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黑皮的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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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謙蹲在倉房裏擦拭獵槍,油布擦過槍管發出細微的沙沙聲。門外傳來\"咚咚\"的劈柴聲,節奏均勻而有力——是黑皮在幹活。自從狩獵合作社成立後,這個曾經的盜獵者像是變了個人,每天天不亮就來王家報到,挑水劈柴、清掃院子,比長工還勤快。
    \"謙哥。\"杜鵬貓著腰鑽進來,\"黑皮又來了,這都半個月了,天天如此。\"
    王謙透過窗縫往外看。黑皮光著膀子在院子裏劈柴,後背的鞭痕在陽光下格外刺眼——那是他自請的懲罰,讓七爺用柳條抽了二十下,說是贖罪。汗水順著那些傷疤往下淌,他卻像感覺不到疼似的,斧頭掄得虎虎生風。
    \"讓他劈吧。\"王謙收回目光,\"周鐵柱的腿還沒好利索,家裏確實缺勞力。\"
    杜鵬撇撇嘴:\"誰知道他安的什麽心?說不定...\"
    話沒說完,院門被推開。王晴挎著藥筐進來,黑皮立刻放下斧頭,小跑著去接藥筐。王晴下意識地後退半步,黑皮的手尷尬地懸在半空。
    \"我...我就是想幫忙...\"黑皮結結巴巴地說,黝黑的臉上竟顯出幾分局促。
    王晴猶豫片刻,還是把藥筐遞了過去:\"謝謝。\"
    黑皮像得了聖旨似的,雙手捧著藥筐往屋裏送,那小心翼翼的樣子,仿佛捧的是滿筐金條。
    王謙和杜鵬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疑惑。這個曾經囂張跋扈的盜獵者,怎麽突然轉了性?
    謎底在三天後揭曉。清晨王謙去井邊打水,發現黑皮跪在七爺的藥房前,額頭抵著地麵,一動不動。走近了才聽見他在低聲念叨:\"求山神爺開恩...求白狐仙饒命...\"
    \"怎麽回事?\"王謙拽起黑皮。
    黑皮雙眼布滿血絲,聲音嘶啞:\"它...它每晚都來找我...\"他顫抖著解開衣領,胸口赫然是幾道淺淺的抓痕,形狀像極了狐爪。
    王謙心頭一震。難道白狐真來報仇了?
    \"我不是怕死...\"黑皮突然抓住王謙的手,\"我是怕...怕死後下十八層地獄...\"他哆嗦著從懷裏掏出個布包,\"這是我這些年...害過的生靈...\"
    布包裏是十幾顆獸牙,每顆都用紅繩係著,上麵刻著日期。王謙認出來,有鹿牙、狼牙,甚至還有一顆熊牙——正是去年那頭\"獨眼龍王\"的!
    \"每晚它都來數這些牙齒...\"黑皮的眼神渙散,\"一顆...兩顆...數到我喘不過氣...\"
    王謙後背一陣發涼。他想起七爺說過,有些罪孽,不是人間的懲罰能抵消的。
    \"跟我來。\"王謙拽起黑皮。
    兩人來到摩天崖下。王謙從腰間取下獵刀,挖了個深坑:\"把它們埋了,向山神爺認罪。\"
    黑皮跪在坑邊,一顆一顆地放下獸牙,每放一顆就說一句:\"我錯了。\"到最後,他的額頭抵在泥土上,哭得像個孩子。
    回屯路上,黑皮突然說:\"謙哥,我想入合作社。\"
    王謙沒立即答應。雖然黑皮這段時間表現不錯,但盜獵的陰影不是那麽容易消散的。
    考驗來得比預想的快。當天下午,兩個陌生商人來到屯裏,指名道姓要找黑皮。王謙躲在倉房後,聽見他們壓低聲音說:\"...老主顧出價五萬...白狐皮...\"
    黑皮的回答讓王謙鬆了口氣:\"滾!老子改邪歸正了!\"
    商人們惱羞成怒,當晚竟然偷偷摸進摩天崖。王謙帶著獵戶們趕到時,發現他們設的陷阱全被破壞了——鋼絲套被咬斷,鐵籠子被掀翻,現場還留著幾撮白毛。
    更詭異的是,兩個商人瘋了似的從林子裏衝出來,褲子濕了一大片,嘴裏喊著:\"有鬼!有鬼!\"
    王謙和黑皮循著蹤跡找去,在一處岩縫裏發現了他們的背包。裏麵除了盜獵工具,還有張照片——是隻關在籠子裏的白狐,脖子上拴著鐵鏈,眼神絕望。照片背麵寫著:\"香港黃先生訂,定金一萬。\"
    \"畜生!\"黑皮一把撕碎照片,\"我以前...也是這麽混賬...\"
    第二天,黑皮做了件讓全屯震驚的事——他主動去公社自首,還交出了一份名單,上麵是所有參與珍稀動物走私的中間商。縣裏為此專門成立了專案組,端掉了整個走私網絡。
    黑皮被拘留了半個月。釋放那天,王謙和七爺去接他。這個曾經五大三粗的漢子瘦了一圈,眼神卻清亮了許多。
    \"我想好了,\"黑皮蹲在公社門口說,\"以後專門幫合作社巡山,抓盜獵的。\"
    七爺的煙袋鍋在他肩上點了點:\"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回屯的路上,黑皮一直走在最後。路過摩天崖時,他突然停下,對著山林深深鞠了一躬。
    當晚,王謙夢見白狐來到窗前,金黃色的眼睛裏竟似有讚許之色。醒來時,他發現窗台上放著幾株新鮮的草藥——正是治療外傷的\"金瘡藥\"。
    黑皮果真開始了巡山生涯。他比誰都熟悉盜獵者的套路,接連識破了好幾撥外來偷獵者。更讓人意外的是,他不知從哪學會了簡單的獸醫技術,經常給受傷的動物治傷。
    一個月圓之夜,合作社開會討論今年的狩獵計劃。黑皮破天荒地提出:\"摩天崖一帶...能不能全年禁獵?\"
    \"為啥?\"有人問。
    \"那裏...是白狐的家。\"黑皮低著頭說,\"咱們得給山神留塊清淨地。\"
    出乎意料,全票通過。散會後,黑皮獨自坐在碾盤上發呆。王謙走過去,遞給他一壺酒。
    \"謙哥,\"黑皮灌了一大口,\"你知道我為啥變了嗎?\"不等回答,他自顧自地說,\"那晚白狐來找我,沒傷害我...它...它舔了舔我的傷口...\"
    月光下,這個曾經的惡漢淚流滿麵。
    遠處的摩天崖上,一道白影掠過月輪,輕盈得像一縷煙。它停在最高的岩石上,仰天長嘯,聲音清越悠遠,仿佛在訴說一個關於救贖的古老傳說。
    七爺的煙袋鍋在黑暗中一明一滅,沙啞的嗓音哼唱著新編的歌謠:
    \"浪子回頭金不換
    洗心革麵做好漢
    山神爺前發過誓
    守護青山到白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