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孫父清了清嗓子道，“咱們一直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鬆江村那邊也不知道是個什麽情況。
    “大龍，要不你回去瞅一眼？
    “山匪們去洗劫，也不可能把房子搬走吧？
    “若是村裏已經……，那咱們搬回去應該也不會有什麽危險了吧？”
    聽了這話，孫母和黃氏聞言臉都白了。
    “老頭子，那村子若是都已經被山匪洗劫過了，還咋住，多嚇人啊……”
    “是啊，爹，那晚上還不得鬧鬼啊？”
    孫父聞言把手裏的煙袋鍋子往地上一磕打，不悅道：“怕啥的，俗話說得好，冤有頭債有主，又不是咱們把他們害死的，咋樣也找不到咱們頭上來！”
    話雖是這樣說，但家裏兩個女人的臉色還是不咋好。
    尤其是孫母，她寧願賴在女兒家聽姑爺罵罵咧咧，也不想回到被山匪血洗過的鬆江村生活。
    孫大龍根本不想回去，孫父之前就說過好幾次讓他回去看看，他總是以各種理由推脫。
    此時他還忍不住嘟囔道：“都怪現在是冬天，若是夏天，去集上看看就知道各個村子的消息了。
    “現在還非得讓我回去一趟，你說說這一路多危險，萬一正好碰上山匪可咋整。”
    孫母一聽這話，嚇得立刻一把抓住兒子道：“大龍，你別去，太危險了，娘就你這麽一個兒子。
    “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那不是要剜娘的心麽！
    “實在不行想想辦法，讓你妹夫去一趟……”
    孫母話音未落，孫大鳳正好紅著眼圈兒從外麵走進來。
    聽到這話，她一雙眼睛裏滿是難以置信的神色。
    孫大鳳聲音顫抖道：“娘，你、你剛才說啥？”
    孫母萬萬沒想到，自己這話居然被閨女給聽了去。
    她頓時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來。
    孫父立刻為老伴兒打圓場道：“大鳳，你娘的意思是，姑爺不是獵戶麽，人脈多一些，看他能不能幫忙打聽打聽鬆江村那邊的情況。
    “若是黑風寨已經去過了，那我們就可以安心搬回去了。
    “也免得住在這裏，害得你們兩口子天天吵架……”
    “爹，我有耳朵，娘說了啥我聽得清清楚楚，你用不著替她遮掩了。
    “從小你們就疼弟弟，我從來都沒說啥，也跟著你們一起疼他。
    “我成親的時候，所有的聘禮都被你們留下了，除了兩口箱子，就給我帶了一床被套和枕套。
    “說家裏沒錢給我，都要留著給弟弟娶媳婦。
    “你們可知道為了這件事，我公婆一直不待見我，村裏人也戳我脊梁骨，我那些年過的是什麽日子？
    “如今好不容易孩子長大點兒了，我的日子也好過些了，你們又拖家帶口地過來投奔。
    “好，我念著親情，不顧家裏老爺們的反對，讓你們住了下來。
    “結果就換來你們這麽算計我家麽？
    “你怕你兒子出事，就不怕你姑爺出事留下我們孤兒寡母麽？”
    孫母剛開始還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沒想到成親前逆來順受、說話都不敢大聲的女兒居然敢跟自己翻起舊賬來，她的臉瞬間就沉了下來。
    “孫大鳳，你沒完了？
    “我不就是嘴上那麽一說麽，我又沒真讓你男人去。
    “你嫁人之後長本事了是不是？還是你公婆死了沒人管教你，讓你都敢跟長輩大小聲了？”
    孫大鳳的表情僵在臉上，眼淚順著臉頰無聲地滑落。
    半晌之後，她突然冷笑了一下，抬手擦去自己臉上的眼淚，往旁邊走了一步，指著房門道：“嗬，我出嫁這麽多年，的確都快忘了你們是什麽嘴臉了。
    “謝謝你讓我都想起來了。
    “你們現在立刻收拾東西走人吧。
    “至於你們說的什麽生養之恩，當年李家給你們的聘禮，也早就還清了。
    “既然之前十幾年都沒有聯係，以後也沒必要再聯係了。
    “以後你們就隻當把我賣給李家就得了。”
    孫父一聽這話火也竄起來了。
    他之前還想著，如今住在姑爺家裏，多少還要顧忌一些。
    但他萬萬沒想到，孫大鳳居然長本事了，竟然敢開口攆自己走人。
    “你嫁人之後都不知道回娘家看看爹娘和弟弟，還有臉說十幾年沒見。
    “你都不回家，咋見啊？
    “當年就不該讓你嫁給老李家，好好一個孩子都被他家帶壞了，連孝順都不知了！”
    孫父說著，順手就抄起掃炕笤帚，朝著孫大鳳劈頭蓋臉就打了下去。
    孫大鳳沒想到都過了這麽多年，她爹居然還是這樣說打就打。
    她躲避不及，隻能雙手抱頭。
    但是笤帚卻沒有落在身上。
    想象中的疼痛也沒襲來。
    孫大鳳疑惑地放下胳膊，抬頭一看，原來是李獵戶不知什麽時候進來，一把抓住了孫父打下來的笤帚。
    孫父從年輕時起就是個暴脾氣，但到底年紀大了，哪裏是正值壯年的李獵戶的對手。
    他用力想要抽回掃炕笤帚，但試了好幾次都沒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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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孫父漲紅了臉想要發火的時候，李獵戶卻突然鬆手了。
    孫父用力過猛，噔噔噔後退幾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這下可好，裏子麵子都丟了個幹淨。
    孫母見狀立刻往地上一坐，拍著大腿就哭了起來。
    “還有沒有天理了啊，姑爺打老丈杆子了啊——
    “我養了那麽多年一個黃花大閨女給了你，你如今就這麽對我們啊！
    “我們如今是落難來投奔，可也隻是借住，吃的用的都是我們自己帶來的。
    “你們就這麽冷血麽？為了把我們攆走，還想動手打人？”
    孫大龍先扶起孫父，緊接著就衝出李家家門，跑到村子中央大喊大叫起來。
    他喊的基本就是孫母哭訴的那一套，最後更是涕淚俱下道：“求各位鄉親們出來看看，幫忙說句公道話吧！”
    砬子溝本就不大，孫大龍這麽一喊，家家戶戶全都出來看熱鬧。
    但當村裏人聽清孫大龍說的話，一個個都麵露嫌棄。
    “老李可真能忍啊，居然讓你們住了一個月才攆人。
    “換做是我，門都不會讓你們進，第一天就把你們打出去！”
    “誰說不是呢！李獵戶可真是個好人，絕對算是仁至義盡了。”
    “你們老孫家幹的好事，我們村裏人可都知道，少擱這兒裝可憐了。”
    “大鳳嫁過來十幾年，生了三個孩子，你們娘家但凡有心想要修複關係，也不至於連一次催生禮都沒送過。
    “現在落難知道來投奔姑爺了？早幹啥去了？”
    村裏幾個年輕人更是直接跑回家拿出棍棒，衝站在一旁的李獵戶道：“李叔，隻要你發話，都不用你動手，我們幫你把他們打出去！”
    “打出去，以後再也不許來我們村子！”
    “對，我們村子可不歡迎這種人！”
    孫大龍鬧了半天，發現居然沒有一個人支持或是同情自己，全都站在李獵戶那邊。
    李家廂房屋裏，黃氏神色驚惶地開始收拾東西，孩子抱著她的腿哇哇大哭。
    孫母見事已至此，終於從地上爬起來，也開始收拾東西。
    孫父氣得走過去，一把搶過孫母正在收拾的東西，怒道：“走什麽走，我就不信了，他們還真敢把咱們打出去？”
    他話音未落，隻見孫大鳳突然走過來，一手提起一個包袱，徑直朝門外走去，直接把東西丟到門外雪地上。
    孫大龍頓時愣住了，沒想到這會是自己那個溫順少言的姐姐做出來的事兒。
    李家院子裏響起孫母的哭聲和孫父的罵聲。
    砬子溝的村民卻齊齊為孫大鳳鼓起掌來。
    “李嬸兒，幹得好！”
    “這樣的爹娘，就該攆出去！”
    “你們做的已經夠多了，不要再跟他們客氣了！”
    村裏人的支持讓孫大鳳原本蒼白的臉上多了幾分血色。
    “你們走吧，愛去哪兒去哪兒。
    “以後也不要在來了，這裏不歡迎你們。”
    聽到外麵的聲音，孫父一直硬梗著腦袋也終於垂了下來。
    幾口人把東西全都收拾起來，重新裝在來時的平板車上，在所有人的哄聲中，臊眉耷眼地離開了砬子溝。
    孫大龍拉著平板車走出砬子溝，才終於問：“爹，咱們現在去哪兒啊？”
    “先往回走吧，等快到鬆江村的時候先停一停，悄悄回去看看情況再說。”
    砬子溝離鬆江村不算太近，一家五口人白天走，晚上休息，足足走了三天才終於回到村子附近。
    孫大龍沿著山路跑到半山腰看向村子，發現村裏居然一切正常，雖然看著跟走前似乎有些不太一樣了，但也說不出哪裏不一樣。
    最重要的是，村裏絲毫不像被山匪洗劫過的樣子。
    孫大龍正納悶兒，根本沒發現已經有人從後麵包抄過來，直接把他按在了雪地裏。
    “嘿，這回終於抓著了！”
    “咱們帶他回去找秦將軍領賞去！”
    “先看看到底是什麽人！”
    “還用看，肯定是黑風寨的探子！”
    “上次來的那個咱們沒發現，這次可總算抓著了！”
    “這黑風寨也是奇怪，閑著沒事總派探子過來幹啥！”
    “黑風寨一下子沒了小兩百人，連大當家都不見了，能不著急麽！”
    “這倒也是……”
    孫大龍被結結實實地按在雪地裏，聽著背後一個個熟悉的聲音，剛想開口說話，就被他們的對話給震驚了。
    他們這話是什麽意思？
    黑風寨的山匪已經來過了麽？
    被村裏人給打敗了?
    好像也不是打敗了，不見了是什麽意思？
    孫大龍感覺自己腦子都快要成漿糊了，迫不及待地想要問問情況，但是一張嘴就灌了滿嘴的雪。
    “嗚嗚——”孫大龍拚命發出聲音，示意身後的人自己要說話。
    後麵的人用麻繩把他雙手綁緊，這才將他從雪地上拎起來。
    “呸呸——”孫大龍吐出嘴裏的積雪，趕緊道，“王大頭，你們抓錯人了，是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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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王大頭聞言一把扣住孫大龍的肩膀，把人轉過來一看，登時變了臉色，朝他啐了一口道，“呸，我還以為是誰呢！
    “原來是你這個不是東西的玩意兒！
    “你們家不是說要離開村子了麽，又回來幹啥？
    “真是晦氣，還不如抓到個黑風寨的探子呢！”
    王大頭嘴上這麽說，卻也沒急著解開孫大龍手上的繩子。
    “我們這不是出去躲一躲就回來了麽，其實也是趁機去看看我大姐……”
    “哎呦，你家還有臉去看你大姐呢？”王大頭的嘴都快撇到耳根去了，滿臉的嫌棄和不屑。
    孫大龍卻絲毫不覺，還腆著臉問：“王大頭，你剛才說黑風寨的山匪都不見了？這是咋回事啊？”
    “這是我們鬆江村的機密，關你屁事！”王大頭根本不回答他。
    孫大龍倒也能屈能伸，對方的態度都這樣了，他還能陪著笑臉道：“我家不也是村裏人嘛！有啥機密不機密的。”
    “誰告訴你，你家還是村裏人的？
    “你家已經被村裏除名了，愛上哪兒上哪兒去吧！”
    王大頭說完，抽出匕首，一下子砍斷捆著孫大龍手腕的繩子，招呼其他人道：“走，咱們回去了。”
    他走前又對孫大龍放狠話道：“以後少來這裏偷窺村裏。
    “不然下次可不是抓你那麽簡單了，直接用羽箭給你射個對穿！”
    王大頭帶人回了村裏，孫大龍滿心疑慮地回到家人臨時休息的地方，把自己看到的情況和王大頭的話都告訴給孫父。
    孫父皺眉道：“村裏人該不會真的把山匪給打跑了吧？”
    孫大龍撓撓頭道：“我是不太敢信，但我覺得王大頭也不像撒謊的樣子。
    “再說了，他撒謊騙我對他也沒啥好處不是？
    “爹，你說咱們現在該咋辦啊？”
    “都走到這裏了，還能咋辦。
    “眼瞅著天都黑了，先回家安頓下來再說吧！
    “至於王大頭的話，明天讓你娘去村裏各家走動走動，探探大家的話，就知道是真是假了。”
    於是孫家人就重新打起精神，拉著平板車直奔鬆江村而去。
    但是他們不知道的是，走的時候容易，想回來可就沒那麽簡單了。
    他們剛走到村口，就聽崗哨內有人大喝一聲。
    “站住，幹什麽的！再往前走一步，我們就放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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