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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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棍棒無情落在孫司衣身上,她哀絕於天,嚎聲淒厲。
    圍觀行刑者有人幸災樂禍、有人冷眼旁觀、有人不忍直視。
    茯苓吩咐:“去把她的嘴堵上,免得擾人耳根子得清淨。”
    “還請雲妃妹妹手下留情。”
    這時李貴妃姍姍來遲,出現在司衣局大門口,身後跟著三兩幾名妃嬪。
    惠嬪則落後幾步前來,一進屋子很自然地站在雲挽身旁。
    雲挽朝惠嬪安撫性地笑了笑,轉而看向李貴妃,笑意不減,“貴妃娘娘來了。”
    李貴妃不再說廢話,“聽聞孫司衣惹惱了妹妹,被施以杖刑,本宮不得不來啊。”
    雲挽:“娘娘說錯了,不是她惹惱了我才施以杖責,而是她觸犯了宮規才受罰,貴妃娘娘若有異議,便詢問宮正司。”
    “證據確鑿,廊下受罰也是為了警示眾人,莫要明知故犯,犯了與孫司衣同樣的錯,將來後悔莫及。”
    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李貴妃暗自惱恨,麵上不顯狀似商量般道:“我知孫司衣縱有百般錯,可她這些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妹妹可否從輕處罰?”
    “從輕處罰?”
    惠嬪忍不住冷笑,語氣意味不明:“然後輕輕揭過,繼續留在司衣局當差?娘娘得問滿宮的宮人同不同意?這是否有失公允?”
    李貴妃皺眉,“這是本宮與雲妃之間的事,惠嬪莫要胡言亂語,故意添亂!”
    雲挽麵不改色,看向她的目光清淩淩:“貴妃娘娘忘了惠嬪是與本宮協理宮務?”
    話落貴妃的臉色肉眼可見地變差。
    雲挽不再刺激她,淡淡開口:“娘娘不妨直說,為何非要留下此人?”
    李貴妃尋了個位置坐下,緩緩道:“這孫司衣雖膽大妄為,也是本宮縱的,此人手巧,當年在本宮懷孕時便做了許多精巧的玩意兒,供本宮未出世的孩兒。”
    “她難得有這份心,本宮便留了她,太子自從後所穿衣物更是出自孫司衣,旁人做得皆沒有她的精細舒適。”
    她看向雲挽,似笑非笑說:“妹妹想來也知,小孩子細皮嫩肉的,穿慣了的手藝還是不換為好,妹妹就留她在司衣局當個最末等的製衣繡娘好了。”
    這理由聽著的確有幾分像樣,隻是這其中有幾分為真?
    雲挽不知想到了什麽,她麵露為難之色:“貴妃娘娘的意思我懂,隻是俗話說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何況是咱們皇宮裏.......”
    她幽幽地歎了口氣,無奈道:“娘娘這要求著實有些為難我了,畢竟這也是我頭一回處理宮務。”
    李貴妃臉色稍沉,她倒也不是非要保孫司衣,可明麵上所有人都知道對方是她的人。
    若是見死不救,難免會寒別人的心。
    所以她才冒著寒風前來,和雲挽這個女人為了個狗奴才費盡口舌掰扯。
    僵持間,張才人弱弱開口:“兩位姐姐若是感到為難,不妨請示陛下,畢竟此事牽扯到了太子殿下.......”
    她一出聲,幾人看了過去。
    惠嬪眼眸一亮,“張才人言之有理,不然就去請陛下來決斷吧?貴妃娘娘您覺得呢?”
    李貴妃內心是不想驚動景宣帝的,當即矢口:“陛下日理萬機,這等小事還是莫要——”
    然而已經晚了,門外已出現禦輦儀仗。
    “聖上駕到——”
    .........
    勤政殿。
    自早朝結束後,便被單獨留下來的雲父惴惴不安。
    隱隱察覺到帝王氣勢的傾軋與不明朗的態度,即使殿中溫暖如春,他亦周身發涼。
    “愛卿可知朕將你留下所為何事?”
    冷不丁的,景宣帝忽然開口。
    雲父躬身伏首,“臣惶恐,還請陛下明示。”
    景宣帝不語,隻靜靜凝視他。
    僅僅一個眼神,宛若一塊巨石朝雲父狠狠襲來,壓得他透不過氣,滿頭大汗。
    “臣鬥膽一問,可是........與雲妃娘娘有關?”
    他顫巍巍問道,思及什麽,他言辭懇切:“臣教女無方,還請陛下寬恕,若娘娘有過錯之處——”
    “砰。”
    話還未說完,一本冊子砸在地上,嚇得雲父立即噤聲,匍匐在地。
    景宣帝眼神晦澀:“愛卿還真是位‘好’父親呐,朕還未說便認定自己女兒有過錯了。”
    “自己好好看看吧。”
    雲父撈起冊子,尚未翻開,一顆心便不斷下沉。
    等翻開第一頁,他驚得神態失控,震驚與憤怒雜糅,隨之占據高峰是恐懼。
    景宣帝:“縱容妻子親眷欺壓百姓,搶占良田,雲大人好大的威風啊。”
    雲父想也不想重重叩頭:“陛下息怒!此事臣一概不知呐!”
    眼底閃過慍怒,景宣帝冷笑:“好一句一概不知,她是你的妻子,你會不知?”
    “雲卿是覺得舒坦日子過久了,還是嫌雲妃在宮裏過得好了,存心要給她添堵?”
    “微臣不敢,微臣絕無此意!”雲父嚇得冷汗直流,就連烏帽歪斜都沒空扶正。
    景宣帝:“朕是看在雲妃的份上,才將此事壓下,否則明日禦史上奏狀告,朕的雲妃是不是還得受你們牽連?”
    “你身為人父,卻未盡到半分父親之責,反倒視魚目為寶,冷待原配之女,簡直枉為人父!”
    若不是顧及他終究是雲挽父親的身份,他還能罵得更難聽。
    雲父年近半百,頭一回遭到如此貶斥,儒雅俊秀的臉龐羞得滿麵通紅,嘴唇翕張顫抖。
    見差不多了,
    “朕給你一次機會。”
    “雲妃生辰,你作為父親,理當清楚女兒的喜好,朕要你以貴妃規製操辦此事,若有差池......”
    他扯唇,言辭鋒利:“愛卿這禮部侍郎之位,有的是人勝任。”
    “至於雲卿的家事,朕給你三日,若處置令朕不滿意,愛卿自行離京。”
    他要的,就是讓雲家明白,今後唯有依附夫人,才有資格在立足京城。
    他們今後的榮辱,皆係於夫人。
    “臣,明白了。”
    一夕之間,雲父仿佛蒼老了十歲。
    他佝著脊背出了大殿,渾渾噩噩地出了宮,待回到雲府,他抬頭望著匾額,恍惚被狠厲取代。
    .......
    景宣帝到來,司衣局內若幹人驀然沉寂。
    “隔著老遠就聽到你們吵吵嚷嚷,在吵什麽呢?”
    他闊步而來,眾人噤聲。
    敲打完雲父,有宮人來報司衣局發生之事,景宣帝索性來瞧一眼。
    屋內燒了炭火,雲挽進來便褪下了身上的狐皮大氅,如今隻著身薄絨夾襖,看著單薄。
    景宣帝濃眉微皺,立馬脫下墨狐外氅披在她身上,動作強勢:“穿好,免得凍著了。”
    其他人暗自翻白眼:就她嬌氣。
    成熟的男性氣息包裹周身,厚實的狐氅內殘留著他的體溫,一上身整個人暖烘烘的,感受不到絲毫寒意。
    雲挽攏了攏大氅,雪白的臉龐埋在毛茸茸的領子裏,臉頰飄著兩朵紅雲,發髻綴著兩支梅花簪,烏發雪膚,遠勝冬雪。
    “謝陛下。”
    眾目睽睽下,她也不曾遮掩,將手上的小暖爐塞給景宣帝,“您也莫要凍著了。”
    她的關切化作一股暖流淌進男人的心間,景宣帝捧著小巧精致的暖爐,心中熨帖,緊繃的神色舒展。
    即便他一點兒也不冷,甚至後背熱出汗了。
    “還是愛妃關心朕。”
    李貴妃一幹人:..........她們怎麽就沒這麽上道?
    原歸正傳,雲挽柔聲道:“妾身在處置孫司衣,隻是........”
    她看了眼李貴妃的方向,黛眉輕蹙:“似乎不大順利。”
    見狀李貴妃包括其他人心中咯噔,這場景好像似曾相識?
    景宣帝神色未動,摩挲著玉扳指問:“孫司衣?外頭那個?”
    進來經過廊下,他自然看到了院子裏被押著的人。
    雲挽頷首,“前幾日妾身同您說提起過的冬衣之事。”
    經她一說,景宣帝眸色微冷,“原來竟是這刁奴。”
    一句‘刁奴’說明了他的態度,李貴妃心覺不好,聽兩人的對話,說明雲挽早就跟景宣帝透了底,想來也知道準不是好話。
    先機已失,她正欲開口:“陛下——”
    景宣帝打斷,“先聽雲妃說。”
    氣得李貴妃暗自咬牙。
    雲挽輕聲細語道:“妾身原想將其杖責後發配掖庭,但貴妃娘娘不同意,希望妾身饒恕孫司衣。”
    “理由?”
    雲挽看了眼惠嬪,對方立馬領悟,發揮了陰陽怪氣的能力:
    “貴妃娘娘呀,她說太子殿下細皮嫩肉,穿慣了孫司衣做得衣裳,其他人做得衣裳太子殿下都穿不慣,非孫司衣不可呢!”
    “有這回事?”景宣帝視線投向李貴妃,神色不明。
    李貴妃瞪了眼惠嬪:“臣妾是說過太子穿慣了的話,但從未說過非她不可的話語,惠嬪莫要添油加醋!”
    “啊?難不成是嬪妾聽錯了?”
    惠嬪捂嘴驚歎:“嬪妾當時聽您的話可不就是非她不可、非她莫屬的意思了?有何區別嗎?”
    “嬪妾書讀得不多,還請貴妃娘娘解惑。”
    李貴妃惱火,“你!”
    景宣帝神色不耐,打斷她們的拌嘴,直接問:“給太子製衣之人,非她不可了?”
    心中忐忑,李貴妃忙解釋:“陛下誤會了,蓋因孫司衣手巧,做出的衣裳雅致又舒適,太子從小穿慣了,一時難以適應其他人做出來的衣裳。”
    皇家子嗣金尊玉貴,她是希望以此引起景宣帝身為父親對孩子心疼,誰知景宣帝目光冷峻,語氣沉凝:
    “綾羅綢緞在身還不適應,朕的兒子不該這般脆弱,若是太子適應不了,便按朕的旨意,讓他穿上幾個月粗布麻衣!”
    “堂堂男子漢,什麽苦不能吃?養這麽嬌氣談何了解百姓疾苦?”
    李貴妃被訓得一愣一愣,隻是穿衣怎就牽扯到百姓疾苦了?
    雲挽倒是能理解,從景宣帝身上的傷疤與少年從軍的經曆便能看出,他不是個從富貴堆裏精細養大的皇子,因此要比許多在位者更注重民心,更不在乎錦衣玉食。
    貴妃無疑是觸到逆鱗了。
    惠嬪見狀再出手一擊:“陛下有所不知,那孫司衣並非真真切切的手巧,而是打壓旁人,竊取別人的成果才得貴妃娘娘賞識。”
    她掩唇輕笑:“咱們貴妃娘娘啊,也是被人蒙在鼓裏了。”
    雲挽狀似無奈地看她一眼,才細細解釋前後,將陳副司衣的事說與景宣帝聽。
    聽完後,景宣帝掃了眼貴妃,一言難盡問:“此事你不知曉?”
    “臣妾.......”李貴妃麵色僵硬片刻,羞愧地垂下頭,“臣妾的確不知。”
    幾年前似乎有人向她提過一嘴,但她是忙於其他事,孫司衣她用著也順手,便沒當一回事,未再想起。
    現在細想,她這是給自己留了個坑,虧自己還想保住孫司衣。
    但這件事如今她隻能生生咽下,否則就成了故意庇護惡奴。
    “愚蠢!”
    景宣帝懶得追究她是真是假,冷聲下令:“此等欺上瞞下之下,杖斃。”
    “其餘的,全由雲妃處置。”
    圍觀者同情搖頭,原本孫司衣還能保住一條命,結果被貴妃娘娘一攪和。
    命沒嘍。
    .........
    外頭飄起了小雪,雲挽與景宣帝共乘禦輦回宮,途徑一處梅林時被吸引。
    未至臘月,梅花還是花苞尚未綻放,不過一簇簇的淺紅色小花苞也極為吸睛。
    寒風一吹,積雪簌簌落下,裸露出更多的花苞,成了這冰天雪地裏的炙熱火焰。
    不是全盛美景,雲挽依舊看呆了。
    抬手示停轎輦,景宣帝牽著她下地,來到紅蠟梅林,“夫人若是喜歡,折幾枝回去?”
    雲挽頓了下搖頭淨:“還未綻放便被折了,未免可惜。”
    景宣帝倒沒有什麽附庸風雅、憐惜草木的心,聞言大剌道:“屋子裏暖和,興許折回去就開了。”
    隻要夫人喜歡就行。
    他忍不住嘖了聲,“不開是它們不識趣。”
    大不了移栽幾棵去棲雲宮。
    見他比自己還堅持,雲挽隻好親手摘了幾枝,抖落上麵的殘雪。
    此處景致不錯,正好兩人閑來無事,便攜手在雪中漫步。
    一時未注意到身後挎著書袋,鬼鬼祟祟的三小隻。