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來守去還不都是為了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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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大山正蹲在院裏劈柴,斧頭掄得虎虎生風,木柴裂開的脆響裏都帶著股子喜氣。老陳頭揣著手站在旁邊,看著他額頭上的汗珠子滾進胡子裏,忍不住皺起眉“我說你著什麽急?”
    “不急?”李大山把斧頭往木墩上一剁,火星子濺起來,“契約都成了,婚事能拖著?等若溪大學畢業?我看你是想等她挺個大肚子,讓全村子戳我脊梁骨!”他撿起根劈好的柴往牆角扔,“我姑娘金枝玉葉,憑啥要偷偷摸摸的?婚事就得辦得風風光光,讓那些惦記木匣的雜碎看看,李家姑娘嫁得硬氣!”
    老陳頭被他懟得噎了下,從懷裏摸出煙袋鍋點上“我陳家富甲一方,還差你那點彩禮?”他吐了口煙圈,眼神裏帶著點促狹,“再說,彩禮給了你,最後還不都成了陪嫁,落你閨女手裏?”
    “少來這套!”李大山梗著脖子,臉上卻藏不住笑,“彩禮一分不能少!三匹好馬,兩箱銀元,外加城裏那套帶院的宅子——少一樣,這婚就別想結!”他知道老陳頭不差錢,故意往高了喊,“我姑娘嫁給你家小子,是去當少奶奶的,不是去填你家那堆破事的窟窿!”
    “你當我不知道?”老陳頭笑罵著往他背上拍了一巴掌,“那宅子早過戶到默默名下了,就等若溪點頭。”他湊近了些,聲音壓低,“銀元我讓會計準備好了,馬也托人在草原上挑了最好的——保證讓你在親戚麵前抬得起頭。”
    李大山的斧頭頓了頓,眼底的光軟了些,嘴上卻依舊不饒人“算你識相。”他想起若溪小時候總扒著門框問“爹,我啥時候能穿紅嫁衣”,鼻子突然有點酸,“我這輩子就這一個閨女,不能讓她受委屈。”
    老陳頭看著他泛紅的眼角,默默遞過去一袋旱煙“放心,默默要是敢對若溪不好,我第一個打斷他的腿。”他想起陳默守在梁想娣炕邊的樣子,心裏歎了口氣,卻沒說出口——有些債,總得有人還,有些委屈,也總得有人受。
    院外傳來李若溪的笑聲,她正和陳默在廊下收拾東西。李大山望著那兩個並肩的身影,突然覺得鼻子更酸了。斧頭還插在木墩上,陽光透過樹葉灑下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像極了二十多年前在黑風洞,他爹和老陳頭守著木匣抽煙的模樣。
    “彩禮得用紅布包著,”李大山突然又說,聲音低了些,“我姑娘喜歡紅的。”
    老陳頭點點頭,煙袋鍋裏的火星明明滅滅“都依你。”
    風穿過院子,帶著新劈的柴香。兩個老頭站在那裏,一個嘴裏罵罵咧咧,一個臉上掛著笑,可眼裏的光卻一樣——都是盼著孩子們能安穩,盼著那份守了大半輩子的承諾,能在這場婚禮裏,結出個像樣的果。
    李大山正蹲在灶台邊翻撿柴火,聽老陳頭念叨著要給陳默多備些家底,突然“啪”地一聲把火鉗往地上一磕,火星子濺起來,映得他眼睛發亮。
    “你忘了?我還有個大兒子李哲!”他嗓門陡然拔高,震得灶台上的空碗都晃了晃,“比若溪大五歲,打小就懂事,現在在城裏管著三家糧鋪,賬目算得比賬房先生還精!”
    老陳頭捏著煙袋鍋的手頓了頓,隨即拍了下大腿“瞧我這記性!李哲那小子我見過,前年去城裏收賬,他穿著粗布短褂在糧鋪扛麻袋,我還當是雇來的夥計,後來才知道是你家大公子!”
    “就故意讓他那麽幹的。”李大山往灶膛裏添了塊硬柴,火苗“騰”地竄起來,映得他臉上溝壑分明,“打小就窮養,七歲跟著張大夫上山采藥,十歲能自己推著獨輪車去鎮上賣山貨。我說過,李家的孩子,不能養得跟溫室裏的花似的,得經得住摔打。”
    他說起兒子時,眼角的皺紋都透著驕傲“去年冬天糧價漲得厲害,有糧商想囤貨抬價,是李哲帶著夥計們敞開糧倉平價賣,還把自家存的陳糧分給了村裏的孤寡老人。就憑這股子韌勁,比我當年強多了。”
    老陳頭往灶膛裏看了眼,慢悠悠道“這麽說來,若溪的嫁妝倒是不用我操心了?有這麽個能耐的哥哥,她在陳家腰杆都能挺得更直。”
    “那是自然。”李大山把火鉗往灶台上一放,語氣裏帶著不容置疑的強硬,“但彩禮一分不能少!我李哲再能耐,也是若溪的哥哥,護妹妹是本分,可陳家該給的體麵,一點都不能缺。”他頓了頓,聲音軟了些,“再說,李哲總說,妹妹嫁人,當哥哥的得給她攢夠底氣,將來真遇著事,她手裏有錢有糧,心裏才不慌。”
    正說著,院門口傳來腳步聲,一個穿著靛藍短衫的青年扛著半袋麵粉走進來,肩膀上的補丁洗得發白,眉眼卻清亮得很。“爹,陳伯伯。”他把麵粉放在灶台邊,手裏還攥著張紙條,“這是這個月的糧鋪賬本,您過目。”
    正是李哲。
    老陳頭看著他手背上磨出的厚繭,又看了看他遞賬本時穩當的手勢,突然笑著對李大山說“你這哪是窮養,是養出了棵能遮風擋雨的樹啊。”
    李大山沒接賬本,反而往兒子手裏塞了個熱饅頭“先吃飯。”他轉頭對老陳頭揚了揚下巴,“瞧見沒?我這兒子,能扛事,更疼妹妹。若溪嫁過去,有他在,我放一百個心。”
    李哲啃著饅頭,聽著爹和陳伯伯說妹妹的婚事,突然插了句“陳伯伯放心,若溪的嫁妝我早備好了,除了爹說的綢緞莊,我還把糧鋪的三成利錢記在她名下,按月送到陳家,算是我這個當哥的,給她的念想。”
    老陳頭聽得心裏一熱,看著李哲眼裏的認真,突然覺得那些關於木匣的沉重,好像被這家人的熱乎氣衝淡了不少。守來守去,不就是為了孩子們能這樣互相幫襯、穩穩當當過日子麽。
    灶膛裏的火越燒越旺,把兩個人的影子投在牆上,一高一矮,像兩株在風雨裏互相扶持的老樹,而樹底下,早已長出了能承接陽光的新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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