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姐攥著決賽通知書，一路小跑找到陳默時，臉頰還泛著跑出來的紅暈。她把那張印著燙金字體的紙往他麵前一遞，眼睛亮得像含著星子“陳默！我進校園歌手大賽決賽了！”
    陳默接過通知書，指尖觸到紙頁上“省城國際大酒店”幾個字時，眼皮幾不可察地跳了一下。那座鑲著玻璃幕牆的酒店，頂樓的旋轉餐廳裏掛著他祖父的畫像，大堂經理見了他，總要恭敬地喊一聲“小少爺”。
    “厲害啊。”他抬頭時，眼裏已經漾起真切的笑意，把通知書遞回去，“那地方我路過過，特別氣派。”
    “可不是嘛！”五姐把通知書小心翼翼地折好揣進兜裏，語氣裏滿是期待，“聽說舞台是專業級的，還有追光燈呢。我打算唱那首《在那遙遠的地方》，你到時候一定要來給我加油。”
    “好。”陳默點頭，聲音輕得像怕驚擾了她的歡喜，“一定去。”
    他沒說，其實早上管家已經來電話，問決賽當天要不要清場預留前排座位；也沒說，酒店後廚的總廚是他母親的遠房親戚，隻要他開口，能把五姐喜歡的綠豆糕擺成小山。這些藏在“普通少年”身份下的便利，他不想拿出來，好像那樣會衝淡了她靠自己掙來的光芒。
    五姐還在興奮地念叨著要穿什麽衣服，要不要提前去踩點，陳默安靜地聽著，偶爾應一聲。風穿過走廊，吹起她額前的碎發，他忽然覺得，比起酒店裏那些鋥亮的水晶燈，還是她此刻眼裏的光更耀眼。
    至於那家酒店是誰的產業，好像一點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決賽那天，他要坐在台下，看她站在聚光燈下，把歌聲唱給整個世界聽。
    陳默坐在自家車的後座，指尖敲著膝蓋，聽著前排管家的匯報。
    “小少爺，酒店那邊都安排好了，決賽當天後台會留一間單獨的休息室，茶水點心按您說的備齊了。還有觀眾席前三排，已經清出來給您的同學……”
    “不用。”陳默打斷他，聲音清淡，“就留兩個相鄰的座位，普通位置就行。還有，那天在酒店裏，誰也不許叫我小少爺，就當不認識我。”
    管家愣了一下，隨即應道“是。”他從後視鏡裏看了眼後座的少年，對方正望著窗外掠過的街景，側臉在路燈下顯得格外認真。
    沉默片刻，管家還是忍不住開口“小少爺，您這……讀高中就有了相中的女孩了？”語氣裏帶著點試探，還有點長輩式的揶揄。
    陳默沒回頭，嘴角卻悄悄揚了揚“嗯。”
    “那……京城李家的那位大小姐怎麽辦？”管家的聲音沉了些，“李老爺子上個月還來電話，說等您高中畢業，就讓兩位年輕人見見麵，這可是早就定下的……”
    陳默臉上的笑意淡了下去，指尖停住了敲擊的動作，語氣斬釘截鐵“我不喜歡她，陳家的事，以後我自己做主。”
    管家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卻被少年眼裏的堅定堵了回去。他跟著陳家老爺子幾十年，看著陳默長大，這孩子平時看著溫和，骨子裏卻強得很，一旦認定的事，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決賽那天，”陳默又開口，語氣軟了些，卻帶著不容置疑的認真，“我會一刻不離地陪在她身邊，你們誰也別來打擾。”
    車窗外的霓虹晃過他的眼睛，映出一片清亮。他想起五姐攥著決賽通知書時雀躍的樣子，想起她唱歌時微微揚起的下巴，心裏忽然篤定——什麽李家大小姐，什麽家族約定，在她麵前，都輕得像一陣風。
    他隻想做那個能在台下給她鼓掌的普通少年，僅此而已。
    省城國際大酒店的宴會廳裏，水晶燈折射出璀璨的光，台下衣香鬢影，坐滿了西裝革履的社會名流，最前排的四位評委皆是樂壇舉足輕重的人物，神情裏帶著審視的嚴謹。
    五姐站在聚光燈下，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連衣裙，手裏緊緊攥著話筒，起初還有些局促，可當伴奏響起，她深吸一口氣，目光忽然亮了。
    “在那遙遠的地方，有位好姑娘……”
    她的聲音一出來，全場瞬間安靜。沒有華麗的技巧，卻像山澗清泉淌過石縫，帶著天然的清澈與遼闊，每個轉音都裹著少年人獨有的真摯，把歌裏的歡喜與悵惘唱得淋漓盡致。評委們原本微蹙的眉漸漸舒展，有位白發老歌唱家甚至輕輕跟著打起了節拍。
    陳默坐在觀眾席中間，目光始終沒離開過舞台。他看著五姐微微閉著眼，嘴角帶著自然的笑意，仿佛不是在比賽，隻是在田埂上、槐樹下，唱給風聽，唱給他聽。周圍的竊竊私語、名流們的低聲讚歎，他都聽不見，眼裏隻有那束追光下的身影。
    一曲終了，掌聲雷動。
    評委們交流了幾句，主評委拿起話筒，聲音溫和卻帶著力量“梁想娣同學，你的歌聲裏有最寶貴的東西——靈氣與真誠。在你這個年紀，能把情感唱得如此動人，很難得。”他頓了頓，目光裏滿是期許，“你是天生吃這碗飯的，是我們眼中當之無愧的明日之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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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台下的掌聲更熱烈了，有不少人已經開始低聲打聽這個唱歌的姑娘是誰。五姐站在台上，臉頰通紅，對著評委深深鞠了一躬，眼裏閃著激動的淚光。
    下台時，她一眼就看到了等在側幕的陳默，像隻快活的小鳥撲過去，攥著他的胳膊晃“我沒給你丟人吧？”
    陳默看著她亮晶晶的眼睛，認真搖頭“你唱得最好聽。”
    遠處，酒店經理正對著管家使眼色，想上前打個招呼，被管家悄悄擺手攔住了。管家看著那對並肩笑著的少年少女，忽然明白，小少爺要的從來不是什麽名流環繞的排場，隻是這樣一份藏在喧囂裏的、幹幹淨淨的歡喜。
    報幕員的聲音透過音響傳來“接下來有請下一位選手，李若溪。”
    陳默正低頭幫五姐整理被風吹亂的發絲，聽到這個名字，手指猛地一頓，猛地抬起頭望向舞台入口。
    聚光燈再次亮起時，一個身影款款走出。李若溪穿著一身量身定製的粉色禮服，裙擺上綴著細碎的水晶，在燈光下晃得人睜不開眼。她本就生得明豔，此刻精心打扮過，站在舞台中央，像朵盛開的玫瑰，瞬間吸引了全場目光。
    “是李家的大小姐？”台下有人低低議論，“聽說剛從國外回來，怎麽也來參加這種比賽？”
    陳默的眉頭緊緊蹙起，指尖泛白。他太熟悉她了——小時候在家族聚會上，總穿著公主裙跟在他身後喊“阿默哥哥”，長輩們常打趣說“這是你未來媳婦”。他以為她還在國外讀書，沒想到會突然出現在這裏。
    李若溪握著話筒，目光卻越過人群，精準地落在陳默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像是在說“驚喜嗎”。她沒急著唱歌，反而對著話筒輕聲開口“今天來參加比賽，其實是想給一個人送份特別的禮物。”
    全場的目光一下子都順著她的視線投過來，落在了陳默身上。五姐也察覺到不對，轉頭看了看陳默緊繃的側臉，又看了看台上笑意盈盈的李若溪，眼裏閃過一絲疑惑。
    “這首歌，送給我從小一起長大的……阿默哥哥。”李若溪的聲音溫柔，卻帶著不容錯辨的親昵，“希望你喜歡。”
    伴奏響起，是首纏綿的情歌。李若溪唱得動情，眼神始終膠著在陳默身上，那眼神裏的熟稔與占有，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陳默坐在原地，如坐針氈。他能感覺到周圍投來的探究目光，能感覺到五姐放在身側的手悄悄收緊了。他想立刻站起來走掉，卻又怕這樣反而更引人注目，隻能死死攥著拳頭，指尖掐進了掌心。
    原來管家說的“見見麵”，是這個意思。她哪是來比賽的，分明是專程來宣示什麽的。
    五姐忽然輕輕掙開了陳默剛才碰過她頭發的手，往旁邊挪了挪，拉開了一點距離。她沒看陳默，隻是望著舞台，嘴角的笑意淡得幾乎看不見，輕聲說“這位選手……真漂亮啊。”
    那語氣裏的疏離，像根細針，輕輕紮在陳默心上。他張了張嘴，想解釋，卻發現千言萬語堵在喉嚨口，怎麽也說不出口。舞台上的歌聲還在繼續，纏綿悱惻，可聽在他耳裏，卻隻剩下一片嘈雜的慌亂。
    李若溪的歌聲落下時，台下響起禮貌的掌聲，夾雜著幾聲意味深長的笑。她在台上對著陳默的方向眨了眨眼，才優雅地鞠躬退場。
    聚光燈暫時暗下來，場子裏的議論聲像潮水般湧上來。陳默隻覺得耳朵嗡嗡作響，五姐始終沒看他，隻是低頭摳著手指，側臉在昏暗裏顯得有些模糊。
    “想娣……”他想解釋，話剛出口就被自己咽了回去。此刻任何辯解都顯得蒼白，李若溪那聲“阿默哥哥”，還有毫不掩飾的眼神，像潑在白紙上的墨，怎麽也擦不掉。
    他攥緊了拳頭，指節泛白，突然站起身，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我去處理點事情，等我。”
    五姐終於抬頭看了他一眼，眼裏沒什麽情緒，像蒙著層薄霧，輕輕“嗯”了一聲，又低下頭去。
    那聲輕飄飄的回應，比任何指責都讓陳默心慌。他轉身往後台走，腳步有些急，路過李若溪身邊時，對方剛卸完妝，正想跟他說話，被他冷冷打斷“跟我來。”
    兩人走到僻靜的安全通道，陳默才轉過身，臉上沒了平時的溫和，隻剩下壓抑的火氣“誰讓你來的？你知不知道這樣會給她造成困擾？”
    李若溪臉上的笑容淡了“阿默哥哥，我隻是想來看看你，順便給你個驚喜。我們小時候不是說好了……”
    “那是小時候！”陳默打斷她，聲音陡然拔高，“我從沒答應過什麽，李家和陳家的約定，我不認！”他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我喜歡的人是梁想娣，以後請你不要再來打擾我們。”
    李若溪愣住了，眼眶瞬間紅了“就因為她？一個……”
    “她很好，比你想象的好一百倍。”陳默的語氣不容置疑，“如果你還當我是朋友，就別再做這種事。現在，我要回去陪她。”
    說完，他轉身就走，沒再看李若溪一眼。跑回觀眾席時，五姐還坐在原地，手裏捏著剛才他遞給她的礦泉水瓶，瓶身被攥得變了形。
    陳默在她身邊坐下，心髒還在砰砰直跳，聲音放得很輕“對不起，讓你誤會了。”
    五姐沒說話，隻是把目光投向舞台，那裏正進行著下一輪比賽。陳默看著她緊繃的側臉，心裏像被什麽東西堵住了，千言萬語湧上來，最後隻化作一句“我不會騙你的。”
    燈光再次亮起，映在五姐微微顫動的睫毛上。陳默知道，有些東西被打亂了，需要花很多很多的時間，才能重新拚回原來的樣子。但他不怕，隻要能在她身邊等，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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