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太把油燈往炕裏挪了挪，壓低聲音湊到梁老漢耳邊“老頭子，我越想越不對勁兒。你說這倆姑娘，跟咱平娃子到底是啥關係？”
    梁老漢剛要吹燈，聞言又停了手“你又琢磨啥？”
    “我琢磨著，那林薇看平娃子的眼神，柔得能滴出水來，剛才遞毛巾的時候，手指頭都碰著他手背了，也沒躲；還有曉冉，嘴上喊著平哥，可給平娃子縫補磨破的袖口時，那針腳密得跟繡花兒似的，哪個普通同事能這麽上心？”王老太越說越急，“我咋瞅著，這倆姑娘……都對咱兒子有意思呢？”
    梁老漢皺起眉，吧嗒著空煙杆“不能吧？平娃子不是說林薇有對象？”
    “有對象能大老遠跟著跑大半年？”王老太拍了下炕席，“我瞅著懸！你說……這小子是不是沒正經，把倆姑娘都給……”話沒說完，她自己先紅了臉，趕緊打住。
    梁老漢的臉也沉了下來，煙杆在手裏攥得緊緊的“這混小子要是敢胡來，看我不打斷他的腿！倆都是好姑娘，哪能這麽折騰人家？”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可看那倆姑娘的樣子，也不像受了委屈的，說話辦事都敞亮，倒像是……心甘情願跟著平娃子。”
    “就是這點怪！”王老太歎了口氣，“要是真有啥，總得有個遠近親疏吧？可她倆相處得跟親姐妹似的，剛才還湊一塊兒給平娃子洗髒衣服呢，這叫啥事兒？”
    窗外的月光透過窗欞照進來，梁老漢望著屋頂的椽子，半天沒吭聲。過了好一會兒，才悶悶地說“管他啥關係，這次出去咱盯緊點。是騾子是馬，遛遛就知道了。要是真對人家姑娘沒那心思，趁早說清楚，別耽誤了人家；要是有心思……就得挑一個正經娶進門，可不能學那些城裏人的花花腸子！”
    王老太點點頭，心裏卻還是七上八下的。她摸黑給梁老漢掖了掖被角“明兒改裝房車，我去盯著，順便探探那倆姑娘的口風。你呢，就好好審審咱那渾小子。”
    梁老漢“嗯”了一聲，把煙杆放到炕邊。黑暗裏，老兩口都沒了睡意，滿腦子都是兒子和那倆姑娘的影子，隻盼著這趟出門，能把這團亂麻給理清楚了。
    第二天晌午，梁平正蹲在房車旁給新搭的隔間刷漆，梁老漢背著手走過來，王老太跟在後麵，手裏端著一碟剛炸好的花生米。
    “歇會兒吧。”梁老漢往房車台階上一坐，抓起顆花生米扔進嘴裏，“平娃子，你今年整三十了吧？”
    梁平手裏的漆刷頓了頓“嗯，過完年就三十一了。”
    “三十而立，可不是小數目了。”梁老漢慢悠悠地說，眼睛卻瞟著正蹲在不遠處整理標本的林薇和曉冉，“咱家現在不缺吃不缺穿，你媽前兒個還數了數存折，夠你風風光光娶個媳婦的。該成個家了。”
    王老太趕緊接話“就是，我看那林薇就不錯，身板厚實，眉眼也周正，一看就是踏實過日子的——”
    “媽！”梁平臉一紅，手裏的漆刷差點掉地上，“您說啥呢？”
    “我咋不能說？”王老太瞪了他一眼，語氣卻軟下來，“媽不是老封建，可過日子總得有個過日子的樣。你看林薇，豐豐滿滿的，往那兒一站就透著股旺夫相，村裏老話說得好，這樣的姑娘持家穩當，還能生養……”
    “阿姨，”曉冉忽然放下手裏的標本夾，先一步走了過來，臉頰泛著淺紅，卻抬著頭沒躲閃，“其實……我跟平哥早就在一起了，從大學算起，都處三年了。”
    這話像顆石子扔進水裏，梁老漢和王老太都愣住了，梁平手裏的漆刷“啪嗒”掉在地上，漆汁濺了褲腳也沒察覺。
    林薇跟著站起身，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幫曉冉理了理被風吹亂的劉海“阿姨您別慌，我是他倆的師姐，也是課題合夥人。當年還是我撮合他們倆的呢。”
    梁平這才回過神，趕緊抹了把臉“爸，媽，是我沒跟您倆說清楚。我跟曉冉……是認真的。”
    王老太瞅瞅紅著臉的曉冉，又看看一臉坦然的林薇，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倒是梁老漢先緩過神，磕了磕煙袋鍋“處了三年？咋不早說？藏著掖著的，當我們是外人？三十的人了，辦事還這麽不牢靠！”語氣雖硬，眼裏的緊繃卻鬆了些。
    “不是故意藏著，”曉冉聲音輕輕的，卻很清亮，“那時候我們剛讀研，怕您覺得耽誤學業。後來搞課題總在外跑，每次回家都匆匆忙忙的……”
    “那林薇呢？”王老太終於找到自己的聲音，“你跟平娃子走那麽近，我還以為……”
    “阿姨您放心，”林薇笑得爽朗，拍了拍曉冉的肩膀，“我跟平哥是鐵哥們兒，跟曉冉更是親姐妹。我們仨一起在無人區待過半個月，靠著一鍋野菜湯活下來，這份情分比啥都金貴，但跟過日子不搭界。”
    梁平看著爹媽臉上的神情一點點緩和，忽然撓著頭笑了“其實這次讓您倆跟我們出去，就是想找機會說這事。曉冉她……願意跟我回家過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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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曉冉紅著臉，輕輕“嗯”了一聲，眼角的餘光瞟向梁平，帶著藏不住的甜。
    王老太這才反應過來，上去拉住曉冉的手，又摸了摸她的胳膊，眼眶一下子紅了“傻閨女，咋不早說呢？讓我跟你叔瞎操心這些天……三十的人了，早該定下來了。”
    梁老漢站起身，往房車那邊瞅了瞅，又回頭看了看仨人，忽然咧開嘴笑了，煙袋鍋在手裏顛了顛“成，成！既然是早就定下的，那回頭找個好日子，把婚事辦了。林薇啊，到時候你可得來當證婚人。”
    “一定到！”林薇笑得眼睛彎成了月牙。
    風卷著玉米葉的清香飄過來，梁平撿起地上的漆刷，陽光照在他黝黑的臉上，亮得晃眼。王老太拉著曉冉的手問長問短，梁老漢蹲在一旁抽著煙，煙圈兒飄得老遠，像帶著誰也說不出的歡喜。
    傍晚收拾房車時，林薇幫著把最後一床被褥鋪進隔間，趁王老太拉著曉冉去廚房學做醃菜，她用胳膊肘輕輕撞了撞梁平的腰“行啊你，藏得夠深。”
    梁平正往牆上釘掛鉤，聞言手一抖，釘子歪了“師姐，謝了啊，剛才要不是你……”
    “謝就不必了。”林薇彎腰撿起地上的螺絲，聲音壓得低低的，嘴角卻勾著笑，“我可是把‘旺夫相’的好名聲都讓出去了，晚上你可得好好補償我。”
    梁平的臉騰地紅了，手裏的錘子差點砸到手指頭“行沒問題，這次你的犧牲可大了……”
    “瞧你那慫樣。”林薇嗤笑一聲，把螺絲塞進他手裏，“想啥呢？我是說你那箱藏在車頂的昆侖山雪菊，今晚得貢獻出來。曉冉不愛喝濃茶，正好陪叔叔阿姨嚐嚐鮮。”
    梁平這才鬆了口氣，撓著頭嘿嘿笑“成，都給你泡上，管夠。”
    “這還差不多。”林薇拍了拍手上的灰，目光往廚房那邊瞟了瞟，曉冉正踮著腳幫王老太夠櫥櫃上的壇子，側臉在夕陽裏透著柔和的光。她轉回頭，輕輕撞了下梁平的肩膀，“好好對她。當年在科考隊，她為了幫你撿掉進冰縫的標本，差點沒爬上來。”
    梁平的笑慢慢收了，望著廚房門口的身影，眼裏多了些鄭重“我知道。”
    “知道就好。”林薇直起身，往房車外走，“我去看看阿姨需要幫忙不，你趕緊把這隔間弄利索了，別讓叔叔又挑刺。”
    看著林薇走進廚房的背影，梁平握緊了手裏的錘子，一下下把掛鉤釘得穩穩的。夕陽透過車窗斜照進來，在地上投下長長的影子，像誰悄悄舒展的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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