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覺，宋清音睡得意外地沉。
    沒有光怪陸離的夢，沒有深夜驚醒的惶恐，甚至連常年伴隨著她的、那種懸在半空的失重感都消失了。客房的床墊柔軟得恰到好處，被子上殘留著陽光和皂角混合的味道，幹淨又溫暖。
    當第一縷晨光透過百葉窗的縫隙，在她眼皮上投下淺淺的光斑時，她才緩緩睜開眼睛。
    有那麽幾秒鍾，她的大腦是空白的。
    陌生的天花板，極簡風格的陳設，空氣裏飄著一絲若有似無的、屬於另一個人的氣息。
    昨晚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酒吧的喧囂，舞池的放縱，花襯衫男人的糾纏，以及……顧知遠那雙沉靜的眼睛和滾燙的手心。
    她居然在一個認識不久的男人家裏，安安穩穩地睡了一整晚。
    【宿主，你醒啦？】青玉的聲音在腦海裏響起，帶著剛睡醒的奶音，【哇，這裏好安靜哦，睡得好舒服。】
    宋清音坐起身，身上寬大的t恤滑落，露出圓潤的肩頭。她低頭看了一眼，腳後跟的傷口已經被處理得很好，貼著一塊嶄新的創可貼，一點也不疼了。
    她掀開被子下床，光腳踩在冰涼的木地板上，讓她瞬間清醒了不少。
    房間裏靜悄悄的，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輕擰開了房門。
    一股食物的香氣鑽進了她的鼻子裏。
    不是那種外賣的油膩味，而是食材本身被烹煮後散發出的溫暖香氣。有煎蛋的焦香，還有烤麵包的麥香。
    宋清音循著香味，穿過走廊，來到客廳。
    然後，她就看到了那個站在開放式廚房裏的人。
    顧知遠沒有戴眼鏡，穿著一件幹淨的白色襯衫，袖子挽到了手肘，露出一截線條流暢的小臂。晨光從巨大的落地窗外灑進來，給他整個人鍍上了一層柔和的金邊。
    他正背對著她，一手拿著鍋鏟，專注地看著平底鍋裏的煎蛋。動作熟練，姿態從容，和他站在講台上解開一道複雜函數題時沒什麽兩樣。
    這一幕，太有煙火氣了。
    和這個大得有些冷清的房子格格不入，也和他平日的形象，相差甚遠。
    【哇！宿主！財神爺在做飯哎！】青玉激動地喊，【我發現了，每個世界的攻略對象好像都很會做飯！你太有口福了！】
    宋清音在心裏“嗯”了一聲。
    確實，幾乎每個世界的攻略對象都很擅長烹飪，也不知道回到主世界，什麽時候能吃上那個人做的飯。
    別說，這麽一想還挺期待的。
    宋清音就這麽靜靜地站著，看著他的背影，心思不由有些飄遠了。
    顧知遠似乎察覺到了身後的動靜，他關掉火，將煎得恰到好處的煎蛋盛進盤子裏，然後才轉過身。
    看到站在不遠處的宋清音，他似乎一點也不意外。
    “醒了？去洗漱一下，馬上可以吃了。”他的聲音比平時要溫和一些，沒有了在學校時的那種距離感。
    “哦。”宋清音應了一聲，轉身想回客房的浴室。
    “用主臥的吧，洗漱用品是新的。”他指了指走廊的另一個方向，“客房的，我沒準備女生的東西。”
    宋清音腳步一頓，點了點頭，依言朝著主臥走去。
    他的臥室和客廳一樣，是黑白灰的冷色調，但收拾得非常整潔。被子是標準的豆腐塊，書桌上的書籍和文件分門別類地碼放著，一切都井井有條，是他的風格，一絲不苟。
    浴室的洗手台上，果然放著一套全新的、未拆封的女士洗漱用品，粉色的牙刷和帶著花香的洗麵奶，和周圍的環境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是什麽時候準備的？
    宋清音看著鏡子裏那個頭發亂糟糟，穿著不合身男士t恤的自己，臉頰莫名有些發燙。
    等她磨磨蹭蹭地洗漱完出來，餐桌上已經擺好了早餐。
    兩份一模一樣的餐點一個完美的太陽蛋，兩片烤得金黃的吐司，一小份蔬菜沙拉，還有一杯溫熱的牛奶。簡單，卻營養均衡，擺盤也很好看。
    顧知遠已經戴上了眼鏡，正坐在餐桌的一頭看手機，似乎在回複什麽消息。
    聽到動靜，他抬起頭，放下手機“過來吃吧，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麽，就隨便做了點。”
    宋清音拉開他對麵的椅子坐下，低聲說了句“謝謝。”
    “不用。”
    兩人之間隔著一張寬大的餐桌，安靜地吃著早餐。
    沒有針鋒相對，也沒有刻意的討好，氣氛竟然很和諧。
    宋清音小口地吃著煎蛋，蛋黃是溏心的，一戳就流出來，裹著蛋白，又香又嫩。
    她其實沒什麽胃口，但還是強迫自己把盤子裏的東西都吃完。
    這是她十八歲生日過後，吃的第一頓飯。
    吃完早餐，顧知遠收拾了餐具，放進洗碗機裏。
    “我等下送你回去。”他擦著手，從廚房走出來，“你昨晚一夜沒回，家裏人會擔心。”
    宋清音放在膝蓋上的手，下意識地收緊了。
    她的父母，會擔心她嗎？
    大概率，他們根本就沒發現她不在家。他們的行程永遠排得滿滿的，不是在開會，就是在飛往下一個城市的路上。對他們而言，她隻要按時出現在學校，考出漂亮的成績，扮演好一個完美的女兒，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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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不會發現的。”宋清音低聲說，聲音裏聽不出什麽情緒。
    顧知遠看著她，鏡片後的目光深邃。他沒有追問，隻是換了個話題“我讓人去買了新衣服，應該快送到了。你原來那身……不適合回去。”
    他指的是她在酒吧穿的那件黑色吊帶裙和高跟鞋。
    宋清音的臉又熱了一下。
    “嗯。”
    沒過多久，門鈴響了。
    顧知遠開了門，一個穿著西裝、看起來很幹練的中年男人提著幾個購物袋站在門口，恭敬地喊了一聲“顧先生。”
    “放這吧。”顧知遠側身讓他進來。
    男人放下東西，目光不經意地掃過客廳裏的宋清音，眼神裏閃過一絲驚訝，但很快就恢複了平靜，什麽都沒問，便躬身退了出去。
    購物袋裏是運動裝，還有一雙白色運動鞋，尺碼不大不小，剛剛好。
    宋清音換好衣服，又變回了那個乖乖女宋清音。
    她將顧知遠的t恤和運動褲疊好，放在客房的床上。
    “走吧。”顧知遠已經拿起了車鑰匙，在玄關等她。
    車子平穩地駛出頂級社區，匯入早高峰的車流。
    車廂裏依舊很安靜。
    宋清音看著窗外，心裏卻不像來時那麽惶惑不安了。
    “顧老師。”她忽然開口。
    “嗯？”
    “昨天……謝謝你。”
    顧知遠握著方向盤的手動了動，側頭看了她一眼“我昨天說過，不客氣。”
    車子沒有直接開到宋清音家門口，而是在離她家別墅區還有一條街的路口停了下來。
    “從這裏走回去，監控拍不到。”顧知遠解開安全帶，聲音平靜。
    他想得很周到，周到得讓她心頭一暖。
    “回去吧，你家的阿姨應該在找你了。”
    宋清音點了點頭，手放在車門把手上，卻沒有立刻推門。
    她轉過頭，認真地看著他“我能……加一下你的聯係方式嗎？不是學校那個工作號。”
    她怕以後，再也找不到他了。
    顧知遠看著她眼裏的期盼，沉默了幾秒，然後從口袋裏摸出手機，調出自己的私人微信二維碼。
    宋清音飛快地掃碼，添加。
    他的頭像是深藍色的星空，微信名叫“g”。簡單，又像他本人。
    “好了。”她收起手機，心裏的一塊石頭落了地。
    “我的外套和鞋子……”她指了指自己那身被拋棄在顧知遠家的“裝備”。
    “我會處理掉。”顧知遠說，語氣不容置喙。
    他不想讓她再碰那些東西。
    “好。”宋清音推開車門，下了車。
    她站在路邊，看著那輛黑色的車子沒有絲毫停留，很快就消失在車流裏。
    秋日的風吹在臉上，有些涼，可她的心裏，卻揣著一絲滾燙的溫度。
    她轉身，朝著家的方向走去。
    推開家門，果然，偌大的客廳裏空無一人，餐桌上冷冰冰的，隻有保姆王姨看到她，迎了上來。
    “大小姐，你回來啦？昨晚去同學家住了嗎？先生和太太一早就飛美國了，說是要一個星期才回來。”
    “嗯。”宋清音淡淡地應了一聲，換了鞋，徑直上樓。
    一切都和她預想的一樣。
    她的消失，在這個家裏，沒有激起一絲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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