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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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陽光斜斜照進巷口,柳姑娘正蹲在路邊給流民熬薑湯,石禾抱著一捆幹柴蹲在旁邊,新長的手臂搭在膝蓋上,眼神直勾勾地盯著來往的人影。
這時,鄰村的春杏提著竹籃路過,籃子裏裝著剛納好的鞋底,要送去城裏換米。春杏梳著雙丫髻,臉頰凍得紅撲撲的,剛走到巷口,就被石禾攔住了去路。
“你頭發上的紅頭繩,比灶膛裏的火星還亮。”石禾一本正經地說,新長的手指還指著她的發髻。春杏被他說得一愣,隨即臉頰更紅,捂著頭發笑“石禾哥又說傻話啦。”柳姑娘在一旁聽得哭笑不得,忙拉他過來“別搗亂,春杏妹妹要趕路呢。”石禾卻不肯走,又補了一句“你笑起來,牙比柳姑娘蒸的米糕還白!”
春杏羞得提著籃子跑了,柳姑娘戳了戳石禾的額頭“就你嘴甜,見誰都誇。”石禾卻咧開嘴笑,露出一口白牙“她們沒你好看,你最好看。”這話雖傻,卻讓柳姑娘心頭一暖,悄悄往他手裏塞了塊剛烤好的紅薯。
自那以後,石禾的“誇獎”成了巷裏的趣事。賣菜的阿妹挑著擔子經過,他追上去喊“你的菜籃子晃得比蝴蝶飛還輕!”洗衣的大嬸蹲在河邊捶衣服,他湊過去說“你捶衣服的聲音,比廟裏的鍾還響!”連路過的小丫頭片子舉著糖葫蘆跑過,他都要喊一句“你的糖葫蘆紅得比晚霞還甜!”
起初大家還覺得新鮮,後來見他見誰都誇,便都笑著打趣。有次柳姑娘帶著他去城裏換藥,路過綢緞鋪,掌櫃的女兒正站在櫃台後算賬,石禾突然指著人家說“你撥算盤的手指,比柳姑娘納鞋底的針還快!”掌櫃女兒被他說得臉頰緋紅,掌櫃的在一旁哈哈大笑“柳姑娘,你家漢子這張嘴,能把石頭說開花嘍!”
柳姑娘又好氣又好笑,拉著他快步離開,低聲嗔道“不許亂誇別人,要誇就誇我。”石禾似懂非懂地點頭,卻在路過包子鋪時,盯著老板娘蒸包子的蒸籠喊“你揭蒸籠的樣子,比柳姑娘掀鍋蓋還好看!”柳姑娘無奈地扶額,卻見他轉頭看她,眼神亮晶晶的“但你最好看,她們都沒你好看。”
這話雖笨拙,卻讓她瞬間消了氣。她牽著石禾的手往回走,冬日的風卷著雪花落下來,落在他新長的手臂上,很快就化了。石禾突然停下腳步,用手接住一片雪花,湊到她麵前“雪花落在你頭發上,像撒了糖霜,比粟米糕還甜。”
柳姑娘仰頭看他,他眼裏的懵懂比雪花還純粹,卻藏著獨獨對她的珍視。她忽然明白,他或許分不清“誇獎”該對誰講,卻清清楚楚地知道,誰是他心裏最想靠近的光。
回到小院,柳姑娘給石禾裹上棉絮,他卻突然從懷裏掏出顆凍紅的山楂,塞到她手裏“剛才看到賣山楂的阿婆,她說這個紅得像你的臉。”柳姑娘捏著冰涼的山楂,心裏卻暖融融的,她把山楂塞進他嘴裏,看著他酸得眯起眼睛,笑著說“傻樣,以後隻許誇我一個人,聽見沒?”
石禾含著山楂點頭,含糊不清地說“嗯!你最好看,比山楂紅,比米糕甜,比……比天上的月亮還亮!”
窗外的雪花越下越大,斷刀“承影”在牆角靜靜躺著,刀身映著屋裏的油燈,也映著兩人的影子。亂世裏的日子依舊清苦,可這個總愛亂誇人的傻子,卻用他最笨拙的方式,給這寒冬添了許多甜絲絲的暖意。
開春後,積雪化盡,洛陽城外的山坡裸露出大片赭黃色的荒地。流民們忙著找野菜、拾柴火,沒人留意到石禾每天天不亮就扛著鋤頭往山坡上跑。他不知從哪兒翻出了柳姑娘家壓箱底的舊鋤頭,還有個豁了口的木犁,天剛蒙蒙亮就蹲在荒地上,用新長的手攥著鋤頭,一下下往硬邦邦的地裏刨。
“傻子又在發瘋了!”路過的流民搖著頭走開,“這石頭縫裏能種出啥?白費力氣!”柳姑娘送草藥路過山坡,見他額頭上全是汗,新長的手上磨出了血泡,心疼地拉他“別幹了,這地太貧瘠,種不出莊稼的。”石禾卻搖搖頭,把她遞來的水一飲而盡,指著遠處的田埂傻嗬嗬地笑“土鬆了,能長東西。”
他像是不知累似的,從早到晚泡在山坡上。清晨的露水打濕他的衣襟,正午的日頭曬得他脊背黝黑,傍晚的風卷著塵土粘在他臉上,他卻依舊揮舞著鋤頭,把一塊塊硬土敲碎,把石頭撿出來堆成田埂。柳姑娘拗不過他,隻好每天提著水和幹糧上山,看著他弓著腰在地裏忙碌,新長的手臂肌肉越來越結實,動作也越來越熟練,倒真有幾分莊稼人的模樣。
有天夜裏,柳姑娘翻他的舊物,才發現他貼身的布包裏裹著半塊褪色的木牌,上麵刻著“禾”字,背麵還有模糊的田壟圖案。她忽然想起石禾偶爾會對著土地發呆,嘴裏念叨著“澆水、施肥、捉蟲”,原來他雖忘了前塵,骨子裏的種地本事卻沒丟——他本就是從田埂裏長出來的孩子。
沒過多久,山坡上的荒地竟被石禾開出了整齊的田壟,一道道田埂把土地分成小塊,還挖了淺淺的水渠引山泉水。他扛著柳姑娘換來的粟米種子,蹲在地裏,用手指把種子一粒一粒按進土裏,動作輕柔得像在嗬護寶貝。“要曬太陽,要喝水,”他嘴裏嘟囔著,“這樣才能長高,像柳姑娘一樣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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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大家才回過神來——這傻子哪是發瘋,是真要種地!巷口的虎娃爹曾是農戶,湊到田壟邊一看,驚得直拍大腿“好家夥!這壟溝挖得深淺正好,水渠也順著地勢走,保準澆得勻!這小子是個好手啊!”
消息傳開,流民裏幾個懂農活的漢子也動了心。劉斌原是村裏的佃戶,被王都尉奪了田才逃難,他扛著自家的鋤頭找到石禾“石兄弟,我幫你!咱一起把這坡地種起來,秋收了,大夥都能有口飯吃!”石禾見有人幫忙,樂得直拍手,把鋤頭塞給劉斌“你挖,我撒種,你的手比我的穩。”
於是,山坡上漸漸熱鬧起來。石禾帶著劉斌和幾個農戶,白天翻地、播種、澆水,晚上就在田邊搭了個草棚守著。石禾記性不好,卻記得哪塊地該澆水,哪塊地該除蟲,他蹲在地裏看幼苗的眼神,比看柳姑娘時還專注。劉斌教他用更省力的犁地法子,他教劉斌辨認土壤的幹濕,兩人竟配合得格外默契。
柳姑娘帶著石蘭(之前故事中的草藥姑娘,此時也在流民中)來送草藥,見山坡上的田壟裏冒出了嫩綠色的芽,石禾正蹲在地裏,用新長的手小心翼翼地給幼苗拔草,劉斌在一旁給他遞水,陽光灑在他們黝黑的脊背上,竟有種說不出的踏實。
“你看,長出來了。”石禾抬頭看見柳姑娘,舉著一棵幼苗傻嗬嗬地笑,“像你給我的粟米糕,會長大的。”柳姑娘走過去,用布巾擦去他臉上的泥灰,眼裏的笑意溫柔得像春風“嗯,會長大的,我們都會越來越好的。”
田埂上的野草隨風搖晃,新種下的幼苗頂著露珠,遠處的炊煙嫋嫋升起。這個曾被視作傻子的漢子,用他最熟悉的鋤頭和土地,在亂世裏刨出了一片希望。而越來越多的人跟著他拿起農具,不是因為他多聰明,而是因為他們在這踏實的勞作裏,看到了比金銀更可靠的未來——隻要肯彎腰播種,土地總會給人回報,就像隻要心裏有暖,日子總會甜起來一樣。
石禾提著半籃新摘的野草莓從山坡回來,剛進院門就撞見柳姑娘在晾草藥。他顛顛地跑過去,把草莓往她手裏一塞,突然冒出一句“柳姑娘,我喜歡你。”
柳姑娘正把草藥掛在繩上,聞言手一抖,一片曬幹的艾草“啪嗒”掉在地上。她轉頭看石禾,隻見他眼神亮晶晶的,嘴角還沾著草莓汁,一臉認真的樣子,不像是在說胡話。“你……說什麽?”她心跳突然快了半拍,臉頰不由自主地發燙。
石禾卻沒察覺她的慌亂,指著籃子裏的草莓傻笑道“就是喜歡你呀,像喜歡甜草莓一樣喜歡。”他頓了頓,像是想起什麽,又補充道,“春桃教我的,她說喜歡一個人就要說出來,說出來對方會笑的。”
“春桃姑娘教你的?”柳姑娘撿起地上的艾草,語氣裏帶著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別扭。難怪這幾日春桃總拉著石禾在田埂邊嘀咕,原來是在教這些。她看著石禾懵懂的眼睛,忽然有些哭笑不得——這傻子怕是連“喜歡”二字的意思都沒弄明白,就被人教著搬出來了。
石禾見她沒笑,反而微微蹙著眉,頓時有些慌了,伸手拽了拽她的衣角“不對嗎?春桃說你聽了會笑的,她說你也喜歡我。”這話一出,柳姑娘的臉更紅了,又氣又笑地拍開他的手“小孩子家家懂什麽,不許聽她亂教!”
正說著,春桃提著竹籃從院外進來,聽到這話,臉頰微紅卻落落大方地笑道“柳姐姐,是我教石禾哥說的。他總誇我,我知道他心裏暖,可他看你的眼神不一樣,那才是真的喜歡呢。”她走到石禾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石禾哥,喜歡一個人要自己用心說,不是學來的。”
石禾似懂非懂地撓撓頭,看看春桃,又看看柳姑娘,突然把手裏的草莓往柳姑娘麵前湊得更近“甜的,給你吃。你吃了,就是喜歡我嗎?”柳姑娘被他直白的樣子逗笑,心裏的別扭早就散了,她拿起一顆草莓塞進他嘴裏,輕聲道“傻樣,喜歡不是靠嘴說的,是靠心記的。”
“心記?”石禾嚼著草莓,眼睛瞪得圓圓的,“像記種地的日子一樣記嗎?”
“差不多。”柳姑娘看著他,眼裏的笑意溫柔得像春水,“記著誰在你餓的時候給你煮粥,記著誰在你受傷的時候給你塗藥,記著誰陪你守著這小院,記著這些的,就是喜歡。”
石禾聽著聽著,突然用力點頭,新長的手臂一把抓住她的手,掌心的溫度燙得她心頭一顫。“我記著!”他聲音響亮,帶著孩童般的執拗,“你給我剪頭發,你給我縫棉衣,你陪我看莊稼長高,我都記著!比記什麽時候澆水還清楚!”
春桃在一旁看著,悄悄退到院門口,嘴角掛著祝福的笑。她知道,石禾的喜歡或許笨拙,卻比任何甜言蜜語都真誠,而柳姑娘眼裏的溫柔,早就藏不住對這傻子的在意。有些情意,不用學,不用教,在日複一日的陪伴裏,早就生了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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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姑娘看著石禾認真的眼睛,感受著他掌心的溫度,突然反手握住他的手,輕聲道“嗯,我知道你記著。”陽光穿過晾衣繩上的草藥,在兩人交握的手上投下細碎的光斑,斷刀“承影”在牆角輕輕嗡鳴,像是在替這對亂世裏的有情人,笨拙地應和著這份遲來的心意。
石禾見她笑了,笑得比春日的野花開得還甜,頓時咧開嘴傻笑起來,把剩下的草莓都塞到她手裏“都給你吃,你喜歡,我天天給你摘。”
柳姑娘捏著手裏的草莓,甜絲絲的汁水順著指尖流下,心裏卻比這草莓更甜。她想,管他是春桃教的還是自己想的,隻要這傻子記著的人是她,隻要這份笨拙的喜歡是真的,就夠了。往後的日子還長,她有的是時間,教他把“喜歡”二字,一點點融進柴米油鹽的暖裏。
自那以後,石禾像是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他牢牢記住“喜歡”這兩個字,見著誰都想露一手。巷口賣花的阿姐遞給他一朵月季,他捧著花就說“我喜歡你,你的花比春桃的辮子還好看。”阿姐被他逗得直笑,塞給他一把雛菊“傻小子,喜歡可不能隨便說。”
他去河邊挑水,見洗衣的大嬸捶衣服,湊過去盯著泡沫看“我喜歡你,你捶出的泡泡比天上的星星還亮。”大嬸笑著潑他一臉水“去去去,再胡說讓你柳姑娘罰你劈柴!”石禾抹著臉傻笑,倒真乖乖挑著水桶跑了,心裏卻嘀咕柳姑娘說喜歡要記在心裏,可她們聽了都會笑,笑起來都好看。
最頭疼的還是春桃。自從教石禾說“喜歡”,她反倒成了第一個“受害者”。石禾見她在田埂上摘豆角,跑過去蹲在她身邊“春桃,我喜歡你,你的豆角長得比別人家的長。”春桃手裏的豆角“啪嗒”掉在地上,臉頰紅得能滴出血,嗔道“石禾哥!不許對我亂說!”石禾卻一臉茫然“你教我的呀,說出來會笑的。”
春桃被他噎得沒話說,心裏卻甜絲絲的。她知道石禾的傻氣,可他說“喜歡”時眼裏的光,騙不了人。這些日子跟著他種地,看他揮鋤頭時的認真,看他把最大的紅薯留給柳姑娘時的憨直,看他對著幼苗說話時的溫柔,她早就徹底陷了進去——哪怕他記不清前塵,哪怕他總把“喜歡”掛在嘴邊,她也喜歡這個傻得純粹的漢子。
這天收工後,春桃拉著石禾坐在田埂上,給他手裏塞了塊烤玉米“石禾哥,‘喜歡’不能對每個人說,隻能對心裏最特別的人說。”石禾啃著玉米,含糊不清地問“像柳姑娘那樣特別?”春桃心裏一澀,卻還是點頭“對,像柳姑娘,也像……也像很重要的人。”
她頓了頓,從懷裏掏出個布包,裏麵是她攢了許久的粟米種子“這是耐旱的種子,你種在坡地最上麵,天旱了也能長。還有,王都尉的人最近總在巷口轉悠,你和柳姑娘要小心,他們說要抓‘會種地的傻子’。”這些都是她從流民口中聽來的消息,特意記下來告訴石禾。
石禾似懂非懂地接過種子,把布包塞進懷裏捂得緊緊的“你教我的,我都記著。”他忽然湊近春桃,認真地說“春桃,我喜歡你,你教我的比粟米還重要。”
春桃的心猛地一跳,抬頭撞進他清澈的眼睛裏。那裏麵沒有半分虛假,隻有純粹的信任和依賴。她忽然紅了眼眶,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傻小子,記住就好。”
從那以後,春桃更黏著石禾了。她教他辨認哪些野菜有毒,哪些草藥能止血;告訴他什麽時候該給莊稼追肥,什麽時候該防蟲害;甚至偷偷教他怎麽看天氣,“天邊出紅霞,明天準晴天”,石禾學得認認真真,轉頭就把這些告訴柳姑娘,說是“春桃教的好辦法”。
柳姑娘看在眼裏,心裏明鏡似的。春桃看石禾的眼神,早已不是當初的羞澀,而是藏不住的歡喜和牽掛。她會在石禾幹活累了時,悄悄遞上水壺;會在他被其他姑娘打趣時,站出來幫他解圍;會把最關鍵的消息都告訴他,生怕他吃了虧。
有次石禾又對著賣糖人的阿婆說“我喜歡你”,被阿婆瞪了一眼,春桃趕緊跑過去拉他走,低聲道“石禾哥,阿婆年紀大了,聽不懂玩笑,以後對她要說‘您的糖人真甜’。”石禾點點頭,卻轉頭問“那對你呢?可以說喜歡嗎?”
春桃的臉瞬間紅透,嗔怪地瞪了他一眼,眼裏卻全是笑意“可以……但要等你分清喜歡是什麽意思的時候。”
石禾似懂非懂,卻牢牢記住了“對春桃可以說喜歡”。他蹲在地裏給玉米施肥時,會突然對送飯來的春桃說“我喜歡你,你的飯比灶火還暖。”春桃聽著,低頭把菜往他碗裏撥,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夕陽下,石禾扛著鋤頭走在前麵,春桃提著空籃子跟在後麵,絮絮叨叨地告訴他明天要下雨,記得蓋好莊稼。石禾“嗯嗯”地應著,偶爾轉頭誇她“你說話比山泉水還好聽。”春桃笑著捶他一下,心裏卻甜得像揣了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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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世裏的喜歡或許笨拙,或許懵懂,可春桃知道,自己是真的喜歡上這個總把“喜歡”掛在嘴邊的傻子了。他的傻氣裏藏著純粹,他的依賴裏藏著信任,哪怕他永遠分不清“喜歡”有多少種重量,她也願意守著這份傻氣,陪他把日子種進土裏,等一份穩穩的甜。
秋雨連綿的午後,柳姑娘正對著屋簷下的漏雨發愁,院門外突然傳來輕輕的叩門聲。開門一看,隻見一個穿著半舊綢裙的姑娘站在雨裏,身後跟著個提著小包袱的丫鬟,兩人頭發都被淋濕了,臉色蒼白得像紙。
“姑娘行行好,我們是從城裏逃出來的,能不能……借個屋簷避避雨?”那姑娘聲音輕柔,眉眼間帶著幾分嬌弱,卻掩不住骨子裏的貴氣。柳姑娘見她可憐,忙把人讓進屋裏,又找了件幹布巾給她擦臉。
原來這姑娘是城裏張員外的千金張玉瑤,家裏遭了變故,被王都尉誣陷通敵,家產查抄,她帶著丫鬟一路逃到城外,已是身無分文。柳姑娘心善,當下便讓她們住下,把柴房旁邊的小偏屋收拾出來,鋪上了幹淨的稻草。
石禾從山坡種地回來,渾身泥乎乎的,剛跨進院門就看到屋裏多了個陌生姑娘。張玉瑤正坐在桌邊喝薑湯,雨珠順著她烏黑的發絲滴落,襯得皮膚雪白,石禾眼睛一亮,顛顛地跑過去,新長的手臂往桌上一撐“我喜歡你,你比雨裏的白蓮花還好看。”
這話一出,不僅張玉瑤愣住了,連旁邊的丫鬟都驚得張大了嘴。張玉瑤雖落難,卻也是見過世麵的大家閨秀,哪裏聽過這般直白又荒唐的話?她臉頰一紅,隨即蹙起眉頭,眼裏閃過一絲嫌棄,卻礙於寄人籬下,隻輕輕“哼”了一聲,轉過頭去不再理他。
丫鬟卻忍不住了,叉著腰瞪他“你這傻子胡說什麽!我家小姐也是你能隨便喜歡的?”石禾被她瞪得一愣,撓撓頭嘟囔“春桃教我的,喜歡要說出來,說出來有好吃的……”
“誰讓你對張小姐亂說的!”柳姑娘正好端著熱水進來,聞言瞪了石禾一眼,又轉向張玉瑤歉疚地笑,“張小姐別見怪,他腦子不太清楚,說話沒輕沒重的。”張玉瑤這才緩和了臉色,輕聲道“無妨,柳姑娘別責怪他了。”
可石禾像是沒聽懂似的,蹲在桌邊盯著張玉瑤看,看她用銀簪把頭發挽起來,突然又說“你的簪子比星星還亮,你戴了更好看,我喜歡你。”這次張玉瑤沒再忍,放下薑湯碗站起身,聲音帶著冷意“柳姑娘,恕我直言,這樣的人留在院裏,怕是不太方便吧?”
柳姑娘正要解釋,春桃正好送菜過來,聽到這話,忙笑著打圓場“張小姐別生氣,石禾哥就是心眼實,見誰都想誇兩句。他對柳姐姐也這樣,天天說‘我喜歡你’呢。”她說著,悄悄拽了拽石禾的衣角,低聲道“別亂說了,張小姐是客人。”
石禾這才乖乖閉了嘴,卻還是把懷裏揣著的烤紅薯掏出來,往張玉瑤麵前遞“給你吃,甜的,你吃了就不生氣了。”張玉瑤看著他滿是泥汙的手,眉頭皺得更緊,丫鬟趕緊擋在前麵“拿走拿走!我們不吃!”
春桃見狀,接過紅薯塞到自己手裏,笑著打圓場“石禾哥特意給你留的,他自己都沒舍得吃呢。張小姐快坐下歇歇,柳姐姐燉了熱湯,喝了暖暖身子。”她一邊說,一邊給柳姑娘使眼色,兩人合力才把這尷尬的場麵圓過去。
等張玉瑤和丫鬟進了偏屋,春桃才拉著石禾到院裏,假裝生氣地捏了捏他的胳膊“讓你別亂對人說‘喜歡’,你偏不聽!張小姐是大家閨秀,哪聽得了這個?”石禾一臉委屈“你說喜歡要說給重要的人聽,她不好看嗎?”
“好看也不行!”春桃又氣又笑,“喜歡是放在心裏的,不是見誰都喊的。你看柳姐姐,你對她說的時候,她會笑,對別人說,人家會生氣的。”石禾似懂非懂地點頭,看著偏屋的門,小聲問“那她不喜歡我,是不是就沒有好吃的了?”
春桃被他逗笑,把紅薯塞回他手裏“傻樣,以後隻對柳姐姐和我說,知道嗎?”石禾啃著紅薯,用力點頭“嗯!你教我的,我都聽。”
屋簷下的雨還在下,偏屋裏的張玉瑤卻沒睡著。她隔著窗戶看著院裏,春桃正幫石禾拍掉身上的泥,石禾傻嗬嗬地笑,把紅薯掰了一半給她。那一刻,她忽然覺得這亂世裏的情意,或許比她從前在深宅大院裏見過的都要真——哪怕笨拙,哪怕直白,卻藏著最暖的人間煙火。而那個總說“我喜歡你”的傻子,和那個願意教他、護他的姑娘,成了這冷雨裏最亮的光。
秋雨剛停,巷口就傳來一陣馬蹄聲,十幾個騎著馬的土匪舉著刀衝了進來,為首的滿臉橫肉,一眼就盯上了剛走出偏屋的張玉瑤,獰笑道“這小娘子細皮嫩肉的,正好帶回去給大哥當壓寨夫人!”
丫鬟嚇得尖叫,張玉瑤臉色慘白,下意識地往柳姑娘身後躲。土匪們翻身下馬,伸手就要抓她,石禾不知何時擋在了前麵,新長的手臂死死護住張玉瑤,手裏還攥著剛從地裏拔的蘿卜“不許……抓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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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來的傻子,敢攔爺爺的路?”土匪揮著刀就砍過來。石禾雖傻,護人的本能卻刻在骨子裏,他猛地把張玉瑤往柳姑娘身邊一推,自己舉起手裏的鋤頭就迎了上去。鋤頭帶著風聲砸在刀背上,土匪被震得虎口發麻,罵道“這傻子力氣倒不小!”
柳姑娘和春桃趕緊把張玉瑤拉到屋裏,劉斌帶著幾個流民舉著扁擔衝了過來“石兄弟,我們幫你!”石禾卻像沒聽見,眼裏隻有那些要抓人的土匪,他揮舞著鋤頭,動作雖不章法,卻帶著一股子不要命的狠勁。新長的手臂肌肉賁張,鋤頭砸在地上能裂出淺坑,土匪們被他這瘋勁嚇得連連後退。
有個土匪繞到後麵想偷襲,石禾猛地轉身,鋤頭橫掃過去,正打在土匪的腿上,疼得對方嗷嗷直叫。他盯著剩下的土匪,低吼道“不許……欺負人!”那眼神裏的執拗和凶狠,竟讓一群亡命之徒莫名發怵。
“點子紮手,撤!”為首的土匪見討不到便宜,撂下句狠話,帶著人狼狽地跑了。石禾還舉著鋤頭站在院裏,身上沾著泥和草,額頭的汗順著臉頰滑落,眼神卻亮得驚人。
張玉瑤從屋裏跑出來,看著他胳膊上被刀劃破的傷口,眼圈突然紅了。她從未被人這樣舍命相護過,哪怕是眼前這個她曾嫌棄過的傻子。她走到石禾麵前,第一次放低了姿態,聲音帶著顫音“謝謝你……石禾大哥。”
石禾這才放下鋤頭,傻嗬嗬地笑“不謝,柳姑娘說……要護著人。”他把手裏的蘿卜遞過去,“給你吃,甜的。”
張玉瑤接過蘿卜,指尖觸到他粗糙的掌心,心裏五味雜陳。土匪雖被打走,可往後的日子該怎麽辦?她和丫鬟身無分文,連下一頓飯都沒著落。她看著院裏忙碌的流民,看著山坡上綠油油的莊稼,眼裏閃過一絲茫然“柳姑娘,我……我們以後該去哪裏?”
柳姑娘正在給石禾包紮傷口,聞言笑著指了指山坡“你看,石禾開墾了二十多畝耕地,現在跟著我們種地的流民有三十多個。地裏的粟米下個月就能收,冬麥也種上了,留下吧,人多力量大,隻要肯動手,就餓不著肚子。”
春桃也湊過來說“張小姐,你識文斷字,正好教我們認認種子上的字,石禾哥總把蕎麥當粟米種。”她笑著拍了拍石禾的胳膊,“你留下來,我們還能幫你打聽家裏的事,總有希望的。”
張玉瑤看著院裏的人——柳姑娘溫柔堅定,春桃爽朗熱心,劉斌踏實能幹,還有那個剛救了她、此刻正啃著蘿卜傻笑的石禾。他們都是亂世裏的浮萍,卻靠著一雙手和一顆心,在這貧瘠的土地上紮了根。她低頭看了看手裏的蘿卜,又看了看石禾胳膊上的傷口,突然點了點頭“好,我留下來。”
石禾一聽,立刻咧開嘴笑“留下來好!你可以教我認字,我教你種地,種出的粟米給你吃。”他想了想,又補充道,“我喜歡你……留下來的樣子,比昨天好看。”
這次張玉瑤沒有生氣,反而紅著臉笑了,眼裏的茫然被暖意取代“謝謝你,石禾大哥。”她忽然明白,真正的安穩從不是金銀堆砌的深宅,而是有人願意為你擋刀,有人願意給你一口熱飯,是在這片土地上,用雙手掙來的踏實日子。
夕陽落在山坡的莊稼上,鍍上一層金邊。張玉瑤跟著柳姑娘去看糧倉,春桃教她辨認草藥,石禾則扛著鋤頭,又去地裏查看幼苗了。風吹過田埂,帶著泥土的清香,也帶著新生的希望——不管曾經是千金小姐還是逃難流民,隻要聚在一起,用心種下日子,就總能等到收獲的那天。而那個總說“我喜歡你”的傻子,或許不懂什麽大道理,卻用最純粹的善意,把大家的日子串成了溫暖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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