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心結獵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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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秀蘭靠在窗邊的藤椅上,陽光透過玻璃在她蒼白的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杜小荷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麅子骨湯走進來,看見她正盯著院裏的獵具發呆。
    \"姑,趁熱喝。\"杜小荷把湯碗塞進她手裏,\"謙哥天沒亮就進山打的麅子,說這個最補骨頭。\"
    王秀蘭的手指在碗沿摩挲,目光卻黏在牆角那杆老獵槍上——槍托上刻著朵歪歪扭扭的達子香,是她十六歲時刻的。
    \"小荷啊...\"她突然開口,聲音輕得像雪落,\"你說...山裏的雪鵪鶉還像從前那麽多嗎?\"
    杜小荷手一抖,差點打翻湯碗。這是王秀蘭回家後第一次主動提起打獵的事。
    王建國蹲在倉房裏翻箱倒櫃,老棉褲上沾滿了灰。王謙舉著煤油燈進來時,他正捧著一雙鹿皮手套發愣。
    \"找著了!\"王建國抖開手套,內襯上繡著\"蘭\"字,\"你姑出嫁前用的,那會兒她打槍比屯裏後生都準。\"
    王謙接過手套,皮質已經發硬,但指尖處磨損的痕跡依然清晰——那是常年扣扳機留下的。
    \"爹,我想帶姑進趟山。\"
    王建國的手頓在半空,煙袋鍋裏的火星子\"啪\"地爆了一下:\"她身子...\"
    \"七爺說了,心病還得心藥醫。\"王謙摩挲著手套上的繡花,\"姑這是把自己憋壞了。\"
    屋外突然傳來\"咣當\"一聲。爺倆衝出去一看,王秀蘭站在倉房門口,腳邊倒著個空木箱,手裏緊緊攥著件舊皮襖——那是她當年的獵裝。
    杜小荷咬著線頭,把王秀蘭的皮襖又縫了一圈。王母在旁邊絮絮叨叨:\"腰身放出來兩寸,袖口再加層棉裏...這丫頭瘦得就剩把骨頭了。\"
    王秀蘭像個木偶似的任她們擺弄,直到杜小荷把那杆刻花的獵槍遞過來,她的手指才突然有了生氣,下意識做了個拉栓的動作。
    \"哢嗒\"——盡管槍裏沒子彈,這聲響還是讓屋裏瞬間安靜。王秀蘭的眼圈慢慢紅了,她摸著槍管上的一道劃痕:\"那年打黑瞎子留下的...\"
    王謙蹲下來給她係綁腿:\"姑,明兒個咱們去鬼見愁轉轉?聽說那邊來了群野鹿。\"
    王秀蘭的睫毛顫了顫,一滴淚砸在槍托上:\"...好。\"
    晨霧還沒散盡,三人一狗已經進了山。王秀蘭走在前頭,腳步越來越輕快。老黑狗不時回頭看她,尾巴搖得像風車。
    \"就是這兒!\"王秀蘭突然停在一片紅鬆林前,指著地上的蹄印,\"新鮮的,最多過去半個時辰。\"
    王謙和父親交換了個眼神——這是小姑這些天來說得最長的一句話。
    跟蹤鹿群比預想的順利。王秀蘭仿佛回到了少女時代,彎腰查看糞便、撫摸樹皮上的擦痕,甚至捏起一撮雪聞了聞。老黑狗寸步不離地跟著她,像是認定了新主人。
    \"分頭包抄。\"王秀蘭突然壓低聲音,手指在雪地上劃出路線,\"謙子去東邊斷崖,哥守西麵灌木,我從正麵...\"
    王建國張了張嘴,最終隻是點了點頭。王謙看見小姑的眼睛亮得嚇人,那是獵人見到獵物時才有的光。
    鹿群比想象中警覺。王謙剛就位,就聽見遠處傳來樹枝斷裂聲——有頭公鹿察覺了危險,正帶著鹿群轉移。
    \"砰!\"
    槍聲來得突然。王謙心頭一緊,這不是他們的獵槍聲!他抄近路衝向聲源,扒開灌木的瞬間,眼前的景象讓他血液凝固——
    王秀蘭端著獵槍,槍口冒著青煙。十步開外,趙有才捂著流血的大腿癱在雪地裏,旁邊扔著把鋸短了的獵槍。
    \"秀...秀蘭...\"趙有才臉色慘白,\"我就是想打頭鹿...\"
    \"閉嘴!\"王秀蘭的聲音冷得像冰,\"這頭母鹿懷崽了,你看不見?\"她槍口下移,對準趙有才另一條腿,\"當年你怎麽答應我的?不打帶崽的母獸!\"
    王謙這才注意到,有頭母鹿倒在血泊中,腹部明顯隆起。趙有才的槍彈打穿了它的脖子。
    回屯的路上,王秀蘭一直抱著那杆獵槍。快到村口時,她突然停下腳步:\"謙子,明天...明天咱們去北坡看看吧?聽說有狐狸出沒。\"
    王建國手裏的煙袋\"啪嗒\"掉在雪地上。王謙咧開嘴笑了:\"成啊!讓黑子給咱們打頭陣。\"
    老黑狗像是聽懂了,\"汪汪\"叫了兩聲,繞著王秀蘭直轉圈。夕陽把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長,獵槍的影子斜斜地指向遠方,像根終於解開的繩結。
    屯口的老槐樹下,七爺正哼著古老的調子:
    \"二月雪消春意萌,
    舊傷新愈再張弓。
    莫道心結最難解,
    一入山林萬事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