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也有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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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車駛進村口時,正是晌午頭。梁平剛把爹媽扶下車,就見鄰居王二嬸挎著籃子匆匆跑過來,臉上急得通紅:“老三!你可回來了!快幫我瞅瞅去,我家那二畝玉米,不知道咋回事,一夜之間全蔫了!”
    梁老漢剛在門檻上坐下,聞言皺起眉:“蔫了?昨夜不是剛下過雨嗎?土都是濕的,咋會蔫?”
    “就是邪門在這兒!”王二嬸往地裏的方向指,“別家的玉米綠油油的,就我家那片,葉子卷得跟鞭炮似的,根上還泛著黑,摸上去硬邦邦的,像是被啥東西抽了魂!”
    梁平心裏一動,跟著王二嬸往地裏走。剛到田埂邊,就看見那片玉米地果然透著不對勁——明明雨水充足,可玉米稈卻歪歪扭扭地耷拉著,葉片邊緣焦黑,跟被火燒過似的。而隔壁地裏的莊稼,葉片上還掛著水珠,精神得很。
    “邪門了……”梁老漢蹲下身,扒開泥土摸了摸根須,“土是濕的,沒旱著啊。”
    梁平卻注意到,王二嬸家的地埂邊,有幾處不起眼的小土坑,坑裏的土帶著股淡淡的腥氣。他用樹枝扒開土層,發現底下有層暗綠色的黏液,沾在樹枝上滑膩膩的。
    “這是啥?”王二嬸嚇得往後退了退。
    梁平沒說話,又往地中間走了幾步,忽然停在一處塌陷的土塊前。那土塊下露出半截生鏽的鐵牌,上麵刻著個模糊的符號——跟他在祖墳發現的青石板上的紋路,有幾分相似。
    “嬸,你家這片地,以前是不是出過啥怪事?”梁平的聲音有些沉。
    王二嬸想了想:“怪事倒沒有,就是……這片地是當年你大伯家的老宅基地,文革後被村裏分了,我家才改成了莊稼地。”
    梁平心裏“咯噔”一下。大伯的老宅,暗綠色的黏液,相似的符號……這跟鎖心局會不會有關聯?
    “別慌。”梁老漢站起身,拍了拍王二嬸的肩,“明兒我去山裏采點‘醒根草’,熬了水澆上試試。以前村裏也有過這種情況,用那草水一澆就好。”
    王二嬸半信半疑地走了。梁平望著那片蔫了的玉米地,又看了看遠處大伯老宅的方向,忽然覺得,這次回老家,或許不隻是找族譜那麽簡單。那鎖心局的陰影,可能早就蔓延到了村子的角角落落,連地裏的莊稼都沒能逃過。
    他攥緊了口袋裏的木頭木馬,指腹蹭過上麵的“文”字。表哥,大伯,鎖心局……這些碎片,似乎正慢慢拚湊出一個更龐大的謎團。
    夕陽把玉米地的影子拉得很長,蔫了的玉米稈在風裏輕輕搖晃,像在無聲地訴說著什麽。梁平深吸一口氣,轉身往家走——他得趕緊跟爹問問那“醒根草”的來曆,說不定,這草裏就藏著破解的線索。
    梁平蹲在田埂上,用樹枝扒拉著地裏的土,忽然抬頭對還在琢磨“醒根草”的梁老漢說:“爸,您別瞎尋思了,這不是啥怪事,是焚風效應。”
    “焚風?那是啥風?還能把莊稼吹蔫了?”梁老漢一臉疑惑。
    “不是真的風,是地形搞的鬼。”梁平指著遠處的山,“您看,王二嬸家這二畝地,剛好在山的背風坡,兩邊又有高崗擋著,像個口袋。昨夜下雨的時候,這邊其實沒下透,反倒是山頂的暖濕氣流翻過來,經過這‘口袋’時被壓縮升溫,濕度一下子降了好多。”
    他撿起片卷邊的玉米葉:“您摸,葉子看著蔫,其實是被熱風烤的。這種地形,冷空氣進不來,暖空氣散不出,就跟個大蒸籠似的,莊稼哪經得住這麽折騰?隔壁地在迎風坡,能吹著濕冷風,自然長得好。”
    王二嬸在旁邊聽愣了:“平娃子,你這說的……靠譜不?我活了大半輩子,隻聽說過刮風下雨影響莊稼,沒聽過啥‘焚風’啊。”
    “嬸,這是地理現象。”林薇蹲下來幫著解釋,“就像咱在海邊,同樣的太陽,沙灘上比樹蔭下熱,因為沙子會反射熱量。這背風坡就像被山擋住的‘沙灘’,熱量散不去,莊稼就被‘悶’壞了。”
    梁老漢還是不太信,用煙袋鍋敲了敲地:“那為啥以前沒這樣?”
    “去年雨水多,今年入夏早,氣候幹。”梁平站起身,“焚風效應在幹旱天最明顯。您看這土,表麵濕,底下其實早幹透了,昨夜那點雨根本沒滲下去,反而讓熱氣悶在土裏,根都給捂壞了。”
    曉冉從包裏翻出個小本子,記著之前查的資料:“叔叔阿姨,這種情況得趕緊澆水,最好傍晚澆,讓水慢慢滲下去,再鬆鬆土,把熱氣放出來,說不定還能救回來。”
    王二嬸半信半疑地回家拎水桶,梁老漢看著梁平,忽然笑了:“你這小子,讀的書沒白讀,比你爸強。我還以為是啥邪門事呢。”
    “爸,您那‘醒根草’也有用。”梁平笑著幫他拍掉褲腿上的土,“那草性涼,泡水澆地能降溫,剛好能對付這焚風帶來的熱氣,算是歪打正著。”
    梁老漢嘿嘿笑起來:“還是你們年輕人懂行。看來啊,這莊稼地裏的學問,也得跟著時代變。”
    幾人往家走時,夕陽正照在背風坡的玉米地,梁平回頭望了一眼,心裏那點關於“符號”的疑慮淡了些。或許這世上的怪事,大多能找到緣由,就像鎖心局,哪怕再神秘,總有解開的法子——就像破解這焚風效應一樣,得先摸清根由,再對症下藥。
    梁平揣著那隻木頭木馬,沿著後山的小路往寒潭走。路兩旁的灌木沒過膝蓋,露水打濕了褲腳,涼絲絲的——這是薑八爺當年帶他走熟的路。
    寒潭藏在山坳裏,潭水常年泛著青黑色,哪怕三伏天也冰得刺骨。潭邊有塊光滑的青石,薑八爺生前總在這兒打坐,說這潭底通著“地脈”,能聽見山川的動靜。
    “八爺,我來看您了。”梁平把帶來的白酒倒在青石上,酒香混著潭水的寒氣散開。他對著空潭輕聲說,“您教我的那些看山辨水的本事,我沒忘。上次在海邊給人講風水,還用上了您說的‘潮汐吐納’呢。”
    薑八爺是村裏的奇人,瞎了一隻眼,卻能憑著風聲辨方位,摸一把土就知道地下埋著啥。梁平小時候總纏著他,他也不藏私,從羅盤的用法到“氣脈隨日月動”的道理,傾囊相授。直到臨終前,他才拉著梁平的手說:“你梁家那鎖心局,根不在墳,在‘情’字上。解鈴的人,得先過自己心裏那關。”
    當時梁平不懂,現在想來,八爺這話怕是早就看透了什麽。
    潭水忽然輕輕晃了晃,水麵浮起幾片落葉,打著旋兒聚在青石前。梁平想起八爺說的“水動則氣應”,心裏一動,蹲下身往潭底看——潭水清澈,能看見底下的鵝卵石,其中一塊長得格外方正,像個小石碑。
    他忽然想起八爺留給他的那本風水劄記,最後一頁畫著個潦草的圖,像潭底的石頭,旁邊寫著“鎮物藏於寒淵,見石如見人”。
    “八爺,您是說……那石頭有蹊蹺?”梁平伸手想去撈,剛碰到潭水就縮回手——太冰了,像攥住塊冰碴子。
    “這水邪乎得很,別碰。”身後傳來梁老漢的聲音,他不知啥時候跟了來,手裏還拎著個麻繩捆著的鐵鉤,“八爺當年說過,這潭底的石頭動不得,動了會驚著地脈。”
    “爸,您知道這石頭?”
    梁老漢點點頭,往潭裏扔了塊土疙瘩:“你八爺年輕時在潭裏撈過東西,上來就大病一場,說那石頭底下壓著‘不該見光的東西’。他沒細說,隻讓咱別惦記。”
    梁平望著那塊方正的石頭,又摸了摸兜裏的木頭木馬。八爺的話,大伯的失蹤,表哥的遭遇,鎖心局的謎團……好像都繞著這寒潭打了個結。
    “八爺還說過啥?”
    “說你是塊學風水的料,就是太執著於‘破局’。”梁老漢歎了口氣,“他說‘萬物有靈,強求不如順受’,可我知道,你跟你八爺一樣,認定的事,八頭牛都拉不回。”
    梁平沒說話,隻是對著寒潭深深鞠了一躬。他知道八爺的意思,可有些事,不能順受——五個姐姐心裏的苦,大伯一家的冤屈,總得有個人來扛。
    離開時,梁平回頭望了一眼,潭水又恢複了平靜,那塊方正的石頭沉在水底,像個沉默的秘密。他攥緊了手裏的劄記,心裏清楚,要解開這鎖心局,怕是得從這寒潭底的石頭開始查起了。
    山風穿過樹林,嗚嗚地響,像八爺在低聲念叨著什麽。梁平深吸一口氣,加快了腳步——不管潭底藏著啥,他都得弄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