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歹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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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救命——
    無聲的呐喊從雲挽唇畔溢出,人在極度驚恐的瞬間會失去發聲的能力。
    被拉入巷口,沒入陰影,雲挽如墜冰窖,渾身血液凝固般,她害怕極了。
    寒意宛如一條毒蛇,冰冷的軀體貼在腕骨,雲挽驚悚顫栗。
    她僵著身體,不敢亂動,顫抖著嗓音質問:“你、你是什麽人?想幹什麽?”
    “這裏可是京都,天子腳下,我家就在附近,我夫家在衙門當值,你若是敢傷害我,他們絕不會放過你!”
    她頭腦高速飛轉,語氣嚴厲中摻雜威脅。
    身後的人一直不說話,除卻一開始那聲若有似無的笑,否則雲挽都要懷疑自己是否碰到了傳說中的髒東西。
    而正好今日又是寒食節。
    可抓著自己的那隻手,的確是帶有溫度的,包括地上的的影子,雲挽判斷這是位身材高大的成年男子。
    暗道一聲糟糕,這人無法交流溝通,恐怕是個油鹽不進的硬茬,最怕的是那等無惡不作之徒........
    “你要是放了我,今天的事我就當沒發生過,我、我身上還有一點銀子也可以都給你........”
    雲挽軟著嗓音,與狂徒商量著,另一隻得閑的手卻悄悄抬起。
    似乎被她說動,身後的男人動了動,地上的影子也跟著晃動。
    察覺到手腕的力道減輕,雲挽抬起胳膊往後用力一個肘擊,在聽到悶哼聲後掙脫男人往前衝。
    然而男人反應更為迅疾,大步上前重新追上雲挽,將她桎梏。
    這一次雲挽拚命掙紮,隻為擺脫這名歹徒。
    但男女力量本就懸殊,加上雲挽本就疲累到了極點,她的掙紮對男人起不到絲毫威脅。
    心一橫,雲挽拔下頭上玉簪,用力狠朝著男人的脖頸刺去——
    白玉質地在月色下化作一道流光,頂端寒芒乍現。
    距離男人喉結半寸之際,玉簪停在半空。
    手腕被擒住,力道大得驚人,結果男人毫發無傷。
    雲挽心生絕望。
    驀然似笑非笑聲來自頭頂:“陸夫人好生凶悍。”
    熟悉的聲音入耳,雲挽猛然抬頭。
    恰逢蒼穹之上烏雲散去,月輝灑落凡間,一束皎潔的光打在男人身上,映照出那張宛若天神般冷峻剛毅的臉龐。
    雲挽愣怔,“陛、陛下?怎麽是您?”
    她驚恐未定的眼眸中透著難以置信。
    景宣帝稍稍垂頭,視線落在她因驚愕而睜大的眼睛上,黑白分明的瞳仁中清晰地映著他的身影。
    “為何不是?”他扯唇意味不明道。
    握住她腕骨的手指步步攀升,帶著薄繭的指腹劃過她的手背、指縫、指尖,五指並攏,景宣帝輕而易舉地奪走了她手裏的‘凶器’。
    雲挽呆呆地注視著他,“既然是您,那您方才為何不出聲?害我以為是、是歹人......”
    劫後餘生,緊繃的心弦忽然間斷裂,雲挽茫然過後,便生出無盡的委屈。
    大顆的淚珠落下,似斷了線的珍珠,雲挽紅著眼眶,渾身最後一絲力氣仿佛被抽幹,身形一晃便蹲在地上大哭。
    “嗚——”
    短短一個下午,雲挽被嚇個半死,先是殺人、後是火災、與婢女走散、救人、又以為遇上歹徒性命不保,方才的情形下她以為必死無疑,就連遺言都想好了。
    結果卻發現此‘歹徒’竟是當坐在皇宮、手握權柄的景宣帝!
    雲挽非但生不出一絲慶幸,甚至更窩氣了。
    抽泣聲越來越大,雲挽毫無形象地蹲在地上,頭埋雙膝,雙肩微微顫抖,嗚咽之聲猶如受傷小獸,似是受了天大委屈。
    手心的觸感驟然消失,接著是耳畔仿若控訴般的抽泣聲。
    景宣帝驀然沉默,俊美冷硬的臉龐上劃過一道不自然。
    無怪乎是母子,這婦人怎說哭就哭?
    他盯著蹲在地上縮成一團的雲挽,薄唇動了動,抿成一條直線。
    “莫要哭了。”他語氣幹澀。
    雲挽不理會,反而哭得越大聲。
    即便他是天子,也沒有權力在別人難受之際勒令不許哭吧?
    明明是他先嚇唬自己的,他要怪罪便怪罪吧!
    女子嚶嚶哭泣聲在黑夜中格外清晰,巷口外路過的人起先是感到奇怪,接著臉色微變,緊了緊衣襟小跑離去。
    聽說安邑坊死人了,不會這麽快鬼魂就出來遊蕩了吧?
    景宣帝感到棘手。
    手心摩挲著白玉簪,他啟唇涼涼道:“若再哭,夫人便自行家去。”
    哭聲戛然而止,雲挽抬頭:“陛下願意送臣婦歸家?”
    一張梨花帶雨的麵孔,眼角噙著淚珠,粉麵薄紅,娥眉輕蹙,淚水浸潤過的肌膚如羊脂玉,清透而細膩。
    纖柔的聲線帶著濃濃的哭腔,以至尾音拖曳,黏黏糊糊像一團甜掉牙的蜂蜜。
    景宣帝喉結滾動,垂眸斂神:“這裏沒有陛下,隻有七爺。”
    雲挽愣了下,隨即明白這是在宮外,天子微服私訪,想來得用化名。
    “七爺,您能送我回去?”她幹脆地喊道,嗓音悶悶的,甜膩又溫柔。
    夜晚忽然起風,直鑽小巷,雲挽臉上的淚痕漸幹。
    臉上透著癢意,她抬手揉了揉。
    再放下手,眼前的景宣帝已轉身,飛揚的衣袂上暗紋浮動,奢華而貴氣。
    在她愣神間,對方忽而回首,似是不耐道:“愣著做什麽?跟上。”
    “哦。”
    想到自己可以乘坐他的馬車回去,雲挽糟糕的心情總算好了些。
    猛然起身,眼前一黑,雲挽倒吸一口,撐著牆緩了片刻。
    忽地感受到一道凝灼視線,她抬頭正好對上前方男人的目光。
    他長身佇立,無聲等候。
    待好了些,雲挽提裙追上去。
    跟著景宣帝穿過巷子,又轉彎走了幾步,眼前豁然開朗,儼然是一條寬敞的街道。
    雲挽對這邊不熟悉,認不出這是哪條街。
    而在巷街連接處,赫然停著輛高大寬敞的馬車,金頂為蓋,金絲楠木作壁,金裝寶鈿的窗牖上鎏金刻紋似水波流淌,華貴之氣撲麵而來。
    而在馬車一旁,喬裝打扮的江福盛靜靜等候。
    見兩人出現,他噙著笑道:“七爺,陸夫人。”
    雲挽朝他點點頭,微微笑:“江公公。”
    景宣帝率先上了馬車,雲挽緊隨其後。
    然而對景宣帝這般身量的人來說,隻需提腿便能輕而易舉踏上的馬車,對雲挽來說卻是頗為艱難。
    見狀,駕車的小內侍趴俯在地上,“陸夫人,您踩著奴才的背上去便是,您放心奴才絕不會讓您摔著。”
    雲挽下意識後退,擺手拒絕:“不、不必了,我自己上去。”
    她知曉京中富貴人家有這樣的習俗,但雲挽不習慣,更不喜歡踩人背上馬車。
    人終究是人,是有尊嚴的人,而並非什麽無喜無悲的死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