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新苗萌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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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溜子從屋簷墜落的脆響驚醒了王謙。他睜開眼,發現窗欞上的霜花已經化成了水珠,正順著木紋蜿蜒而下,在炕沿積成小小的水窪。杜小荷側臥在身邊,孕肚像座小山丘般隆起,隨著呼吸輕輕起伏。
    \"開河了。\"杜小荷突然出聲,眼睛還閉著。她鼻翼微微翕動,\"聞見沒?鬆針混著腐葉的味兒。\"
    王謙輕手輕腳來到院中。老黑狗正趴在化了一半的雪堆上,見他出來立刻搖起尾巴,帶起一串泥點子。屯道上的積雪變成了蜂窩狀,每踩一步都陷到腳踝,冰涼的雪水滲進氈靴,激得人一激靈。
    東南坡傳來\"咚咚\"的伐木聲。王謙循聲走去,看見杜鵬和幾個半大小子正在砍柳條。少年們的棉襖都脫了掛在樹上,單衣後背洇出深色的汗漬。
    \"謙哥!\"杜鵬興奮地揮舞著砍刀,\"七爺說今春水大,讓多編些魚囤子!\"他腳邊堆著新割的柳條,青皮上泛著嫩綠的光。去年秋天埋下的樹苗,此刻正在雪水下舒展根係。
    王秀蘭帶著\"娘子獵隊\"從林子裏鑽出來,每人腰間都掛著串山野菜。最活潑的孫家二丫頭舉著根還帶泥的野蔥:\"王叔!頭茬婆婆丁!\"淡黃色的小花在她辮梢上晃悠,像是給灰撲撲的早春添了抹亮色。
    七爺盤腿坐在磨盤上搓麻繩,身旁堆著十幾個形狀各異的籠子。見王謙來了,老人家用煙袋鍋指了指最大的那個:\"給你家崽子備的,養雪兔。\"籠門巧妙地設計成轉軸式,王謙認出這是杜小荷的手藝——她最近迷上了木工活。
    \"今年開春早。\"七爺往東南方吐了口煙圈,\"山神爺給咱們留了個好年景。\"他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帕子上沾著血絲,卻笑得豁牙露齒,\"昨兒夜裏,白樺林那邊有鹿叫。\"
    正午的太陽曬得人脊背發燙。王謙幫著把最後幾捆柳條扛到河邊時,冰麵已經化得千瘡百孔。杜勇軍正帶人鑿冰眼,鐵釺下去就濺起尺把高的水花。往年這時候冰層少說還有半尺厚。
    \"怪事。\"杜勇軍抹了把臉上的水,\"你們看這冰碴子。\"碎冰裏裹著些細小的氣泡,在陽光下泛著詭異的粉紅色。王謙拈起一塊聞了聞,有股淡淡的硫磺味。
    老黑狗突然對著上遊狂吠。眾人抬頭望去,河灣處漂來團黑乎乎的東西。等漂近了才看清,是頭淹死的野豬,腫脹的肚皮上有個規整的圓孔——像是被什麽利器貫穿的。
    \"是獨...\"杜鵬剛要驚呼,被王謙捂住了嘴。少年瞪大眼睛,看著那具浮屍慢慢沉入冰窟窿。最後消失的是豬頭上那撮白毛,王謙記得,金牙的皮帽上就有這麽撮裝飾。
    屯裏的變化比河開得還快。王建國帶著人把舊倉房改成了養殖棚,第一批住客是六隻活捉的雪兔。杜小荷挺著肚子給每隻兔子耳朵上係了紅繩,說是怕山神爺認錯了。女人們聚在曬場上硝製最後一批冬皮,聊天的內容已經從狩獵變成了春耕。
    傍晚時分,王謙獨自去了趟白樺林。去年埋下的捕獸夾已經全部起出,現在地裏冒出了星星點綠的草芽。他在那棵刻著山神像的老樹下停了會兒,突然發現樹根處拱出了幾朵嫩黃的蘑菇——是珍貴的鬆茸,往年要到五月才有。
    回程路過冰河時,暮色中有什麽東西在發光。王謙扒開濕漉漉的枯草,發現是半截埋在泥裏的獵刀。刀柄上刻著\"046\"的數字,刃口卻亮得像新磨的。更奇怪的是,刀身半點鏽跡都沒有,反而覆著層薄薄的樹脂,聞起來有股鬆香味。
    屯口的老槐樹下,七爺正在教孩子們唱新編的《節氣歌》:
    \"三月冰消種黍忙,
    四月苗青獵裝藏。
    莫道春來不殺生,
    留得青山萬年長......\"
    歌聲飄進炊煙裏,和燉菜的香氣攪在一起。王謙站在自家院門前,看見杜小荷正彎腰往窗台上擺什麽東西。等她走開才看清,那是個粗糙的樺皮小船,船頭坐著個木雕的小人——看發型分明是046號護林員的樣子。船裏墊著簇新鮮的婆婆丁,嫩黃的花朵在晚風裏輕輕搖晃。
    夜裏,王謙夢見自己走在陌生的山林中。月光把每片樹葉都照得透明,遠處有白影一閃而過。他跟著那影子來到河邊,看見水麵漂著無數盞樺皮小船,每艘船上都坐著個小小的獵人。領頭的船特別大,046號護林員站在船頭,正把漁網撒向星光粼粼的河心。
    清晨的鳥鳴吵醒了夢境。王謙睜開眼,發現窗台上那個樺皮小船不見了。院裏的泥地上,有幾枚小巧的爪印通向遠方,每個印子中央都有個心形的凹陷。
    杜小荷在廚房哼著歌,鍋裏的麅子骨湯咕嘟作響。她轉身取鹽時,孕肚不小心碰開了碗櫃門——最上層擺著個嶄新的奶瓶,旁邊是用紫貂皮縫的嬰兒帽。陽光透過窗欞照進來,給每樣東西都鍍了層金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