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待的態度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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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禮樂聲正盛時,街角突然傳來鐵器碰撞的脆響。
    韓衡穿著玄色禮服,正牽著明玥的手往喜堂走,聽見聲響猛地回頭——幾個穿著皮甲的士兵衝破人群,手裏的長戟閃著寒光,直奔他而來。
    “保護公子!”薑家的護衛抽劍迎上,卻被對方砍倒在地。混亂中,有人嘶吼著“抓韓衡”,聲音混在禮樂聲裏,透著令人發寒的猙獰。
    明玥死死攥著他的手,指尖掐進他的肉裏“怎麽回事?”
    韓衡還沒來得及回答,後頸就被人狠狠砸了一下。他眼前一黑,倒下去前,隻看見明玥被人推開,她的珍珠耳墜掉在地上,滾到他腳邊,像一顆破碎的星子。
    等他再次醒來,發現自己躺在顛簸的馬車裏。車窗外是陌生的曠野,風裏帶著黃土的氣息——這不是韓國的土地。
    “醒了?”一個沙啞的聲音響起。韓衡轉頭,看見個穿著秦式皮甲的漢子,腰間掛著塊青銅令牌,上麵的“秦”字刺得他眼睛疼。
    “你們是誰?明玥呢?”他掙紮著想坐起來,卻發現手腳被捆著。
    漢子冷笑一聲“韓公子倒是癡情。不過你該慶幸,薑家小姐沒跟著來——新鄭城這會兒怕是血流成河了,相邦府的人聯合宗室反了,說是要清君側,其實啊,就是為了抓你。”
    韓衡的心髒猛地一縮“抓我?為什麽?”
    “為什麽?”漢子踢了踢他腳邊的箱子,裏麵是那枚隕石和幾卷星圖,“你以為韓國的政變是為了爭權?錯了,是為了把你交給我們。你那些星圖、地脈測算,對秦國可是寶貝。”
    他湊近了些,壓低聲音“知道嗎?從你在觀星台算出‘地氣北移’那天起,秦國就盯上你了。韓國那些爭鬥,不過是我們推波助瀾,好讓你成為各方都想除掉的靶子——隻有這樣,我們才能順理成章地把你帶走。”
    韓衡如遭雷擊。那些星軌測算、地氣研究,他以為隻是學問,竟成了被人覬覦的利器?新鄭城的政變,大王的賜府,甚至他與明玥的婚事,難道都被人算計著?
    “你們要我做什麽?”他聲音發顫,不是因為害怕,是因為想起明玥掉落的耳墜。
    “做什麽?”漢子指了指窗外,“看見那座山了嗎?過了函穀關就是秦國地界。那邊有座新修的高台,比你韓國的觀星台大十倍,缺個懂星象、測地脈的人。”
    韓衡猛地抬頭,看著遠處隱約的山影,忽然想起那個反複出現的噩夢——星軌錯亂,天地傾覆,而他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往北拖拽。
    原來那不是噩夢,是預兆。
    馬車碾過石子,發出刺耳的聲響。韓衡閉上眼,明玥的笑臉、薑府的喜堂、新鄭城的禮樂,都在眼前晃過。他終究沒能逃過這場裹挾著權力與陰謀的漩渦,那些他曾以為能安身立命的學問,最終把他推向了異國他鄉。
    車窗外的風越來越烈,帶著秦國土地的凜冽氣息。韓衡攥緊了藏在袖中的隕石碎片——那是他唯一能帶在身上的,屬於韓國的東西。
    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麽,但他知道,從被帶上馬車的那一刻起,那個隻懂星星月亮的韓衡,已經死在了新鄭城的喜堂前。
    馬車過了函穀關,風裏的黃土氣更重了。押解的秦兵解開了韓衡身上的繩索,卻依舊用刀鞘抵著他的後腰,語氣裏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別想著跑,到了鹹陽,有你好日子過。”
    韓衡靠著車壁,望著窗外飛逝的荒草,指尖還殘留著被繩索勒出的紅痕。那個秦兵頭目不知何時坐到他對麵,手裏把玩著塊玉佩——看質地,竟是薑家庫房裏的珍品,想來是政變時被洗劫的。
    “韓公子,你可知自己值多少錢?”頭目忽然開口,笑得不懷好意,“你們韓國人蠢,隻當你是個會看星星的書呆子,可我們秦王眼裏,你比十座城池還金貴。”
    韓衡抬眼,沒說話。
    “為了把你弄出來,”頭目伸出三根手指,“秦王給韓國的內應送了三批金銀,堆起來能把你那座別館填滿。還有糧草、鐵器,夠一支軍隊用半年。你以為那些宗室為什麽突然反了?還不是見了錢眼開,知道把你交出來,比爭那個空椅子劃算。”
    他把玉佩扔回給韓衡,力道重得像砸過來“你在韓國被人捧著敬著,其實啊,就是個被蒙在鼓裏的傻子。他們崇敬你,是因為看不懂你的學問;現在賣了你,也是因為看不懂這學問能值多少金銀。”
    韓衡捏著那塊冰涼的玉佩,指節泛白。他想起新鄭城百姓的躬身問好,想起相邦府的門客請教律法,想起明玥帶笑的眼睛——那些難道都是假的?
    “你研究的星圖地脈,”頭目見他不語,又補了句,“能用來找鐵礦,能用來定糧倉方位,甚至能算出哪裏適合屯兵。這些東西,在韓國人眼裏是天書,在我們秦國,就是富國強兵的寶貝。你說,你這傻子,是不是比幾座城還值錢?”
    韓衡猛地抬頭,眼裏閃過一絲厲色“你們要這些,是為了打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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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然呢?”頭目笑得更得意,“等你幫我們把秦國的地脈算清楚了,下一步,就是吞並你們韓國。到時候,你再看看那些曾經崇敬你的人,會不會哭著求你回去——不過啊,怕是沒機會了。”
    馬車突然停下,外麵傳來一陣馬蹄聲。頭目掀開車簾,對著外麵的人喊了句“到了”,然後轉頭對韓衡道“下車吧,鹹陽的觀星台,比你在新鄭的氣派多了。”
    韓衡被推下車,刺眼的陽光讓他眯起了眼。眼前是一座巨大的高台,青灰色的磚石在陽光下泛著冷光,比韓國的觀星台高了三倍不止,周圍站滿了持劍的秦兵,個個眼神銳利如鷹。
    他低頭看了看手裏的玉佩,又摸了摸袖中那枚隕石碎片。韓國的月光、明玥的笑臉、新鄭城的煙火,仿佛都被這高台的陰影吞噬了。
    原來他不是什麽活字典,也不是什麽星象奇才,隻是一件被標價的貨物,被自己的國家,賣給了虎視眈眈的鄰國。
    風吹過高台,發出嗚嗚的聲響,像極了新鄭城婚禮上被打斷的禮樂。韓衡深吸一口氣,邁步走上台階——他知道,從這一刻起,他研究的不再是星軌,而是能決定家國存亡的利刃。
    隻是不知遠方的明玥,是否安好。
    鹹陽宮的偏殿裏,燭火明亮得有些晃眼。
    秦王嬴渠梁坐在案前,手裏捧著韓衡帶來的星圖殘卷,目光專注,指尖順著圖上的星軌緩緩劃過。他沒有穿繁複的王袍,隻著一身素色錦袍,眉宇間帶著幾分書卷氣,全然沒有韓衡想象中“虎狼之君”的淩厲。
    “韓公子在觀星台測算的‘地氣北移’,果然精準。”秦王放下殘卷,抬頭看向韓衡,語氣平和,“去年按你測算的方位開墾的渭北平原,今年秋收增產三成。先生之才,當浮一大白。”
    內侍適時奉上酒盞,青銅爵杯擦得鋥亮,酒液清冽,泛著琥珀色的光。
    韓衡接過酒盞,指尖微頓。在韓國時,韓昭侯待他雖也算敬重,卻總帶著宗室長輩的疏離,議事時從不會與他同飲,更不會稱他“先生”。相邦府的人敬他,是敬他的“博學”,像敬一件不會說話的器物;宗室的人拉攏他,是圖他的“名望”,像圖一件能裝點門麵的擺設。
    可眼前的秦王,眼神裏沒有敬畏,也沒有算計,隻有純粹的欣賞,像兩個士子在探討學問。
    “先生似乎有心事?”秦王見他出神,笑了笑,“鹹陽的觀星台已按先生的要求改建,銅窺管是西域匠人新鑄的,比韓國的精密三倍。若有其他需要,盡管開口。”
    韓衡抬頭,望見窗外的夜空。秦國的星星與韓國的並無不同,可落在眼裏,滋味卻大相徑庭。在新鄭時,他看星是為了樂趣,為了滿足好奇;而在這裏,秦王的每一句“先生”,都像在提醒他——他的學問,已與秦國的興衰綁在了一起。
    “大王可知,星軌運行自有定數,強行幹預,恐生變數?”韓衡放下酒盞,聲音平靜。
    秦王卻笑了“先生是說韓國的事?”他起身走到窗前,望著遠處的宮牆,“韓國人不懂,先生的學問不是用來裝點門麵的。他們敬你,卻不用你;寡人用你,亦敬你。這便是不同。”
    他轉頭看向韓衡,目光坦誠“寡人知你念著故土,可你若留下,寡人許你三樣東西一是觀星台的自由,你想測什麽便測什麽,無人幹涉;二是善待薑家,隻要韓國不先啟戰端,寡人保證新鄭城的薑氏一族安然無恙;三是他日若韓國有難,寡人可保先生一家周全。”
    韓衡的心猛地一震。秦王竟連明玥和薑家都考慮到了?在韓國時,從沒人問過他“想要什麽”,所有人都覺得他就該安於“博學公子”的身份,就該在權力的縫隙裏做個無害的符號。
    可秦王不一樣。他看清了他的價值,也看穿了他的軟肋,卻沒有用脅迫,反而用了最直接的“禮遇”——尊重他的學問,也尊重他的牽掛。
    “先生不必急著答複。”秦王拍了拍他的肩,力道不輕不重,帶著幾分兄長般的溫和,“先在鹹陽住下,看看秦國的星空。若覺得不好,寡人送你回去。”
    韓衡站在原地,看著秦王離去的背影,忽然覺得手裏的酒盞燙得厲害。他終於明白這“區別”在哪裏了——韓國的尊崇是浮在水麵的油,看著光鮮,卻不生根;而秦國的禮遇是沉在水底的石,紮實得讓他無法回避。
    窗外的星光落在案上的星圖上,韓衡的指尖緩緩劃過秦國的疆域。或許,這裏的星空,真的與韓國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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