血浸透,黏糊糊地貼在她手心上。她慌忙去探他的鼻息,氣若遊絲,再摸他的臉頰,涼得像塊冰,唯有額頭的冷汗燙得灼人。
    “你醒醒!梁平!”她晃著他的肩膀,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他沒睜眼,睫毛上掛著的冷汗珠子滾下來,砸在她手背上,像顆冰粒。林薇這才看清他後頸的皮膚泛著青黑——那是邪毒擴散的顏色,他昨天回來時說“小傷”,原來是騙她的。
    桌上的龜甲不知何時滾落在地,三片甲片相碰,發出細碎的叮當聲,像在替他呻吟。林薇的眼淚毫無預兆地湧出來,她把梁平的頭枕在自己膝上,手忙腳亂地去解他後背的衣服,指尖觸到那道深可見骨的傷口時,渾身都在發顫。
    傷口邊緣泛著黑,周圍的皮肉硬得像塊死麵,分明是邪毒已經侵入經脈的樣子。她想起前幾天他咳在帕子上的血,想起他總在運功後背過身去揉心口,想起他說“七天後就好了”時,眼底藏不住的疲憊——原來他一直都在硬撐。
    “你這個騙子……”林薇咬著唇,眼淚砸在梁平蒼白的臉上,“誰讓你這麽撐著的?你以為你是鐵打的嗎?”
    她胡亂抹了把臉,突然想起他放在抽屜裏的療傷符。手忙腳亂地爬起來去翻,指尖好幾次碰倒旁邊的符筒,黃符散落一地,像撒了滿地的碎金。找到那張畫著“生肌咒”的符紙時,她的手抖得幾乎捏不住,劃了三根火柴才點燃符頭。
    符火幽藍,貼在梁平後背傷口上時,他悶哼了一聲,眉頭蹙得更緊,傷口邊緣的青黑卻隻退了一絲。林薇的心沉下去,她知道這是靈力耗盡的緣故——他把最後一點靈元都用來化她的聚氣珠了。
    “怎麽辦……怎麽辦……”她抱著他的頭,聲音裏帶著哭腔,“你醒醒啊,梁平,你不是要鎖我起來嗎?我不跑了,我聽話,你別睡……”
    窗外的風突然大起來,吹得窗欞哐當響。地上的龜甲又動了,三片甲片竟自己拚合起來,甲麵上的紋路亮起紅光,映得小屋一片暖色。林薇低頭時,正看見梁平攥緊的手指微微鬆開,掌心露出道淺淡的疤痕——是三年前在凶宅裏護她時留下的。
    那一刻,她忽然想起古書上說的“陰陽和合,氣脈相融”。不是皮肉相貼,是氣脈相托,是以命換命。
    林薇深吸一口氣,眼淚被她狠狠憋回去。她扶起梁平,讓他靠在自己懷裏,然後緩緩閉上眼,試著引導丹田那股剛化去聚氣珠的陰脈之氣——那氣脈溫順得很,像是認主,順著她的意念,一點點往他心口鑽。
    剛觸到他心口那團冰寒時,梁平猛地抽搐了一下,喉間溢出細碎的痛哼。林薇咬著牙繼續推,陰脈之氣像條溫涼的蛇,一點點纏上他心口的寒毒,也纏上他那幾乎要熄滅的靈根。
    不知過了多久,她聽見梁平的呼吸漸漸穩了些,後背的傷口不再發燙,臉色也終於有了點血色。她自己卻眼前發黑,栽倒在他身邊,最後一眼看見的,是龜甲上的紅光漫上來,把兩人裹成了一團。
    天亮時,梁平先醒了。
    他動了動手指,觸到一片溫熱的柔軟——林薇趴在他胸口睡著了,眼下還有未褪的淚痕,嘴角卻抿著,像在夢裏都憋著股勁。他後背的傷口已經結痂,心口的冰寒散了大半,靈根處竟有種久違的暖意,正順著血脈一點點蔓延。
    桌角的龜甲靜靜躺著,甲麵上的紋路比以往清晰了許多,最深處那行“情至則氣融”的小字,像被誰用朱砂描過,紅得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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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平抬手,輕輕拂開林薇額前汗濕的碎發,指尖的溫度燙得她睫毛顫了顫。
    他終究還是欠了她。
    也好。
    他低頭,看著她沉睡的眉眼,喉間溢出一聲極輕的歎息,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縱容。
    這下,想推開都難了。
    林薇是被心口的暖意弄醒的。
    她睫毛顫了顫,睜開眼時正撞見梁平低頭看她的目光。他眼底的疲憊還沒褪盡,卻沒了之前的冷硬,像結了層薄冰的湖麵被春風吹化了一角,漾著點說不清的軟。
    “醒了?”他的聲音還有點啞,指尖替她攏了攏散在頰邊的碎發,動作輕得像怕碰碎什麽。
    林薇猛地坐起來,後腰酸得厲害,才想起昨夜渡氣脈時耗了太多心神。她慌忙去摸他的後背,傷口處的衣料已經幹爽,結痂的觸感隔著布傳來,不再是之前那片黏膩的濕冷。
    “你……”她張了張嘴,想問他好沒好,又想起昨夜自己說的“不跑了”,臉頰騰地燒起來,話頭拐了個彎,“後背還疼嗎?”
    梁平沒答,反而伸手按在她的丹田處。那隻手帶著剛回暖的溫度,掌心貼上來時,林薇感覺到那股溫順的陰脈之氣輕輕動了動,竟像是在回應他的觸碰。
    “氣脈穩了。”他收回手,眉峰微鬆,“邪毒也清得差不多了。”
    林薇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昨夜那道陰脈之氣遊走時的觸感還在,溫涼的,卻帶著股韌勁兒。她忽然想起“以命換命”四個字,心跳漏了一拍,抬頭時正撞見梁平望著她的眼神,那裏麵藏著的東西太沉,讓她不敢細究。
    “是龜甲……”她胡亂找了個由頭,指著地上拚合的龜甲,“它亮紅光了,是不是有什麽說法?”
    梁平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龜甲上的紅紋還沒褪盡,那行“情至則氣融”的小字在晨光裏格外清晰。他喉結動了動,彎腰將龜甲拾起來,指尖摩挲著甲麵的紋路“這是上古傳下來的合脈甲,能測氣脈相契度。昨夜……”
    他頓了頓,沒說下去。但兩人都清楚,昨夜不是龜甲顯靈,是她賭對了氣脈相托。
    林薇的手指絞著衣角,忽然聽見院門外傳來極輕的腳步聲。不是常人的落腳聲,是刻意放輕的,帶著股子陰寒氣,像蛇在草裏遊。
    梁平的臉色瞬間沉了下去,伸手將她往身後一拉,另一隻手已經握住了牆角的桃木劍。劍身在晨光裏泛著冷光,他後背的傷口大概是扯到了,眉尖蹙了一下,卻沒哼出聲。
    “誰?”他揚聲問,聲音裏又帶上了慣有的冷厲。
    院門外沒動靜了。
    林薇躲在他身後,指尖能觸到他後背繃緊的肌肉。她想起昨夜那道骨刃,想起聖荊棘堂的暗哨,心跳得像擂鼓。
    梁平側耳聽了片刻,突然拽著她往內屋退“是追蹤符的氣息,他們找到這兒了。”
    話音剛落,院牆上“嘩啦”一聲,幾片青瓦墜下來,砸在地上四分五裂。一個黑衣人站在牆頭,鬥笠壓得很低,手裏握著柄短匕,匕尖泛著和昨夜骨刃一樣的幽藍——淬了邪毒。
    “梁道長,別來無恙。”黑衣人聲音嘶啞,像砂紙磨過木頭,“聖主說了,交人,留你全屍。”
    林薇心裏一緊。交人?是要交她?
    梁平將桃木劍橫在身前,擋在她麵前的背影挺得筆直“聖荊棘堂的走狗,也敢在我這兒撒野?”
    黑衣人冷笑一聲,身形一晃就從牆頭掠下來,短匕直刺林薇心口。梁平早有防備,桃木劍格開短匕,劍風帶起符桌上的幾張黃符,符紙在空中自燃,化作幾道火箭射向黑衣人。
    “砰”的一聲,火箭撞在黑衣人身上的黑袍上,竟隻燒出幾個小洞。林薇這才看清那黑袍上繡著暗紋,像是某種防禦符陣。
    “沒用的。”黑衣人腕子一轉,短匕改刺梁平肋下,“你靈力耗損大半,撐不了幾個回合。”
    梁平確實虛,昨夜剛被渡了氣脈,靈根還沒完全穩住,幾招下來就開始喘,額角又滲了汗。他側身避開短匕,反手一掌拍向黑衣人胸口,卻被對方用黑袍纏住手腕。
    黑袍上的暗紋突然亮起黑光,梁平悶哼一聲,像是被冰錐刺中,手腕迅速泛出青黑。
    “梁平!”林薇急得想去拉,卻被他厲聲喝止“別過來!”
    就是這一分神的功夫,黑衣人短匕已經刺到梁平眼前。林薇瞳孔驟縮,那一瞬間,丹田的陰脈之氣突然自己動了,順著手臂湧到指尖,她想也沒想就往前一推——
    一股溫涼的氣浪撞在黑衣人身上,黑袍上的黑光瞬間潰散,黑衣人像被重錘砸中,倒飛出去撞在院門上,“哢嚓”一聲,木門裂成了兩半。
    三人都愣住了。
    林薇看著自己的手,那股陰脈之氣還在指尖縈繞,帶著點微麻的暖意。她從沒試過主動催動這氣脈,剛才完全是本能。
    梁平也怔了怔,隨即眼底浮起驚色。陰脈之氣至陰至柔,向來隻善防禦,怎麽會有這麽強的衝擊力?
    黑衣人從地上爬起來,鬥笠掉了,露出張布滿疤痕的臉,眼神裏又驚又喜“果然是至純陰脈!聖主說得沒錯,你能破邪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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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怪笑一聲,吹了聲口哨。牆外立刻傳來更多腳步聲,至少有七八個人,都穿著繡暗紋的黑袍。
    “留活的!”黑衣人大喊著,再次撲上來,這次目標明確,直撲林薇。
    梁平一把將林薇推開,自己迎了上去。桃木劍與短匕相撞,發出刺耳的金鐵聲。他明顯落了下風,後背的傷口大概裂開了,林薇看見他衣角又滲出暗紅的血。
    “用陰脈氣罩住我!”梁平突然喊道,聲音裏帶著喘息。
    林薇來不及想,立刻引導丹田氣脈。那股溫涼的氣浪像水一樣漫開,罩住兩人時,梁平的桃木劍突然爆發出刺眼的金光,劍身上浮現出繁複的符紋——竟是他之前一直沒動用的本命符劍!
    “破!”梁平大喝一聲,劍光橫掃,黑衣人慘叫著被劈中肩頭,黑袍炸開,露出裏麵潰爛的皮肉,像是被符力灼傷。
    其他黑衣人見狀,紛紛抽出兵器圍上來。梁平靠著林薇的陰脈氣罩勉強支撐,本命符劍雖強,卻極其耗靈力,他額頭的冷汗越來越密,握劍的手都在抖。
    林薇看著他發白的唇色,心裏像被揪著疼。她想起昨夜渡氣脈時,那股陰脈之氣與他靈根相纏的感覺,忽然有了個念頭。
    “梁平,氣脈借我!”她喊道,不等他反應,主動將陰脈之氣往他心口送。
    這一次,不再是溫順的遊走,而是帶著她的意念,狠狠撞向他靈根處那團剛回暖的暖意。
    梁平渾身一震,像是有股電流竄過四肢百骸。靈根處的暖意驟然炸開,與湧入的陰脈之氣交織在一起,化作股更強勁的力量順著手臂湧進桃木劍。
    劍身上的金光暴漲,竟形成一道巨大的光刃,將圍上來的黑衣人盡數震飛。剛才那個帶頭的黑衣人掙紮著想爬起來,被梁平反手一劍刺穿心口,臨死前瞪著眼,像是不敢相信自己會栽在兩個“殘兵”手裏。
    院外的腳步聲遠了,大概是剩下的人見勢不妙跑了。
    梁平拄著桃木劍,彎著腰劇烈地咳嗽,咳著咳著就嘔出一口血,濺在青石板上,紅得刺目。
    “你瘋了?”他抬頭看林薇,眼底帶著怒意,更多的卻是後怕,“強行催穀氣脈,你想走火入魔嗎?”
    林薇撲過去扶他,手被他咳出來的血燙了一下,眼淚又不爭氣地湧上來“總比看著你被他們砍死強!”
    他愣住了,看著她哭紅的眼睛,到了嘴邊的斥責突然說不出口。剛才那股交織的力量還在體內亂竄,陰脈的溫涼裹著靈根的灼熱,竟是前所未有的舒服,連舊傷的隱痛都淡了許多。
    “傻子。”他低聲罵了一句,聲音卻軟得像棉花,伸手把她攬進懷裏。
    林薇的臉貼在他胸口,能聽見他有力的心跳,比昨夜氣若遊絲時安穩多了。她忽然想起他剛才擋在她麵前的背影,想起三年前凶宅裏那道同樣的背影,悶聲說“我才不傻。”
    她知道聖荊棘堂不會善罷甘休,知道他們往後的路隻會更難走。但此刻被他抱著,聞著他身上淡淡的符紙味混著梔子香(那是她發間的味道),突然就不怕了。
    梁平低頭看著懷裏的人,她的發頂蹭著他的下巴,軟軟的。他抬手,輕輕按在她的後腦勺上,像是要把她嵌進自己骨血裏。
    桌角的合脈甲又亮了,這次紅紋漫過整個甲麵,映得兩人交握的手上,那道三年前的疤痕與昨夜渡氣脈時浮現的淺紋,竟慢慢重合在了一起。
    他終究是欠了她。
    也好。
    欠了,就得用一輩子來還。
    梁平收緊手臂,喉間溢出一聲極輕的歎息,帶著連自己都承認的縱容。
    這下,想推開,是真的難了。而聖荊棘堂背後的聖主,還有他身上那未解的詛咒,都在暗處等著他們。這場仗,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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