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危險的變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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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如墨,城郊老宅的正堂內卻泛著幽光。主位上斜倚著的男人一襲墨色錦袍,袖口繡著暗金色的龍紋,正是地下世界無人敢直呼其名的“戚皇”戚燼。他指尖轉著枚通透的墨玉扳指,目光掃過堂下,空氣裏仿佛都凝著冰。
    “八爺的日記現世,諸位覺得,是巧合麽?”戚燼的聲音不高,卻像帶著回音,在每個人耳邊炸開。
    左側首位,一個身披羽毛大氅的老者忽然咯咯笑起來,他是“萬禽門”門主蒼羽,肩頭停著隻眼珠血紅的夜梟,“戚皇多慮了。八爺那老東西死了五年,就算留了後手,難道還能讓死人開口?”話音剛落,那夜梟突然振翅,尖嘯一聲,堂內燭火竟齊齊暗了三分。
    “蒼門主怕是忘了‘影書’的厲害。”對麵一個戴著青銅麵具的男人開口,聲音像砂紙磨過木頭,他是“紙人閣”閣主,懷裏抱著個巴掌大的紙人,那紙人眼眶處點著朱砂,竟似在微微眨眼,“八爺當年從閣裏請過‘留聲紙’,若日記裏夾了那東西,咱們當年說的每句話,都能原原本本重現。”
    角落裏,一個穿著粗布麻衣的中年婦人忽然抬手,指尖撒出一把細碎的種子,落在地上瞬間生根發芽,開出朵朵血色小花。她是“百草盟”的盟主苗姑,聲音柔得像水,卻透著狠勁:“梁平身邊的曉冉,醫術傳自‘藥仙穀’,她手裏的‘破障露’能解百毒,連我這‘蝕骨花’的花粉都未必近得了身。”
    “那又如何?”斜對過一個渾身纏著鎖鏈的壯漢猛地拽動鐵鏈,發出刺耳的嘩啦聲,他是“煉屍教”教主鐵山,身後陰影裏立著個青麵獠牙的屍傀,“我這‘銅甲屍’刀槍不入,讓它去取梁平的人頭,易如反掌。”
    “鐵教主的屍傀再硬,擋得住我‘千機樓’的‘穿雲針’麽?”一個手搖折扇的青衣書生輕笑出聲,扇麵上畫著密密麻麻的機關圖,正是樓主沈墨,“隻是蘇驚鴻那女人精通風水布局,咱們的人怕是沒靠近就觸了她的‘迷魂陣’。”
    戚燼忽然抬手,墨玉扳指在燭火下泛著冷光。“夠了。”他起身時,堂內的幽光竟隨著他的動作起伏,“三日後卯時,八爺舊宅的地窖會現‘陰陽眼’,日記就在那裏。”
    他目光掃過眾人,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蒼羽帶‘鴞衛’圍外圍,斷他們退路;紙人閣備百張‘勾魂紙’,纏住那三個女人;苗姑用‘醉心草’迷暈梁平;鐵山讓你的屍傀守地窖口;沈墨,你的‘穿雲針’對準梁平的手腳,我要活的。”
    眾人齊齊應下,各懷心思。蒼羽肩頭的夜梟再次尖嘯,紙人閣主懷裏的紙人忽然屈膝行禮,苗姑腳邊的血色小花瞬間枯萎,鐵山身後的屍傀猛地睜眼,沈墨的折扇“唰”地合上,露出扇骨上閃著寒光的細針。
    戚燼重新坐回主位,指尖的墨玉扳指轉得更快:“八爺當年想借‘陰陽眼’窺我根基,沒成。如今他的餘孽想借著日記翻案,那就讓他們嚐嚐,什麽叫萬劫不複。”
    堂外忽然刮起一陣怪風,吹得窗紙獵獵作響,仿佛有無數雙眼睛正從黑暗中窺視。而此刻安睡的梁平與三女尚不知,三天後的那場較量,早已不是凡人間的爭鬥——他們要麵對的,是能驅禽役鬼、喚屍弄蠱的邪門奇人,是一場裹挾著術法與陰謀的生死局。
    戚燼的話音剛落,堂外忽然傳來一陣淩亂的腳步聲,一個黑衣護衛連滾帶爬地衝進來,單膝跪地時聲音都在發顫:“戚、戚皇……派去請茅山掌門的人……回、回來了!”
    眾人目光齊刷刷掃過去,就見兩個護衛架著個渾身是血的漢子進來,那人胸口插著道黃紙符,符紙邊角微微發燙,露在外麵的皮膚上布滿了焦黑的紋路。
    “說!”戚燼指尖的墨玉扳指驟然停住,眼底寒光乍現。
    那漢子咳著血,艱難地抬起頭:“我、我們到了茅山腳下……剛說明來意,就被個小道童攔下……他說、說掌門正在閉關,還說……”
    “說什麽?”蒼羽肩頭的夜梟突然豎起羽毛,尖聲催促。
    “他說戚皇禍亂人間,與邪門歪道為伍,茅山派不屑與之為謀!”漢子話音未落,胸口的黃紙符突然“轟”地燃起幽藍火苗,不過瞬息就將他燒成了一捧黑灰,隻留下一股刺鼻的硫磺味。
    堂內瞬間死寂。
    鐵山猛地拽動鎖鏈,屍傀發出“哢哢”的骨節摩擦聲:“區區茅山道士,竟敢不給戚皇麵子!待我帶屍傀踏平他們的山門!”
    “蠢貨。”紙人閣主懷裏的紙人突然開口,聲音尖細得像孩童,“你那銅甲屍碰了茅山的鎮魂鈴,隻會化為飛灰。”
    沈墨輕搖折扇,眼神凝重:“傳聞茅山掌門玄清道長已修成‘七星法相’,能召天雷,尋常術法根本近不了身。他不肯來,怕是早就看穿了我們的圖謀。”
    苗姑撚起一粒血色種子,指尖微微用力:“他不來,未必是壞事。茅山派素來標榜正邪不兩立,咱們動梁平的時候,他說不定還會出手阻攔——到時候正好一石二鳥,連他一起收拾了。”
    戚燼忽然低笑一聲,那笑聲在堂內回蕩,竟讓燭火都跟著扭曲起來。“玄清不來,是覺得我戚燼還不配讓他出山。”他緩緩起身,墨色錦袍上的龍紋仿佛活了過來,在幽光中若隱若現,“既然如此,那就請他親眼看看,我是怎麽掀了八爺留下的爛攤子。”
    他抬手一揮,一枚暗金色的令牌落在桌上,令牌上刻著個猙獰的鬼頭:“去,把‘陰差司’的老鬼請來。茅山掌門不肯出山,那就讓地府的‘人’來做個見證——看看擋我路的人,下場會有多難看。”
    蒼羽肩頭的夜梟突然對著窗外長啼,眾人順著它的目光看去,隻見天邊不知何時聚起了一團黑霧,黑霧裏隱約傳來鎖鏈拖地的聲響,竟比鐵山的屍傀還要陰森可怖。
    沈墨收起折扇,指尖劃過扇骨上的細針:“陰差司的老鬼都要動了,這場戲,怕是要比預想的更熱鬧。”
    戚燼重新坐回主位,指尖的墨玉扳指再次轉動,隻是這一次,那玉色裏仿佛浸了血:“三日後卯時,不管是茅山道士,還是陰曹地府,誰也別想護著梁平——那本日記,我勢在必得。”
    堂外的黑霧越來越濃,連月光都被吞噬了。而此刻的梁平,正對著窗台上悄然綻放的一朵白色小花出神——那是曉冉白天種下的“醒神草”,據說花開時能預警邪祟,此刻花瓣上,正凝著一層薄薄的、帶著寒意的白霜。
    鐵山粗啞的嗓門打破了堂內的沉寂,他猛地一拍大腿,鎖鏈震得地麵嗡嗡作響:“大哥,沒有茅山老道摻和,咱們勝算確實懸!當年對付薑八爺,若不是玄清那老道出手,憑咱們這些人,頂多能跟他打個平手!”
    他說著,眼神掃過眾人,帶著幾分狠戾:“依我看,還得用老法子——那老道的私生子不是還在咱們手裏養著嗎?當年能逼他出手,現在照樣能!一個道士,再清高也架不住軟肋被捏著,他兒子的小命攥在咱們手裏,量他不敢不來!”
    “你懂什麽。”紙人閣主懷裏的紙人突然尖聲冷笑,朱砂點的眼珠轉向鐵山,“當年玄清肯出手,可不是單為了兒子。”
    蒼羽肩頭的夜梟突然啄了下他的耳垂,老者眯起眼,慢悠悠接話:“這話倒是不假。我記得清楚,當年薑八爺本有機會取玄清性命,卻在最後關頭收了手——他那掌風明明已到玄清心口,卻硬生生偏了三寸,自己反倒被玄清的桃木劍劃破了肩胛。”
    苗姑指尖的血色種子“啪”地裂開,露出裏麵漆黑的果仁:“所以說,薑八爺是故意讓玄清傷的?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誰知道呢。”沈墨折扇輕敲掌心,目光落在戚燼身上,“或許……薑八爺和玄清之間,早就有咱們不知道的約定。”
    戚燼一直沒說話,此刻忽然將墨玉扳指重重按在桌上,發出沉悶的響聲:“管他什麽約定。”他眼底翻湧著暗潮,“當年玄清欠我的,現在該還了。去,把那孩子帶過來,就放在八爺舊宅的地窖門口。”
    他抬眼看向鐵山,語氣冷得像冰:“你親自去送。告訴玄清,想兒子活命,就替我取梁平的命。他若不肯,就等著給那孩子收屍。”
    鐵山咧嘴一笑,露出黃黑的牙齒:“這才對!對付道士就得用硬的!”他拽著身後的屍傀轉身就走,鐵鏈拖地的聲響越來越遠,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蠻橫。
    紙人閣主輕輕撫摸著懷裏的紙人,聲音透著詭異:“若是玄清真來了,看到那孩子,又想起當年薑八爺讓他的那一招……你說他會不會反戈一擊?”
    戚燼冷笑一聲,墨色錦袍上的龍紋在幽光中閃爍:“反戈?他敢。”他從袖中取出一枚青銅鈴鐺,輕輕一晃,鈴鐺沒響,堂外的黑霧卻翻湧得更急,“陰差司的老鬼已經在城外候著了,玄清若敢耍花樣,就讓他嚐嚐魂飛魄散的滋味。”
    蒼羽肩頭的夜梟突然振翅飛起,在堂內盤旋一周,發出尖利的鳴叫。老者眯眼道:“時辰差不多了,該讓鴞衛去清場了。”
    戚燼揮了揮手,眾人紛紛起身告辭,各懷鬼胎地消失在夜色裏。堂內隻剩下他一人,燭火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落在牆上,像一頭蟄伏的巨獸。
    他拿起桌上的暗金令牌,指尖摩挲著上麵的鬼頭:“薑八,你當年故意讓玄清傷你,是想留條後路?可惜啊……你的後路,現在成了我的棋子。”
    令牌被他捏得咯咯作響,仿佛在預示著三日後那場裹挾著舊怨與陰謀的較量——而那個被當作籌碼的孩子,那個藏著秘密的地窖,還有那個即將被卷入漩渦的茅山掌門,都將成為這場棋局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